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住滔天的怒火,徐曼青皮笑肉不笑地对气焰嚣张的项盛恒道:“现下虽说夫君失了踪,但跟阵亡毕竟是两回事,官府那边尚且还给了半年的宽限期,族叔你怎么连知会都不知会婆婆一声就擅自给夫君销了户?”
项盛恒道:“这种事哪轮得到你们女人家家的出面?”
虽然很难跟畜生讲清楚道理,可现在对方是兵强马壮,今天找上门来也是早有预谋,连帮手都给找好了,看来是难以善了。
那项盛恒也怕这事再拖下去夜长梦多,根本就不打算跟徐曼青多磨嘴皮子,直接跟后边带来的帮手道:“现下就进里头去把嫂子抬出来接回老宅去。”
虽说现下项家本家祠堂建在咸安城郊西南角,但项家却是从冀州发家的,故而项家的老宅位于冀州青阳县辖下的一个小村落里。之前听项寡妇提到过那里的老宅已年久失修无人打理,平日里偶尔会安置一些特别落魄的族人,会从公中拨款接济给一口饭吃。但这些只不过是全了仁义一说,保着这些人不给活活饿死罢了。可若要说到生活条件,便就已经跟破庙里的乞丐窝差不多了。
如今这黑了心的项盛恒竟然决定要将病重的项寡妇移到这种破落之地去,表面上说的是要替“战死”的项望山照看老母,实际上却是要将项寡妇往死里整!
虽说项寡妇之前为了过继子嗣一事与自己有了口角,但徐曼青比谁都清楚如今她和项寡妇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若项寡妇被送走了,她也必定会被项盛恒擅自做主改嫁。
项盛恒为了霸占项望山名下的资财已经黑了心肝,恨不得把所有跟这些有关系的人全都撵走。若没猜错,项盛恒在来烟袋胡同之前必定已经联系好了外省的人家,要把她改嫁得远远的,最好永远都回不来。
眼看着那几个青壮男人就要冲到内室里将项寡妇抬走,徐曼青操起一旁的木棍就挡在入口处,就连平日里最胆小的小翠也不知从拿摸了一把割草的镰刀,哆嗦着立在徐曼青的身后。
徐曼青厉声道:“这位族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都说人生在世钱财二字,你做这么多事无外乎是冲着这房宅银钱去的。”
“无论你是想把娘送回老宅还是要把我改嫁,不都是想要堵住悠悠众口么?”
徐曼青冷笑道:“可你别忘了,我这个小媳妇虽然没什么能耐,但在这四九城里认识的达官贵人还不少,也算是跟他们结了善缘的。如今你这般强来,到时候莫怪有人看不过眼去,到时候找族叔的麻烦就不好了。”
听了徐曼青的威胁,项盛恒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蹄子在想什么,你说的这些我早就考量过了。敢问我现下做的事情哪件违背了大齐律法?谁规定绝了户的人家还能由女人来把持家财的?别说你认识的那些劳什子的达官贵人,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是占理的一方!”
徐曼青自知在这件事上自己不占法理,但也绝不能让这黑心肝的族叔给白白坑了去。
只见徐曼青夺过小翠手里的镰刀径直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族叔,你不就是贪图这价值不菲的三进宅院么?不就是想把我婆媳俩逼死之后好独吞这笔横财么?”
徐曼青狞笑道:“那我就偏不如你愿!只要你敢再进一步,我立马就自戕于此!”
“我项门徐氏在此立下毒誓:我被逼死后,怨气会直冲云霄,魂魄定会化做厉鬼,在这宅子里萦绕不去。谁昧了良心住进来我就害谁,谁黑了心肠买下它我就让那个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得好死!!!”
“你!”
项盛恒也没料到徐曼青这个小媳妇处理起来会如此棘手。他倒不介意徐曼青自尽,但她现下放出了这样的狠话,若真死在这里事情闹大了,别说他自己日后不敢住进来,就是想要转手把这房子卖出去也会成为凶宅,价钱定然不是现在的市值了。
两边正为此僵持着,忽而项家的门又被砰砰砸响,直把做贼心虚的项盛恒吓了一跳。
徐曼青给小翠递了个眼色,小翠赶紧举着镰刀绕开项盛恒一小圈,跑去开门了。
这门一开,便看到红儿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后边跟着小捕快等一干身着皂衣的衙役。
徐曼青见红儿终于把救星搬来了,脚下一软差点没站住。
那小捕快故意不去看徐曼青,反而举起佩刀用刀柄指着为首的项盛恒道:“我听闻这边有人欺男霸女,方才在门外也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们难道不知这咸安城里不许非法聚众的规定吗?这一大群人凑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
别看小捕快平日里对徐曼青和颜悦色的,但他毕竟是官门中人,平日里处理些贼人强盗一类的多了,虽然威势上比不得吴岳泽,可身上多少都有些煞气。如今沉着面孔言词激烈地这般一呛声,也还是挺能唬住人的。
徐曼青这下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赶紧冲过去就跪在小捕快面前凄惨哭道:“官爷,您可得给小女子做主啊!如今这位族叔为了霸占家财,要生生逼死我们婆媳俩啊!”
项盛恒一听,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抬手就想给徐曼青一个大耳刮子,谁知却被小捕快给挡下了。
“话还没说清楚就想当着我的面动粗,当我们这些人是死的么?!”
小捕快此话一出,身后的几个跟班就唰地一下亮出了半截刀刃来,吓得项盛恒赶紧后退了两步。
项盛恒自然深谙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虽说他做的事情在礼法上完全站得住脚,但若是这些官爷横插一杠那就不好说了。
赶紧放软了口气,项盛恒拱手道:“这位官爷莫怪,其实此乃我项家家族之事,内部解决即可,万万不敢劳动到官爷。”
小捕快冷哼一声道:“你要处理什么家族事务我是管不着,可方才来报案的丫头说这是要出人命的大事。若是想在我的辖区内弄出点人命关天的事儿来,那就是在生生地打我的脸!你说我到底能不能管这事?嗯?”
项盛恒一听,立马像咬了舌头一般说不出话来,况且方才徐曼青也确实是用性命相威胁了,万一到时候她真当着官差的面自尽了去,他就算是族长也没法完全撇清关系,届时因为这事被族人弹劾那就麻烦大了。
“其实这事都是这刁妇不愿服从族里安排给闹的!自我堂侄项望山在西南一役阵亡之后,她不肯过继子嗣到亡夫名下,就是妄图要侵吞亡夫的家财。谁知她到时候会不会摆着守寡的名义将本属于我项家的资财拿去便宜外面的野男人?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为我死去的堂侄主持公道才是!”
被红儿扶起的徐曼青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如今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她也没必要再跟这些人摆什么好脸色。
“主持公道什么的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
“且不说我夫君只是失踪而非阵亡这件事儿。自我夫君出征一年多以来,族里的人有过来给我们这些寡母孤媳的嘘寒问暖过吗?别说是接济银钱财物了,就连人影都没见过一次!”
徐曼青说罢抹泪道:“没有族里的接济,婆婆又因为思念夫君整日缠绵病榻,官府给的那点救济银都不够付药费的。若不是为了支撑家计,我又何苦冒着被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外出接妆做活?如今起早摸黑的好不容易才谋得一条生路,夫君却又在战场失踪。”
“这已经够惨绝人寰的了,而族叔你身为代理族长却为了霸占家财如此不管不顾地要把我婆媳俩往死里逼,还要将婆婆送到破落得根本不能住人的冀州老宅去!俗话都说有舍才有得,试问项家宗族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舍过什么了?”
见徐曼青牙尖嘴利,项盛恒也是被呛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他暂代父亲的族长一职也有一段时日了,他的老父一直惦记着寡居在咸安城里的项望山一脉,还时不时地交待他要从中公拨出些银钱来接济项寡妇,可这笔钱财都被他暗中截留了。
若这件事闹到老父耳里,他很有可能连这代理族长之位都保不住了。
项盛恒气急败坏,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刁妇休得胡言!你既不愿意过继子嗣又不愿意交出家财,是不是要逼我开了项家祠堂动了家法你才肯闭嘴作罢?!”
见项盛恒扯到了项家内部的事情,小捕快虽然有心想帮徐曼青却苦于无法开口,只能假假地充当中立方暗地里给徐曼青撑腰,防止项盛恒使用暴力罢了。
徐曼青厉声道:“与其过继你名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十岁庶出孙儿,我还不如让项家这支绝了户的好!免得你那孙儿将我在九泉之下的公公气得跳起来,日夜掐着你的脖子骂你畜生!”
徐曼青此话一出,凌厉中竟然颇带喜感,惹得跟在小捕快身后的几个衙役都笑出了声来。
项盛恒见徐曼青这般不依不饶,差点没给气厥过去,指着徐曼青的手指一直发抖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见项盛恒的气焰被压了下来,那小捕快趁机“调停”道:“你们这般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好好商量出一个解决的法子来,大家都各退一步,别把事情闹大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啥,写这章写得我好爽~\(^o^)/~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