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宣和,各藩王携眷来朝,普天同庆。
帝虽颁布旨意,大赦天下,但谋逆却不此列。
因此,楚王谋反一案之中,贵妃吴氏的娘家,及原来户部尚书胡家,皆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家产抄入国库,成年男子斩首示众,稚子与妇皆流放三千里,另有依附若干官员,也有抄家斩首的,也有流放充军的,处罚不一,依罪行轻重而量刑。
承宗帝这一番杀伐决断,带来朝堂上一番血雨腥风,另有空置官位若干,皆教他安排了自己旧年东宫心腹。此刻安插官员,比之当初太子监国名正言顺的多。
柳厚自参加完新帝登基大典,虽告病家,只道身子还未养好,但三不五时,便会召进宫中去议事。
司马策倒不逼他日日上朝,只三日小朝会,七日大朝会必得参加,又下赐若干药补之物,以示恩典。
新帝登基之时,京郊大营严命以待,待得新帝顺利登基,薛寒云得了半月的假期,途中便遇上了等半道上的司马瑜。
司马瑜来京多时,打听到了薛柳二成亲的宅子,却听得家中老仆道主家夫妇皆住相国府,他身份敏感,若公然与朝中大臣结交,况又是当朝丞相,怕引来司马策的忌惮,便日日让咸富守京郊大营往相国府的必经酒楼里,总算教他等到了轮休的薛寒云。
司马瑜虽生成了个万事随心的性子,但到底是蜀王教导长大,眼下到了天子脚下,该防备的便处处防备,倒也不再找比武论,又因其中有谢弘带领,跟着一帮公候府里的少年们,及各藩王世子京中花天酒地,玩的花样更是举不胜数。
薛寒云被咸富拉进酒楼,不多时,司马瑜便从楼上雅间下来了,一身的脂粉味儿呛,脖颈领子之上,好几处印着脂红印子,直瞧的薛寒云大皱其眉:“殿下年纪尚幼,理应顾惜身子……”他自己如今还未经房事,这小子竟然已经外花天酒地了……委实教他瞧不过眼。
司马瑜见他嫌弃自己这一身脂粉味儿,遂故意往他身边蹭:“这么久不见,让与薛兄好生亲香亲香……”硬挨着他坐了下来。
咸富旁偷笑,又怕薛寒云将司马瑜归类为纨绔一类,忙忙解释:“家世子来京里,不比别的地方……与那些小公爷小候爷们相聚,也不好见就去比武,这些日子已经憋了一肚子燥火了……”
这种没天没日的应酬,极不合司马瑜的脾性,他每每回到京中府邸,便暴躁不已。
新帝如何,薛寒云肚里已有计量,听得咸富这话,见得司马瑜笑起来还是一团孩子气,却已知防备帝心,心中暗叹,皇室宗亲皆不好当,又道:“莫非谢弘上面?”
司马瑜惊奇:“怎的知道?”
薛寒云轻笑:“他最是胡闹,且别跟着他学。”
这小子虽然被罗老将军府上众位师兄师姐收拾过,三不五时还要外面胭脂阵里走上一遭,如今来了这么多表兄弟们,他若极力招待起来,不知道得玩多少花样儿。
薛寒云虽未参加过这些公候小爷们的宴席,却早有耳闻。
司马瑜他面前原是想装的老辣些的,这会见他一副平常之态,这才坐的离他远了些,皱着眉头一叠声要茶水,“这位谢表兄听说与薛兄师出同门?”
他原想着与薛寒云同门的,就算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寻个机会好与谢弘比试比试,只是见谢弘那副纨绔作派,便先倒了胃口,还未提起过这事。
薛寒云深知司马瑜这爱武成痴的性子,连忙劝他:“谢师弟拜师,乃是昭阳公主前去求了罗老将军的,老将军推脱不过,这才收了他……却不比别的师兄弟们,是自小就跟着老将军习武的……”
司马瑜这才收起了欲同谢弘比武的念头,却又对旁倍感兴趣:“薛兄那帮师兄弟们如何?”要是寻个机会比上一回才好。
薛寒云知他天性好武,想了个主意,便道:“林先生住京郊,又是当世大儒,与皇家王爷公主们也有几分交情,不如请蜀王带着世柞带着世子去先生书斋跑上两趟,待那帮师兄弟们有空了,便带了他们过去,偶遇之下,比试一二也是极为正常之事。”
司马瑜连连道:“使得使得,这个主意极好。”
二正说着,已听得外面有喧哗:“瑜表弟……瑜表弟……”小二外面阻拦,都未曾拦住,谢弘已闯了进来:“可是表弟这房里藏了什么美不成,离席这半日还未回……”猛然抬头,瞧见薛寒云那张冰霜砌雪的面孔来,酒意顿散。
——他这是师兄手底下吃的亏多了,学乖了。
“薛……薛师兄……”
谢弘这次是真恨自己这张嘴,无缘无故将薛师兄比作了美……回头说不定又逃不了一顿好打。
昭阳公主原本宠爱这幼子是出了名的,只是自第一次谢弘一脸青肿的从罗将军府上回来,她气急败坏要去寻罗老将军算帐,好生生一个孩儿送了去,回来却成了个猪头模样,这哪里是去学武?分明是上门讨打去了!
哪知道向来敦厚好气性的驸马谢长安却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当初是要将儿子送去学武,如今磕了碰了,便要上门去寻老将军的不是,当学武是喝酒取乐?不带回一身伤难道要带回一身脂粉香?”
昭阳公主虽跋扈,与驸马却多年夫妻,着实恩爱。
谢长安生的儒雅俊美,自与公主成亲,便一心一意,从不曾如宜安公主家的程驸马偷纳小星,外蓄养美婢,又或者成安公主府上的周驸马,公主府上没有机会拈花惹草,外的风流帐却也不少。
宜安公主与成安公主就算知道了,闹上一闹,或砸了外面的伶馆,或将小星毒打一顿转卖,但京中唯独不缺美,旧的去了仍有新的,晚香去了另有红玉,这种事情总是打杀不尽的。好歹这两位驸马也知机,不曾将外面的带到府里来,进了府也是规规矩矩的,有时候这两位公主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为此,昭阳公主对谢驸马倒有原来的六七分敬重到了十分。
她本是天之骄女,与驸马谢长安关起门来,却仍如寻常夫妻一般和乐。
如今见得驸马发脾气,摸着谢弘脑门上的青紫,不由放声大哭:“哪个没天良的黑心种子,将弘哥儿打成了这般模样?明明说好了去学武,哪有这样学武的道理?别武没学好,倒弄出一身伤病来。”
谢长安早对谢弘看不顺眼,若不是碍于夫妻情义,每每要教训谢弘,都被昭阳公主拦着,他早将谢弘狠揍一顿了。如今罗老将军府上挨了打,他反倒称意,恨不得拍手称快:“往日总护着这孽障,纵的他无法无天。以后但凡他从将军府上带伤回来,一律不予追究!不然,说出去还觉得丢!”
既然驸马如此坚持,况谢弘自己也不觉得什么。他进了将军府,见得众兄弟皆挨揍,不独他一个,有时候比试完了,大家都成了猪头,反生出一种同甘共苦的情绪来,对诸位师兄们倒并无怨言,寻常时候更喜欢往这帮师兄弟们面前凑。
他是风流惯了的,与各公候府里的小爷们玩起来昏天黑地不着家,但每每归家,总有种空虚之感,有时候不由生出年华空掷之感。但与诸师兄们一起,却并无这种感觉,只觉时间飞快,这些师兄们都为了前程奔忙,努力习武学,不教年华虚度,他每每侧,也是与有荣焉。
后来众师兄弟们去了禁中任职,只米飞与他日常切磋,二背后议论起来,都觉薛师兄可怕,手底下不留手招,哪位师兄弟犯他手上……只有挨揍的份!
薛寒云冷哼一声,谢弘不由瑟缩,没话找话:“薛师兄何时与瑜表弟认识?”
“自然是秦楼楚馆里与世子殿下相识……”
谢弘大喜,“原来薛师兄也……”忽然想起柳相家教素来严谨,他那帮师兄弟哪一个是逛过秦楼楚馆的?薛师兄这话分明是讥刺于他,谢弘顿时面上讪讪:“薛师兄说笑了!这不是……这不是瞧着瑜表弟多年不曾来京,亲热的紧吗?”
薛寒云唇边绽出一抹淡笑来:“瞧着小师弟也是多日未见,亲热的紧,哪天去将军府与师兄切磋切磋?”
谢弘顿时头都大了,连连讨饶:“薛师兄错了!师兄错了!”
薛寒云轻瞟他一眼:“小师弟带着世子殿下出门来玩,原也没错,只是殿下年纪尚小,凡事也该注意分寸……”说着起身振衣而去了。
谢弘大奇,紧追着司马瑜询问他们几时相识,“这位薛师兄,最是面冷心冷,教训起师兄弟们来毫不手软,瑜表弟几时与他认识的?”
司马瑜便道:“旧年出门,没了路费,蒙他夫救助,赐银五百两,这才相识。”
谢弘双掌合十,做个慈悲模样:“小师姐是菩萨心肠啊!怎的就嫁了薛师兄?!”好不懊恼的模样。
二再回到雅间,司马瑜便察觉出了谢弘待他的不同,不再伙同旁灌他酒,更席间酒桌之上颇为维护他,便有那些女子再来投怀送抱,也被他笑闹间逐走,“家表弟还小,各位姐姐们可别吓着了他。”将诸女往别的世子怀里推。
薛寒云却不知自己一番话倒教谢弘上了心,他已有半月未归家,思及家中小丫头,顿时心中暖暖。
他虽军营未归,但时不时便能接到柳明月派小吴管事送到营门口的衣食吃穿。只是年后众师兄弟除了米飞年纪尚小,进了羽林军,其余的年纪已大,皆从禁中出来,投身京郊大营历练,过得个一两年,恐怕便会奔赴边疆,与父辈并肩抗敌。
敌。
众吃住皆营中,每常见了柳明月着送去的吃食,俱都哄抢一空,她又是个吃货里的行家,口腹之欲最贪,送到营里的吃食也是色香味俱佳的,倒令一众师兄弟们羡慕不已。
连贺绍思某次轮休,前去向罗老爷子请安的时候,遇上了罗瑞婷,也不无幽怨道:“小师妹常送不少好吃的到营里给薛师兄打牙祭……”
可惜罗瑞婷是个粗心的姑娘,况贺绍思也从来不是她着紧的,订亲不过是奉罗老爷子之命而已,倒未听出来贺绍思话中的幽怨之意,只傻傻答他:“相国府里的厨子手艺高超,去寻小师妹的时候也尝过几回。小师妹送到营里的吃食,想来薛师兄必不会吃独食……”都吃过了还跑来跟提,这里又没有相国府的好吃食。
贺绍思伸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傻丫头!”生成了个直肠子,完全不会拐弯儿。
罗瑞婷待得他去的远了,才摸着自己的脸,只觉烫手。
贺师兄明明温雅非常,如今竟然对她动手动脚起来……罗瑞婷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薛寒云离了酒楼,快马加鞭往家赶。进得家门,柳明月早已迎了出来,二一碰面,她便嗅到了一股脂粉味儿,心下顿时一沉。
早听得连生说薛寒云今日回来的早,哪知道不但回来晚了,身上还有脂粉味儿。
薛寒云去牵她的小手,已被她避了开来,面上笑意早褪了下来,只盯着他身上猛瞧,似要他身上瞧出一朵花来。
“寒云哥哥回来的时候可是去了胭脂铺子?”
薛寒云老实摇头,他一心顾着赶快回家,哪里会去什么胭脂铺子。
哪知道他甫一摇头,小丫头面上便立刻阴云密布,率先转头走了。
薛寒云全然不知自己几时惹的她生这好大一场气,犹要上前去追她,却被连生苦着脸扯住了衣角:“爷……少爷,您可是去楼子里了?”
薛寒云抬手便给了他脑门上一巴掌,“瞎说什么?”他哪有那闲功夫?
连生面色更苦:“的好少爷,就算您去了楼子里,回来之前也要将身上的脂粉香给洗去吧?这下被大小姐给抓了个正着,怨不得她恼!”
薛寒云抬袖鼻端闻了闻,果然隐约有股呛的胭脂味儿。果然怨不得她恼!
他眉开眼笑追了上去,“月儿……月儿……”到得柳厚院门口,听说柳厚还未回来,想是被政事缠住,便直接往锦梧院奔去。
柳明月原本满怀期待,只盼着他轮休回来,哪知道半路不知道哪里的女子截了道儿,身上一股胭脂味儿,此刻坐卧房里生闷气,夏惠旁劝解:“姑娘好歹听姑爷分辩一句吧?”
柳明月狠捶床榻,“若教查出了是谁与他……必……必……”到底如何,她其实心里也没谱。
都是关心则乱,这才成婚不及半载,还未圆房,便有了这样的事,以后可如何是好?
就算她信任薛寒云,可他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脂粉味儿却是瞒不了的……教她如何肯闭着眼睛装傻,骗自己说都是她瞎想,完全没有的事?
正坐着,便听得外面薛寒云一叠声叫着进了院子,恰撞上闻妈妈。
闻妈妈自柳明月成亲,都感觉自己苍老了十多岁,每日紧盯着小两口,见得他们眉目之间情意绵绵,相见而不相亲,有时候她都要生出罪恶感来,好像她便是那拆散了鸳鸯的恶一般。
“恭喜姑爷,相爷已择了吉日为小姐行笄礼,笄礼当晚便可圆房。”
薛寒云闻听此言,顿时心花怒放,进得卧房,见柳明月气恼交加,狠狠瞪着她,连忙将外袍脱下来扔至一旁衣架之上,便上前去揽柳明月。
夏惠见此,早抿嘴一笑,悄悄退了出来,阖上了房门,只外面守着,不教旁闯了进来。
柳明月被薛寒云死死搂怀里,挣又挣不脱,顿时气急,拧又拧不动,他肩膊之上的肉堪比石头,极硬,砸两下反疼了自己的手,恨到极处,低头便咬……
薛寒云见她犹如发怒的小兽一般,知她情动,心里眼里容不下他亲近旁的女子,心中益喜,面上笑意便含了几分戏谑:“可是为夫回来晚了,惹的娘子大怒?”
“还知道回来晚了?!”柳明月咬了两口,他还未怎的,自己倒咬的牙根发酸。
“路上碰见了蜀王世子,他被谢师弟拉着酒楼里应酬,见了直往身上蹭……这世子殿下才几岁,小小年纪没得被谢师弟教坏了,一身的脂粉味儿……”
薛寒云皱眉,一副为了司马瑜忧心的模样,偷窥自家小娇妻神色,见她半信半疑:“真的?世子殿下进京了?”
他连连点头:“带着咸富呢,约好了改日去先生书斋,与众师兄弟们比试一番。到时候也跟去玩,顺便也叮嘱一声咸富,别让谢师弟教坏了世子殿下。今日都恨不得将世子殿下按到水盆里给好好洗洗他身上的脂粉味儿……”
柳明月面上怒气渐消,低垂着脑袋,又悄悄将他袖子往上捋,偷瞧了一眼自己的成果,见得他左小臂上两个深深的牙印儿,忙将中衣袖子拉下来盖住了那处咬痕,愈加羞愧,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缝里去……
错怪了他咬错了什么的真丢脸!
薛寒云瞧的有趣,不动声色道:“月儿可是太思念为夫了,恨不得将为夫含进口里?”见小丫头他的打趣之下,愈加窘迫,他便紧揽着她,大笑起来。
柳明月他怀里便觉自己的无力,身子娇小,被他抱怀里便如抱个孩子一般,全然不由自己,还能感觉得到他笑的胸膛都震动了起来……这厮分明就是L62588">打趣她!
不及她反驳,他便将她放倒了床上,倾身压了过来,目中色-欲熏染,哑声道:“听说……过几日月儿便要行笄礼?”
柳明月他这样滚烫的眼神之下,又被男子覆身下,只觉快要成一只煮熟的虾子,慌乱之中脱口而出:“行笄礼关什么事?”
薛寒云闻听此语,又是一阵大笑,笑罢复低头,紧迫着她的眉目,低低道:“那娘子说说,行了笄礼,到底与为夫有干系没?”说着漫不经心她面上颊边亲吻,又伸手往她胸前去揉搓。
柳明月被他这番揉搓,又羞又恼,反正他皮糙肉厚,索性他再亲过来之时,咬住了他的唇,得意瞪他,一副奈何的小模样儿。
薛寒云见她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但粉面绯绯,分明羞窘已极,顿时伏身她胸前,笑声止也止不住的从她胸前飘了出来……
二月初二,柳明月及笄。
柳厚原想着不必大办,只邀请几位知已亲朋到场即可,哪知道当日,昭阳公主却带着一帮命妇们前来。
万氏是亲舅母,被请了来做正宾,见得公主驾临,便退位让贤,由昭阳公主做了正宾。
昭阳公主乃是承宗帝司马策的亲姑姑,不但深得太上皇宠爱,与今上也是姑侄感情深厚,当朝极具影响力。
众见得昭阳公主亲至,况今上闻得柳厚爱女及笄,亦赐下钗冠,都道柳厚圣眷正隆。
武德帝手底下旧臣心中原想着一朝天子一朝臣,见得新帝登基之后厚待柳厚,便将这样顾虑抛却,遂尽心办差,服侍新帝。
柳明月这般体面隆重的笈礼,乃是京中官宦家嫡女头一份,柳厚心中极为高兴。他独自教养女儿长大,如今见得她生的娇花一般,嫁得如意郎君,行了成礼,可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及笄当夜,锦梧院张灯结彩,房内红烛高照,罗帐轻挽,一双鸳鸯交颈而卧。
闻妈妈与众丫环早退避三舍,薛寒云久盼此刻,如今心愿得偿,拥着怀中琼肤暖玉般的身子,只恨亲香不够,觅得溪泉之处,初入之时,尚有锦屏阻隔,待得他用力之时,怀里儿顿时疼的缩成了一团……
他虽怜惜不已,到底少年初尝情—事,待不良久,已忍耐不住,大动了起来……
柳明月昏昏沉沉之际,只觉身如浮舟,洪涛扑面,不知今夕何夕……唯有抱紧了眼前男子,才不致有灭顶之祸。
至此,薛柳二亲事,夫妇和顺,大礼初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