刘秀一看是叔叔,就恭敬地退避到门边,说:“叔叔,您来了?”
刘良一见扛着锄头的刘秀,板着的脸马上又笑成了菊花,说:“秀儿呀,你下地去呀?”刘秀说:“是叔叔,我下地去。”刘良说:“好,那就快去吧。”刘秀说:“是,叔叔。”等叔叔从面前走过,才向门外走去。
刘良走进院里,又板起了脸。刘縯几个见了,早就互相挤挤眼,停下了刀枪。
刘章刘兴一看二叔公来了,又都提着小木刀跑上来:“叔公,叔公!”
刘良又露出笑容,弯下腰揽住两个侄孙:“哎哟哟,孩子们,你们也起这么早啊?”刘章扬起小刀,说:“叔公,你看俺在练武!”刘章也举着小刀喊:“叔公,俺也在练!”刘良说:“啊,好,好。”说罢直起身,斜眼瞟瞟刘縯:“这点的孩子,也让他们练这个!”
刘縯喊刘章刘兴:“章儿,兴儿,快回去洗洗手洗洗脸,一会吃饭!”
“哎!”刘章刘兴把刀放到石磙上,跑回里院去了。
刘縯对刘良说:“叔叔,您这么早过来了?”
刘良并不理睬,向刘忠刘孝喊:“忠儿,孝儿,看见你叔哥干啥去了没?地里的活不干了?!”
刘忠说:“爹,谁说不干了?吃了早饭俺俩就去。”
“你看谁家不是起早搭晚地耪地,就咱家早起不是时间?!”刘良睁着眼吼。
刘孝说:“爹,俺到地里紧干一会不就成了,哪在乎这一会?”
刘良大怒:“你还敢跟我犟嘴?马上回去,给我到地里去!”
刘縯说:“叔叔,您看一会就该吃饭了,还是让俺俩兄弟吃了饭再下地吧。”
刘良说:“这不用你说!他们是我的亲儿子,该干啥自有我说了算,不用你多嘴!”
刘縯说:“叔叔,您别生气。侄儿虽不是您亲生的,可是我们的爹娘故去得早,兄妹几个打小都是您抚养大的,侄儿一直都把您当亲生父亲看待。侄儿要是有哪儿不对,您尽管说,千万别生气。”
“要这么说,那我就说你两句!”刘良拿两眼瞪着刘縯:“你看你现在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整天不务正业,家里的事不管,地里的活不干,就知道在外面瞎跑胡混,交一帮子狐朋狗友,你到底想干啥呀?过去你在外面瞎跑胡混吧,那时你年轻。可现在你都拖家带口了,俩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是这样的不干正事,不是出去瞎跑,就是在家里舞刀弄枪,你说你到底想干啥呀?”
刘縯说:“这个,叔叔,这事现在不好说,以后您就知道了。”
刘良拿手一挥:“罢了,我以后也不想知道,就你这样的还能混出个啥好结果来?!”
刘孝说:“爹,俺伯升哥这样的,将来准能干出大事业。”
刘良骂:“滚!哪有你插嘴的份?!”又指着刘縯说,“我给你说刘伯升,县里的严县宰都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人,早让县尉把你挂上号了,不定啥时候就有你的好看!俺不求别的,只求你以后别让俺老老少少的为你背官司,俺就千恩万谢了!”
刘縯说:“他挂上号就挂上号,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抓你侄儿吧?”
刘稷一听,瞪着眼吼道:“他敢?他敢动我哥哥半根寒毛,看我不一锤子楔死他!”
刘良喝:“阿猛,你就跟着你这个哥哥混吧,早晚也混不出个好来!”
刘忠说:“爹,看你说的啥话,咋混不出好来?”
刘良愈怒:“还跟你爹犟嘴!想把你爹气死是不是?快给我回去!”又拿手一指刘孝,“还有你,快都给我回去!”
刘忠看看刘縯:“这,这……”
刘縯向哥俩使个眼色:“回去吧。”
刘忠刘孝只好把枪放到枪架上,嘟嘟囔囔走向街门。刘良又斜眼瞟瞟刘縯,鼻子里哼一声,又背着手转身向外走去。
刘縯摇头而笑:“叔叔反正看我不顺眼,见了我就有气。”
刘稷说:“没事伯升哥,等咱消灭了莽贼,夺回汉家江山,看叔叔还生啥气?”
“兄弟,我就是这么想的!”刘縯一顺长枪:“来阿猛弟,咱俩来个长枪对大刀,大战三百合!”
阴家聚村头的大树下,阴丽华秀发如瀑,静静地站在那里;两只漂亮的大眼满含着幽怨与渴盼,遥望着二里以外的那个坡口。
上次二哥与三弟骑着马去追那个白衣哥哥,可回来说追了十来里也没见人影,全家人就都惊诧地说:“这年轻人难道真的会飞?!”母亲说:“那年轻人是不是上苍老天爷给咱派的神呀?老天爷看咱遭了难,就派一个神下来救咱,然后就又飞上了天。不然,他一个人咋能打过那一大帮人,又不大会的功夫就没影了呢?”但不管咋说,人是没追到,全家人只好怅憾而回。
最感到怅惘悲怨的当然是丽华,她在二哥三弟向南飞马追去之后,就满怀期望地盯着大路的那一头,渴盼着那位英俊的大哥在二哥三弟的陪同下忽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英姿飒爽地向她走来。可是两眼都望酸了,才发现从南面飞驰而回的依然是哥哥弟弟两个人,哪有那个白衣哥哥的影子?丽华猛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狠撞了一下,骤然沉闷得难受。她想:咋没接回来?莫非是那位哥哥坚辞不肯回来?不过她还心存一线希望,就算他不肯前来,二哥三弟也会问清他的乡贯姓名家庭住址的,那样将来还可以找到他。可是万万没想到,哥哥弟弟回来竟然说,没追见那青年!
丽华心里这个苦,上车后趴在母亲的怀里直想痛哭一场——自己以前相了那么多亲,没一个中意的;今天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令自己万分喜欢的人,竟是这样的转瞬即失,毫无踪影!她当时和那位哥哥脸对脸深情相看的时候,她就坚信,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这就是自己的好姻缘,这就是上天给他扔下的好女婿!可谁知,这个好女婿竟然扬长而去,再找不到,上天怎么这样捉弄自己?!
她趴在母亲的怀里,把涌出的泪水再一次擦掉,又想,难道那位大哥真像母亲所说的是上天派下的神人?然后救了她们又飞走了?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那位哥哥和自己脸对脸相对看的时候,分明和自己一样,都是惊奇万分,满含深情;那种热切的目光,又岂是“爱”、“喜欢”、“一见钟情”这样的字词所能概括得了的?那分明是在说,他遇到了他前世今生注定的缘分!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天神,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并且情感十分丰富的活生生的人!尤其是,他还用一块布把自己的脸遮起来,要是什么“神”的话,把脸遮起来干什么?
可是,这个活生生的、让自己一见便眼热心跳的哥哥竟那样的头也不回地走了,而且从此恐怕再也见不到了,怎不令自己悲伤哀怨?
回家后好几天,丽华都难以从这种哀伤中自拔。以前和母亲哥哥嫂嫂弟弟有说有笑,现在明显地话少了,一天到晚眼前尽是那位哥哥晃动的面庞与身影。到晚间睡下,她更是默默地呼唤:这位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呀!
不过丽华坚信她还能见到这位哥哥。她认定这就是上天给她的姻缘,上天还会安排他们见面;不定哪一天,那位哥哥又会出现在坡口,甚至出现在他们阴家聚的村头!
所以第二天,阴丽华竟不由自主地来到村头大树下,满含期待地看着着二里以外的那个坡口,企盼白衣哥哥猛然在那儿出现,并满含深情地朝自己大步走来!
然而除了有别人偶尔走过,哪有那个哥哥的半点身影?此后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地来这里眺望企盼,梦想那个哥哥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可是每次都是兴奋而来,怅然而归。
丽华的这些举动,当然逃不脱大哥阴识的眼睛。从那一天母亲妹妹被救,阴识就看出妹妹已经对那个年轻人产生了深深的感情。回到家后,妹妹更显得心神不宁,不是坐着发呆,就是走出家门,去村头的大树下站立眺望。他这才知道,妹妹对那个年轻人已经在害相思了。作为大哥,他觉得不能不帮助自己的妹妹,所以今天妹妹又来到村头的大树下时,阴识也悄悄地跟了过来。
丽华站在大树下,依旧满含期盼地向坡口处眺望,根本不知身后不远处就站着自己的大哥。良久,还是阴识轻声喊:“丽华。”
丽华闻声扭身回来,才发现是大哥站在身后,就一下子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哥,怎么是您呀?”
阴识说:“妹妹,你还是忘不了救你的那个年轻人吧?这些天来,我可不止一见你来这里眺望了。”
丽华愈发脸红,低下眉说:“大哥,让您见笑了。”
“什么话?”阴识笑着说,“我妹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而那个年轻人对你又有救命之恩,你要是忘了人家,那就不是我妹妹了。再说,哥哥也看得出来,你对那个年轻人已经是一腔深情了。”
丽华说:“哥哥,说心里话,过去你和娘为**心说了那么多亲事,我没一个中意的。可是自从见了这一个,就再也放不下。我觉得,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缘分。”
阴识说:“嗯,这个,可是那个年轻人不会已经成家了吧?”
丽华说:“不会。从他那清纯真切的目光里,我断定他是一个不曾婚娶的人,我相信我的判断。”
阴识说:“好,我相信我妹妹的眼光。可是,你老来这村头树下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呀,他还能从天上掉到你眼前?”
丽华说:“其实我也知道这没多大希望,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
阴识说:“妹妹,这样吧,过两天,我套上马车,咱兄妹俩去蔡阳城里转转去,看能不能碰上他。一趟碰不上去两趟,两趟碰不上就三趟四趟,只要你们有缘分,我想准能碰上的。”
丽华不禁面露欣喜:“哥,那小妹谢谢您了。”
阴识说:“咳,跟你哥还客气什么呀。我给你说,我这样做一是为你,二是为了咱娘。为了你的婚事,你看咱娘都愁成啥了?早日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咱娘还能再活六十年。”
丽华被逗得哈哈一笑,说:“可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县城里的还是下面哪个乡邑村庄的?”
阴识说:“先到县城去转转,如果你们有缘分,没准一进县城就碰上他了呢。当然了,哥哥我是不认识他,那只能靠你的两只大眼喽。”
丽华又羞涩地一笑。
阴识叹口气:“唉,这年轻人,虽然英俊帅气又是个好人,可就是太实在了点——我妹妹这么贤淑美丽,高雅大方,我就不信他当时就不动心,竟连个姓名住址也不留下。”
丽华说:“哥,不留姓名才证明他是个真正的好人。换上您,您在救人后会留下自己的姓名住址吗?”
阴识说:“嗯,这倒也是。可就是害得我妹妹抹眼泪,啊?哈哈。”
阴丽华愈发羞涩地低头而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