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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

    历朝历代,新帝登基之后广选美女以充后宫,乃是惯例。

    一般这种事情,总有邀宠献媚的臣子先上了折子,帝王纳谏,交由内宫处理。只是有的帝王选的多一些,有的帝王选的少一些。

    承宗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美,限六品官员家还未婚配的嫡女,万众瞩目,不知道扯动了多少官员的神经。至于那些已经经过官媒说合,早前订过亲的,则不此列。

    君夺臣妇,传出去总归不算好听。

    万幸温毓欣跟着万氏回云乡之时,原京中太常寺秘书监冯大为家中嫡子冯津求亲,早有官媒到了云乡,只因考虑到路途遥远,那冯家行事颇为周到,早已准备了定之物,待得温昀允准,便为冯津与温毓欣订了亲。

    至于其余相好的姐妹,各有不同。

    米妍已年初嫁入徐家。

    她的夫君徐焕是年前与温友年同科的二甲进士,家境一般,但胜家中口简单,只寡母带着位小叔子与小姑子。

    米飞之父米全现如今还是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随罗行之之父罗延军戍守白水关,米飞又生来爱武不爱,当初徐家向米家提亲,还是因为两家有旧谊,徐焕之父与米全原是发小,只是后来各自走的道路不同,徐焕之父当年考中进士,做官数年,病死任上,徐家这才败落了。

    至于容慧,上有哥哥容庆未成亲,男子晚上两年也不着急。但皇家去年至今年风云起浮,女孩儿家早订亲总教放心些。容太太与单太太乃从前闺中蜜友,容庆之父容谦更与单奕鸣之父单通是多年袍泽兄弟,官职不相上下,年初柳明月成亲不久之后,两家便为容慧与单奕鸣订了亲。

    唯有贺家一对双生姐妹,如今尚未觅得良婿,贺绍思之父贺禄今年才升了五品官,恰选美之列,圣旨一下,一对姐妹花再行婚配,仓惶之间也寻不到好家,不得不家等待采选之日。

    柳明月自成亲之后,相府中大管事便逐次将家中事务交予她手中,如今正跟着闻妈妈学管家。

    她本就不是愚笨之辈,一经点拨便开窍。况相府口实简单,后宅不过日常琐事开支,来往情礼仪皆有成例。算帐与她来说乃是小菜一碟,舒大家的高足,算起相府这些内帐,倒有些大材小用。

    她所缺者,只是不知百物价格。但身边有闻妈妈毕妈妈这些积年的老婆子,更有夏惠一干忠婢,如今处理起内宅事务来也算是有条有理,更教她揪出厨下两只蛀虫立威,可谓成果斐然。

    听得罗瑞婷传信过来,贺家两姐妹采选名单之列,柳明月便颇为忧心,薛寒云半月假期已过,早往京郊大营而去,她唯有问柳厚,这种事情可有法子?

    柳厚听得是与她交好的小姐妹,遂笑道:“圣上年轻俊美,想来那些内官们选美之时,除了看家世,还有容貌声音形体之类,贺家俩小姐妹好像并不算很静……”五品武官的女儿,能不能选上也不一定。

    后宫选美,并非全凭美貌,家世背景占了很大程度。

    柳明月搂着相爷的胳膊大赞:“阿爹真是好法子。”

    柳相摸摸她的脑袋,瞪一眼:“阿爹可什么也没说!”又绷不住笑了。

    他原还想着,女儿嫁了,不但会离开他去外面住,恐怕也会渐渐长大端庄起来,说起来不是不惆怅的。哪知道这丫头与从前还是毫无二致,只除了……如今倒开始知道处理家事了,听老吴说处理的还不错。

    他索性招来小吴管事,吩咐他将相府所有产业的帐薄子都搬到锦梧院里去,以后这些事情全交给她打理,但凡有不懂之处,倒可以来问问他。

    这次换柳明月瞪着相爷了,一双妙目瞪的溜圆,满眼的不可置信:“阿爹这是想累死啊?可只有一个闺女啊……”这些事情,她哪里管过?

    鲜少敢被质疑的相国大自家闺女光洁如玉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若是阿爹手下官员敢如此推脱,早被贬官撤职了。”

    柳明月抱着一堆帐册怏怏而回,身后跟着的丫环们与小吴管事带着的小厮们皆抱着帐册尾随后。

    改日她去罗家,见到被罗大夫拘家里学管家的罗瑞婷,顿时找到了知音。

    罗瑞婷比之柳明月,更是痛苦百倍。她从小便不爱读书习字,此刻却要对着家中陈年旧帐学习,看的一个脑袋两个大,数次向罗大夫抗议,贺家口简单,家业比之罗家数代将门积累起来的财富,根本不值一提,何必要学这些东西?

    罗延军贵为二品武将,罗大夫也有二品诰命身,偏罗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将孙女低嫁,贺绍思如今还只是个八品武官,其父也才只有五品,她心中本来便不甚满意这门亲事,便事事想着要压贺家一头,不独是嫁妆,更有规矩礼仪,及罗瑞婷的管家才干,定然要教贺太太高看一眼。

    她这点心思,罗瑞婷哪里知道?

    倒是柳明月如今身份不比往常,已作妇,来了必然要向罗大夫请安。请安完毕,听得罗瑞婷大吐苦水,罗大夫板起脸来教训她:“阿娘难道会害不成?还不都是为了好?”又唉声叹气,言语之间对这门亲事颇有微词。

    对于罗瑞婷来说,贺绍思只是一位熟悉的师兄,性情开朗,又生的样貌堂堂,不能嫁得薛寒云,嫁了别也无区别,嫁个熟悉的,总是心安些,她又是个直肠直肚的,完全听不出自家阿娘对贺家门第低微略有不满。

    但柳明月却不同,她如今管家,又曾得万氏教导,还有闻妈妈毕妈妈这样世情阅尽的婆子从旁引导,听话听音,当下抿嘴一笑:“师母多虑了。贺师兄为谦和仁厚,两位贺家妹妹又与师姐极为合的来,想来贺太太定然是位明理的长辈,才能教出来这样的子女,师姐嫁过去,将来的日子定然过的快活。师父官居二品,按说师姐若是要嫁高门,便是宫妃王妃都够格了,只是……阿翁自有他的考量,就算当初楚王不曾有纳妃的信儿传出来,想来阿翁替师姐择婿,定然也是低嫁……”

    罗大夫从前见柳明月一团孩子气,这才有半年光景,自她去了江北至回来成亲,还未曾细细端详过她,如今听得她说出这些话来,再细细瞧她神情,哪里还是旧日稚气的小丫头?分明已变做了个聪慧的小妇。

    她本就不傻,只是爱女心切,一叶障目,想着让女儿嫁好,听得柳明月这委婉劝告,思及家公罗老将军,从来运筹帷幄,算无中遗策,便是再有几分不满,也暂时按下不提。

    过后她与罗行之谈起柳明月此语,倒是罗行之久外行走,又受罗老爷子多年熏陶,反过来点醒其母:“阿娘不知,不管是小妹,还是与阿兄的婚事,阿翁恐怕都不会与高门结亲。阿娘外瞧着,哪家的姑娘性子开朗些的,门户不必过高,其母定要明理的,便可为定下来。如今阿爹与二叔三叔外皆掌兵,镇守一方,若是们家再与高门结亲,恐惹的圣上忌讳,引来祸患……”

    罗大夫大惊之下细想,果然正是此理,至此待贺家倒多了几分诚意,少了几分挑剔之心。便是前替罗瑞婷准备的嫁妆,也将贵重的压箱底,虽疼女儿,到底不准备张扬,再压贺家一头。

    罗瑞婷并不知其母心中如何想。

    她这几日闲的发慌,邀了一众闺中姐妹去凤鸣山进香。说是进香,不过是寻个名头去散散心。先凤鸣山玉佛寺下面的罗家别业里住一晚,此日一早再上山进香。

    罗大夫经柳明月与罗行之的劝导,遂对女儿也宽泛了起来,不再禁着她棍棒刀枪,也不肯再逼着她看帐本,只闲时让她做些针线活儿,练练大字,祛祛燥气。

    罗瑞婷这次邀的还是旧日姐妹,只多了一个温毓欣。

    容慧与贺家姐妹及温毓欣皆闺中,也算得自由身,柳明月虽嫁,到底相国府由得她作主,一早便带了夏惠春凤俩丫环,及闻妈妈出门,反是米妍接了贴子,还要征得婆母同意。

    她这位婆母,从来好强,又独自一拉扯了三个孩子长大,很是严厉。米妍嫁过去之初,便开始立规矩,好她是武将家出身,自小又练过的,身子较寻常官家千金要健壮许多,外面瞧不出来,但站个一日倒不话下,因此婆母这些规矩她眼里,倒真不算什么。

    况徐母还有一儿一女未娶未嫁,家中管家大权更不肯放手给儿媳妇,米妍倒乐的逍遥,只管着自己院子里一亩三分地。

    徐母见到罗瑞婷的贴子,本不愿儿媳妇出门,但米妍见得婆母面色不愉,便道:“罗大小姐乃是罗老爷子心尖尖上的,她请了儿媳去,儿媳若是不去,岂非扫了她的面子?”

    官与武官虽属不同系统,但罗老爷子官职太大,徐焕如今还是庶吉士,到底不好得罪,徐母再不愿意,也得放行。

    徐焕的妹妹徐灵现年十二岁,对这位性格爽朗的大嫂子很是喜欢,听得她要出门,便想跟着出去,徐母想到米妍同行的,大约皆是武官之女,她平日便有些嫌弃米妍行事不够柔媚,又生恐她带坏了徐灵,自然不肯让徐灵跟着米妍出门。

    罗瑞婷柳明月等玉佛寺下面依寺而建的罗家别院里听得米妍所说,婆母生恐她教坏了小姑子,平日都将她看的紧紧的,更何况此刻怎会让她带着小姑子出门?

    俱是一副听到新鲜事的模样儿。

    她们这些女孩儿家,除了米妍,旁尚未尝过婆婆的厉害,都是初次听闻。

    贺黛倩听得大笑:“难道武官家的女子会吃了家小姑子不成?”又瞥见柳明月表姊妹俩也是一脸忍俊不禁,更是指着她俩排揎:“俩个还傻乐?说起来两个不是官家的小姐?”

    柳明月叹气:“谁让嫁了个武夫呢?自然也被归类到了武官家眷,这也怨不得米姐姐的婆母,看自从跟着罗师姐之后,粗鲁了好多,都被她教坏了……”倒招来罗瑞婷一顿揉搓。

    “这丫头打量着嫁了,就不敢动她了不成?”

    柳明月罗瑞婷身子底下艰难的伸出手来:“欣表姐救命——”

    温毓欣偏又往远处挪了挪,紧挨着容慧坐了下来:“是官家的女儿,宜贞静,不宜嗔怒,更何况要动手动脚,不可不可!”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眼里却透着坏笑,直引的贺家姐妹俩与容慧米妍大笑。

    柳明月绝望的罗瑞婷身子底下挣扎:“罗师姐再欺负,要将给添妆的东西减去一半了啊可真减了啊?!”

    罗瑞婷见她死鸭子嘴硬,都已经全面溃败了,还要打趣她,更她腰上痒痒肉上狠抓,“月丫头嘴巴最坏了!”

    柳明月都快哭了:“师姐师姐,错了还不成吗?嘴巴坏……嘴巴坏心地好就行了嘛!师姐饶了月儿吧……好师姐……”

    “早讨饶不就完了吗?”罗瑞婷这才从容收手,招呼丫环来服侍她们整妆。

    其余众女顿时乐成了一团。

    末了米妍羡慕的瞅着柳明月叹气:“瞧着月丫头嫁以后,倒更活泼了。”她那位婆婆,刻板严厉,嫁这么些日子,已拘的她身上都快冒出燥火来了。

    得亏徐焕性子敦厚,她进门之初便不动声色拿捏住了他,如今凡事他无有不依,便是原来他房里侍候的丫头,徐母提了几次,想让米妍作主给开了脸,收徐焕房里,都被米妍拒绝。

    她倒并不曾跟徐母呛声,只陪笑道:“阿娘原是一片好心,想是侍候不周,才要给夫君房里纳小?若真是如此,那儿媳倒不如下堂求去。”

    才成亲,也就她大胆,敢说出此话来。

    徐焕原就是个规矩的学子,只门心思钻石学问,但这新娶的娘子房里鲜辣辣的性子,说笑之间极为爽利,闺房之间又不装腔作势,夫妻二鱼-水合谐,性情互补,何尝愿意伤她的心?听得其母之意,再被米妍吹吹枕头风,徐母面前也同声一气的拒绝。

    “儿如今才是庶吉士,还要潜心向学,阿娘若再往儿房里放,是要儿恋着女色还是专心仕途?”

    徐母一切以儿子前程为要,听得徐焕此语,只得偃旗息鼓,却又不喜徐焕与米妍凡事共同进退,同气连枝,只得更加严苛的给米妍立规矩。

    众女听得她大授婆媳相处的经验,皆留神去听,说不得日后便有用得着的地方。

    婆媳相处之道,只除了柳明月及贺家姊妹待定,座诸位恐怕都要经历。

    又说起贺家姐妹俩的前程,两皆不情愿入宫。

    “宫里妃子皆出身高门,们姐妹俩就算不存了争宠之心,恐怕也要被践踏,又不向往宫中生活,何苦往那里面凑?”

    柳明月听得她们此语,反放下心来。

    “听说选宫妃都格外严格,病的弱的,有伤的或者体息容貌不好的,皆会被刷下来……”

    贺家姐妹心领神会,转眼间便神色雀跃了起来。

    次日一早,众女上山进香,方才各归各家。

    此后历经三月选妃,贺家姐妹俩果然先后落选。

    一个是病了,另一个也被传染,面上都生了痘,宫中当夜便忙忙送了出来。

    薛寒云回来之后听说此事,忍不住揪着小娘子粉润明媚的脸蛋儿:“小丫头出的坏主意?”

    柳明月一本正经辩解:“贺家姐妹明明生病了,怎的是出的主意?”

    薛寒云将她搂进怀里狠狠亲了一口,才道:“贺家边关数年,回京才没几年,这种稀奇古怪能让致病的法子多的是,若提醒,她们定然会想到,此事阿爹也知道,想是上面也并不是非要贺家姐妹入宫不可。略有些问题,再使出银子内宫打点一番,还怕不刷下来?”

    柳明月他面上回亲一口,赞:“寒云哥哥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薛寒云板起脸来威吓她:“叫夫君!叫夫君!”

    院子里的夏惠与闻妈妈等听得柳明月惊恐尖叫,复又大笑,也不知道小夫妻俩房里如何玩闹,想是极为和乐,倒都悄声笑了出来,各自退去,留他们小夫妻两一点空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