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面漱口,胤禔举着手由侍从伺候着更衣,闭眼缓神的当空想了想之前仆从道来的糟心事儿,忽觉不过如此,同前世种种甩不开斩不断的纠葛相比,他这辈子不过是有个不着调的外祖父罢了,哪里至于愁苦满怀?
睁开眼,胤禔正瞧见胤礽捏着块龙须酥品味,顿觉腹饿难忍,挨着人坐了,理直气壮道:“我饿了。”
室中仆从齐齐低头忍笑,他们家世子素来不喜极甜之物,近日胃口也不好,难得出声要吃的,若是旁人定欢欢喜喜送了上去,偏这人是最受不得委屈的贾二公子,怕是有得缠磨。更何况,这龙须酥是王妃着人特意为贾二公子秘制,往日没少被世子捏着取笑,现下要从这位小公子口里夺食,怕是不易。
胤礽听得胤禔言语,动作顿了顿,仍不紧不慢的将手上半块龙须酥送入口中,瞧着一室仆从快手快脚的拾掇好手上差事退出门去,极轻的嗤笑一声,有时候,尽是这机巧人坏事。
此时正值盛夏,胤礽早前请了陈太医作证,不许胤禔太早用冰盆,故此,屋中闷热,虽有窗门大开,然而,隔层纱便使屋中多一分气闷,胤禔半倚在迎枕上,眼帘半垂,神色恹恹。
胤礽瞧着胤禔眉头微蹙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取了酥糖送到胤禔唇边,道:“大哥且吃两块糖垫垫,待会儿还是要正经用膳,是药三分毒,总比不过五谷杂粮调理得好。”
胤禔应了一声,也不同胤礽客气,三两口吃了糖,又冲着茶盏点了点下颌,就着胤礽的手饮过茶,末了倒不忘将自个儿前言改过:“你喜欢吃糖倒也有些道理。”
胤礽闻言,只觉好气又好笑,胤禔现在支使起他来实在顺手,着实有恃宠而骄之嫌,偏他大哥有时候又实诚的可爱,素来不爱甜,饮药后也常用果脯去味,这一回开口讨糖,虽让他欣慰此人总算从牛角尖儿破了出来,又担心人空了几日胃肠添了新病症来,一时寻不得人怪罪,只好念一念磨着他一同学医辨毒的胤祉,让他平添了婆婆妈妈的习惯来。
不过,这人厌食失眠之症总会在与他同卧之后好转,次数多的让他实在信不过是巧合。
“大哥,北静王府里的人是不是都知道我颇通毒理啊?”胤礽轻声询问,面上笑容漫不经心,眉角却透了两分厉色。
胤禔笑了笑,抬手揉了揉胤礽头顶,道:“我平日起居用度皆如今日一般,你既未察觉端倪,想来不该是出在这上头。”语至末了,胤禔想到另一种可能,不免神色复杂的瞧着身侧孩童,只见这孩童未有蹙眉,只若有所思的一手捧了他的手,一手三指搭了他的腕,叫人看着颇觉安心。
原来不知觉间,他已将胤礽当做他在这世上可倚靠的人。
胤禔叹了口气,他与胤礽常言自勉莫要因此间父母师长宠爱软了心智,倒是没想到自个儿栽在了身边这人不遗余力的宠护中。
也罢,安心享受弟弟的宠护并不是什么丢人事,若言亏欠,才是生分。
“许是这几日心念挂念我父亲太过,睡得不好,今儿有你在,歇过劲儿来,便也看得开了。”胤禔坦白的毫不纠结,他二人见过彼此最为狼狈的模样,还有何见不得人?
“大哥放心,北静王在北境顶多受些闲气,现在霍青过去了,想必明年必得大胜归来。”胤礽伸手揽着胤禔的肩膀轻声安慰。
胤禔瞧着胤礽容色镇定,正奇怪胤礽品词度句之能稍逊,竟未有出言腻歪,瞥见人红了的耳朵,心中安慰,抿了唇忍下笑来。
胤礽很是没想到胤禔会如此直白的道说对他的信任,他与胤禔此生兄弟相得,配合默契,但是胤禔此回所言信任已完全超越他所以为,即可媲美生死相托,直叫他心绪翻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忙转言安慰,词句间镇定一回,方才恢复了平日玩笑应对:“大哥可是要好好休养,若是王爷回来见你瘦了,定会十分心疼,到时候每日再添汤食药膳,弟弟也是无法了。”
“还说我,你才是不爱惜自个儿的那个。”胤禔伸手点了点胤礽的额头,亲自送了胤礽出府,一路絮絮赘言。
胤礽闲闲应着,拐去水清处带上胤祉,等车别去。
胤祉抬袖遮面打了个哈欠,侧身歪倒在胤礽怀里,枕着人的腿,闭目养神。
胤礽抬手解了胤祉束发的带子,轻轻为人按揉头上穴位,胤禔忙着北静王府的家事与交际,还要诵书备考,他忙着看书编书,也是挑灯二更天,不过他兄弟二人是忙在面上,胤祉却是要忙着为两家人看顾药方,纾解心中愁意,累在心里。
水清、水芸和莹曦,这三个孩子如今这般玉树兰芝的风华多半是要归功于胤祉的。胤礽悄悄叹了口气,他这做哥哥的真是有些不争气。
胤祉抬手握住胤礽的手,轻声道:“果然只有二哥能哄好大哥。”
胤礽弯下腰,轻声笑:“三儿眼厉,不知道二哥能不能哄了弟弟好好休息?”
胤祉闭着眼笑了笑,不再言语,沉沉睡去,再睁眼,瞧见天青帐子,偏头就见帐外烛火晕染的一副夜读图。
胤祉又呆了呆缓神,正打算起身,就听胤礽笑语:“醒了?”
胤祉抬头看去,见胤礽侧身撩了帘子对着他笑,忍不住去想这一回是不是胤礽逞强将他抱下的马车。
胤礽瞧着胤祉有些困惑的模样,探身将人扶起,道:“小厨房上温着粥,这时辰不好再食油腻,就着几色拌菜哄哄脾胃吧。”
胤祉直到被胤礽收拾好了衣衫,方才正经醒神,瞥见窗畔矮桌上的书册,晓得胤礽能那般及时的发现他醒了,想必是人时时探视,当真难为他一向爱书的兄长读书时一心二用。
用过一碗热粥,再沐浴更衣,胤祉只觉慵懒困意再度袭身,裹了云锦里衣躺倒床里,忍不住问道:“二哥,今日霍先生可是许了何时教你武艺?”
“三儿,你那易经的修为如今可做神算子了。”胤礽站在床边挣扎一瞬,终是躺倒在胤祉身旁,又轻声说起近日书院书楼事,语至末了,口齿绵连,已不成句。
胤祉抬手轻拍着胤礽的后背,瞧着人顺着力道缩了颈背,忍不住叹口气,摊开凉被给人盖上,伸手拉动帷帐里侧绳索。
清脆铃声一响即止,胤祉好笑的瞧着胤礽不满的哼了一声将头缩进凉被里。
竹风领着侍婢无声绕过屏风,亲自将书册仔细裹了绸布送上书柜,两个碧衫婢子抬了矮桌去。
胤祉见身着茜香绸衫的少女站在床边眼带询问,想了想,伸出两指。
竹风会意放下纱麻两帐,悬了夜明珠,熄了烛去。
西宁王府,涂之洲所设小宴简单雅致,水榭凉亭,圆月悬天,纱帷如烟,隔去水汽,圆桌围坐,只设三席。
侍从摆好膳食便退去,有程毅在旁把盏三巡,待壶酒空空,少年道说取酒退去,不知谁人起的头,方、霍、涂三人闲话起初见种种。
言及往昔背后种种秘事,霍华星抚掌而笑,憾道无酒相佐,就见涂之洲笑容神秘,抬手指了指凉亭石柱。
转身看视,片刻,方霍二人同笑。
方森杰施施然起身行至石柱前,纤白手指敲点如抚琴,只瞬息便破开机巧,摸了细颈瓶来,坐回席上,月光下方才看清是水晶瓶装了葡萄酿。
“葡萄美酒夜光杯,故人诚不欺我。”霍百里把玩手中杯盏,似被绛色所迷。
“你这葡萄酿倒是不如琏儿弄来的香醇。”方森杰饮了一口,不免开口挑剔。
“那小子的葡萄酿乃是用的时鲜葡萄冰藏一年有余,这一樽,是用去年冰的葡萄新制,滋味定然不同。”涂之洲好笑的瞧着两位老友好一番挑剔,只觉这景致再添上水臻与霍思、穆兴,便是完美至极。
霍百里瞧着涂之洲与方森杰辩说酒酿极品,径自品着美酒。
待涂之洲发觉,那一樽葡萄酿已然被霍华星饮去大半,瞧着已是半躺半坐把玩琉璃盏的霍百里,涂之洲叹了口气,对方森杰低声道:“华星今日瞧着兴致颇高。”
方森杰轻声道:“今日师兄应下星枢楼楼主一职,账册已经接了去。”
“你们收的那几个弟子很有趣。”涂之洲想起自家外甥这几年的变化,也不知是忧是喜,不过,采见识长进,总还是有益。
“都挺好玩儿的,改日行军布阵之事,少不得要由你指点。”霍百里这话说得极是认真,叫人不好推拒。
涂之洲叹了口气,举樽饮尽,算是应下,寿星之言,哪里好推拒?
水郅为帝后便将暑时宵禁时辰推迟了些,还会许了定时的夜市坊集,这一日并未有例,方霍开怀畅饮,早就算着夜不归宿,酒酿香醇,终是醉酥了京华双绝与破军将星的骨头,被侍者搀扶了去房间休息。 红楼之太子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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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 第一百四十四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