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姓霍?
鱼朝恩阴森地笑笑,与杜家二老道贺连连,心里却盘算着如何一探杜家今日喜宴的玄机。
杜卿卿乔装做了兄长,宾客间用沙哑的声音回应着贺语,倒是一派新郎官的喜气模样——旁瞧去,除了因为那日夜林受伤,显得脸色偏白了些,嗓子因毒坏了,倒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云大将军到。”
丫鬟喜滋滋地跑来禀告,杜卿卿脸上忽地浮起一丝凉凉的笑来,快步迎向了云晚箫。
云晚箫今日穿了一件圆襟白袍,束发乌纱小冠中,显得格外清朗,哪里还有三日前的憔悴之容?
“云兄,来得正好,正想跟喝一杯呢!”杜卿卿沙哑的声音响起,却不像她哥哥那样,伸臂就搂云晚箫,“来!”
云晚箫仔细打量着她的脸颊,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以她行军多年的经验看来,若是中了箭伤,短短几日就下床成亲,这似乎有些……有些好得太快了些。
杜卿卿避开了云晚箫质疑的目光,笑道:“云将军,如此上下打量一个男子,当心别说将军有龙阳之癖。”
“下失礼。”云晚箫随口应了一句,瞧见了大堂门口走进了华阳公主,迎了上去,“先去见过公主殿下。”
杜卿卿看着云晚箫走向华阳公主的背影,不禁自言自语道:“这就是至死不悔的良?瞧见了公主,不也像蜜蜂瞧见花儿,跑得比谁都快?”
云晚箫与华阳公主行礼之后,余光瞥见了杜卿卿方才的不屑模样,心里的疑惑不禁更浓了一分——杜兄坦坦荡荡一个好儿郎,从未瞧见过他有这样的模样。
难道……云晚箫仔细琢磨黄衫客曾给她的赠言——“抽身看全局”,若是今日真只是一个障眼法,换做她是杜家,她又会如何行事?
“云将军想什么,如此出神?”华阳公主忽然问了一句。
云晚箫淡淡笑道:“末将只是想,杜公子如此英雄的物,瞧中的姑娘该是怎样一个美儿?”
华阳公主蹙眉看着云晚箫,“哦?原来云将军看,也只是看一个美字?”
云晚箫只是摇头,浅浅一笑,不去解释,也不去辩驳。
华阳公主深深打量着云晚箫,这个太过白皙的男子,仿佛是一泓永远看不见底的深潭,越是想看清楚,就越是让她迷惑。
云扬气喘吁吁地抱着两个大红礼盒快步走了进来,对着云晚箫道,“将军,走得太急,贺礼都落小筑里了。”
“来,速速帮云副将接个手。”杜卿卿连忙吩咐小厮上去接手。
云扬笑呵呵地摇摇头,道:“这礼盒甚是沉重,连这样的汉子都觉得重,还是让亲自送进去吧。”
“也好。”杜卿卿留了一个心眼,吩咐跑过来的小厮,“带云副将去。”
“云扬,放下礼盒便回来,瞧这时辰,也差不多要行礼了。”云晚箫对着云扬点头说完,再次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杜卿卿,让杜卿卿觉得甚是不自然。
云扬大笑道:“卫国公府也小住过几日的,熟得很,将军去去便回!”
云晚箫点头示意云扬速速去吧,余光再瞥了一眼一边打量她良久的鱼朝恩,突然开口问向身边的华阳公主,“公主殿下,末将有些话,想单独与殿下说。”
“哦?”
“这边请。”云晚箫转身的瞬间,快速低声道了一句,“鱼朝恩正瞧着,陛下的大计,可不能错失这一刻的良机。”
华阳公主恍然明白了云晚箫的意思,点头明媚地一笑,宛若三月的桃花——不仅仅让鱼朝恩觉得她有心,连前堂中的其他朝官都觉得华阳公主似乎对云大将军有意思。
鱼朝恩看着云晚箫与华阳公主走出前堂,连忙吩咐左右跟上前去,探听这两究竟要盘算什么?
“有刺客!”
猝然间,只听后院响起一声惊呼,前堂的宾客大惊失色,慌忙缩到了卫国公府家将身后。
“怎么回事?”杜鸿渐连忙问道。
“回大,方才瞧见一个黑影潜入后院,一会儿就不见了!”后院的小厮慌忙回报。
“定是有偷儿混了进来,快去找出来,勿惊扰了公主,也勿坏了棠之的大婚。”杜鸿渐吩咐道。
几名小厮点头退了下去,杜鸿渐与杜卿卿前堂马上打起了圆场,前堂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下去。
杜卿卿深深地看了看那个与华阳公主谈笑风生的云晚箫,想来想去,那个黑影除了抱着礼盒进后堂的云扬,还有何?
“将军,放好了。”云扬笑嘻嘻地走了出来,身后依旧跟着杜卿卿方才派出的小厮,从小厮脸上,并未看出什么异常。
“嗯。”云晚箫应了一句,眸光对上了杜卿卿惊愕的眸光,眼底忽地漾起了一丝她看不透的笑意来。
她心里若是无鬼,又怎会防范她云家家将如此严?
杜棠之不该是这样的性子,若说杜家上下能装他装得如此像的,除了杜卿卿,又有何?
想到这一层,云晚箫朝云扬递了个眼色,将她打发回家,只要她云晚箫这里吸引住杜卿卿的注意,云家两兄弟必能暗随出入杜家的家丁丫鬟什么的,寻到阿玉的下落。
这几日,她书房之中想了又想,世事虽难,但只要抽身局外,总归能寻到一条生路,也寻到一条重聚之路。
那些用沙场上的韬略,从今日开始,将用来日的活路上。
白日黑影,若不是云晚箫的,必定是那个阉贼的!杜卿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边上的鱼朝恩,今日她要防范的,实是太多,这一次,杜卿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吉时到,新行礼——”
傧相忽地一声高呼,宾客们都聚了过来,贺喜声不断,目光都投向了从门外跨鞍踏入卫国公府的红衣娘子。
她大红色的喜帕遮面,走路婀娜,那身段,像极了霍小玉。
杜卿卿连忙迎出前堂,与新娘同牵大红绣球走入前堂,熟悉的香味淡淡弥散开来,激得云晚箫不禁蹙紧了眉头。
“一拜天地——”
杜卿卿与新娘才刚刚跪下,云晚箫忽地一步上前,唐突地揭开了新娘的喜帕。
“这……”满座皆哗然,堂堂二品大将军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的唐突之举!
杜家二老惊呆了眼,杜卿卿却似是早有预料地窃笑一声,佯作暴怒,指向云晚箫,“云将军,这是做什么?”
云晚箫瞧见新娘貌虽美,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霍小玉,心头舒了一口气,却也更笃定了一件事,所谓咫尺天涯,要寻阿玉,必定要从杜卿卿身上下手!
“瞧她像一个故,所以情不自禁,做了唐突之举。”云晚箫答得云淡风轻,似是摆明要欺凌卫国公府,余光瞧了一眼一边看戏的鱼朝恩——若能让鱼朝恩觉得她与卫国公府因今日之事闹翻,必定于他日夺权有利。
“……放肆!”杜鸿渐看见新娘并非霍小玉,暗暗舒了一口气,又觉得今日云晚箫之举甚是过分,忍不住怒喝道,“圣贤之书,敢问云将军可真正读懂了?”
云晚箫冷笑道:“只知杀伐之书,不懂圣贤之书。”说着,环顾四周,顶着堂上异样的目光,“看来,这里是不会欢迎了,卫国公,末将告辞了。”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前堂。
杜卿卿心头胜利地一笑,今日她就是故意激云晚箫掀喜帕大闹,如此一来,既可让有心猜测杜家救下郡主之死心,更可让云晚箫背一个无理取闹的恶名。他日云晚箫若想再入卫国公府,她杜卿卿可有足够的理由,拦住他,不让他踏入卫国公府一步!
“殿下,这云将军……”花涫对云晚箫的印象顿时跌到了谷底,忍不住揪了揪华阳公主的衣袖。
华阳公主摇头笑了笑,心底默默道:“父皇没有选错,经此一闹,鱼朝恩也该考虑拉拢了,云大将军。”
自打云晚箫离开后,前堂气氛僵到了极点,杜卿卿打了打圆场,知道今日的局已经成功,心头最后只剩下一个最解不开的结——为何霍小玉宁死也不愿嫁她求生?
鱼朝恩眯起眼睛,看着云晚箫离开的方向,估摸着云晚箫今日此举的唐突,究竟是演戏,还是真的因为霍小玉一个女与卫国公府闹翻?
“阿玄可回来了?”鱼朝恩忽然问向身边的近卫。
“没有成事,她只怕不敢回来。”近卫低声答道。
鱼朝恩咬牙恨声道:“这丫头数次办事不利,以为逃得了?们该知道,如何处置吧?”
“属下明白!”近卫点头应声,心里清楚明白,这颗棋子,又是鱼朝恩的弃子,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死!
与此同时,卫国公府后院,幽静的小阁之上是杜棠之的书房。
杜棠之独自坐床榻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卷,又抬头叹了一声,“妹妹,究竟是错是对呢?”
“咻!”
一条黑影突地从小窗中窜入书房,待杜棠之看清楚来是谁,阿玄的匕首已顶了他的喉咙上。
“杀了,能活么?”杜棠之淡淡开口,只觉得眼前的她宛若惊兽,虽然杀意依旧,但那眸中透出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霍小玉哪里?”阿玄急声问道,“若不说,杀了!”白皙的手腕上,好几道疤痕交错其上,她能成为鱼朝恩的死士,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少血泪?
杜棠之忽然心里升起一丝怜意,“莫说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说。”说完,杜棠之怜惜的目光对上她惊恐的眸子,“可曾想过,今日杀,他日必有杀,这样打打杀杀的日子,可有终结之日?”
“闭嘴!”阿玄怒喝一声,“别以为上次没要了的命,这一次就要不了的命!”
杜棠之轻笑道:“说过,若是下黄泉,也要拉下黄泉,如此才不寂寞。”
“!”阿玄从未见过这样说话的男子,也从未瞧见过这样怜惜的目光。
杜棠之笑道:“不若做个约定,如何?”
“说!”阿玄避开他的温暖眸子,忽然没了杀他的念头。
杜棠之伸手握住她紧握匕首的手,正色道:“不下黄泉,也不下黄泉,给自己活一次的机会,也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可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