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命身边的嬷嬷到库房里去调取了,待那玫瑰油取来时,徐曼青开瓶一看,果然是最纯正不过的植物精油。
“这正是民女想要的,若太后不嫌弃,民女这就为您推拿。”
高太后在一干宫女的伺候下宽了衣,徐曼青看了一下太后繁复的发髻和满头的珠翠只得叮嘱了一声,让太后最好先将发髻散开。
徐曼青此话一出,众宫女面面相觑,就连一旁的嬷嬷都露出了为难的惶恐神色。
“太后,这……”
高太后端坐在铜镜前,倒是乐笑了。
“一个个的都紧张什么,不就是散个发么?那就散吧。”
“是。”
众宫女得令,这才把高太后的发髻给散了。
一开始徐曼青还觉着有些奇怪,不就是散个头发而已,用得着气氛如此紧张么?可在太后头上的头饰被一一取下之后,她才大大地吓了一跳。
原来,那原先被环翠覆盖的地方露出了一块铜钱大小的不长头发的头皮。
仔细一瞧,那并非是寻常的掉发造成的斑秃,而是一块十分丑陋的疤痕。想必当初是伤得太深以至于破坏了毛囊,之后就算伤口已经愈合可那头发是再也长不出来了。
徐曼青一开始犯了职业病,还直勾勾地盯着太后的头皮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方才又在阎罗殿前转了一圈,登时不免后怕,冷汗直流。
太后既然将这伤疤掩盖住想必就是不愿让人看见,可她方才又不懂内情,随口就说了让太后散发的事。还好高太后没有怪罪的意思,否则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
注意到方才徐曼青的视线,高太后对着铜镜里的倒影看了两眼。
“哎,每次看到这个疤都会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那时候哀家还陪着先帝待在废宫中,只觉着日子非常难熬。起初的几年还守着盼着明宗能念在父子之情上网开一面,就算不起复先帝的中宫之位,但至少也能移出那清冷的废宫去,过一些寻常百姓家的日子也好。”
“可惜等啊等的,等得人都绝望了。当时一起被关的女人也不少,到了第七第八年的时候就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疯了的还活着。”
太后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那块疤。
“待到第十年的时候,那疯女人也熬不住了,趁人不注意不知怎的就挣脱了束缚,跑到伙房拎了一条烧得通红的烧火棍就朝先帝打去。”
“哀家那时哪想得这么多,下意识地就护在先帝跟前了,于是头上就挨了这狠狠的一下子。”
“后来那疯婆子被先帝活活打死了,但哀家当时伤得不轻,满脸是血的,被打到的又是脑袋。”
“也亏得先帝怜我,为了救哀家就那般跪在废宫门口朝着明宗所在的方位磕头。最后跪了整整一夜总算把太医给跪来了,哀家这条命才捡了回来。”
那一直在太后身边近身随侍的嬷嬷听太后提起旧事也不禁红了眼眶,在一旁偷偷地抹起眼泪来。
“后来先帝起复,执意要立哀家为后,可又遇到言官百般弹劾。先帝大怒之下将哀家传唤至朝堂,指着哀家头上的这块疤痛陈旧事,这才勉强堵住了悠悠众口。”
“以至于先帝尚在时,哀家从未试图遮掩过这道疤痕。只是现在怜我惜我的人已经不在了,看到这疤只能徒增伤感,便只想将疤痕遮盖起来。”
太后叹了口气,躺在早就收拾好的软榻上,徐曼青将精油抹在高太后背上,开始细心推拿起来。
“太后如今已贵为六宫之首,真真是否极泰来。”
徐曼青的手法纯熟,加之空气中氤氲着玫瑰清雅的香味,高太后的精神也渐渐松缓下来。
只听高太后道:“老天待哀家不薄……”
徐曼青笑而不语,只是规律地用各种手法揉按穴位,高太后的声音渐渐小了去,等徐曼青推至小腿处的时候,发现高太后呼吸匀长,显然已经睡了过去。
不仅徐曼青,一旁伺候的嬷嬷和宫女也发现了这事,脸上忍不住露出惊叹的神色。
只听那最有资历的老嬷嬷小声说道:“太后近来心绪不宁,时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今个儿竟然还在说话的当口就睡着了。”
原本她们这些宫里的老人对于开国县公府的孙夫人推荐的这个民女妆师很不以为然,现下看来那孙夫人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开穴推拿的效用是极好的。
徐曼青做完了一整套推拿后才轻手轻脚地将被褥给高太后盖上,坐在一旁的墩子上静静候着。
偌大的安华宫里因为太后的入睡而静谧非常,连根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徐曼青松了口气暂且歇了歇,但这盹是决计不敢打的,谁知太后什么时候会忽然醒过来?
待到一个多时辰过去,高太后那边果然有了动静。徐曼青赶紧站起身来,只听高太后和衣坐起身子揉了揉脖颈,道了一句:“哀家怎的就睡过去了?”
那嬷嬷赶紧在一旁凑趣道:“恭喜太后贺喜太后,这徐氏的手法精妙,竟能让您安然入睡,想必以后能顶上大用处。”
高太后起身伸展了一下四肢,果然见身子比平常舒缓了许多,那骨关节也不咯吱咯吱地响了,心下大喜。
原本她也没对这徐氏抱有有多大期待,如今可说是意外之喜。
宫内众人正喜气盈盈地聊着,忽有外侍通传说是梁国公的夫人进宫请安了。
高太后:“你看哀家这记性,梁国公夫人三天前就递了请安帖子了,如今哀家这一睡,她怕是在宫外等久了。”
宫女即刻过来伺候太后更衣梳头。
“哎,今日环翠就不上了吧,这东西好是好,就是沉甸甸的坠得慌,戴久了头皮都免不了发麻。”
徐曼青看了一眼那环翠,只见设计精巧样式繁复,上边坠满了金制的花钿和绿色的宝石,难怪会分量惊人。
太后一边被伺候着,一边将手中的环翠递给了一旁候着的徐曼青。
“哀家看你是个有能耐的,你倒是给想想办法让哀家既轻松无碍又能遮住头上那难看的疤?”
徐曼青恭敬地接过太后递来的环翠,众人原以为她会将那御用饰物好好端详研究一番,谁知徐曼青并未再看那环翠,只是福身行礼道:“民女愚钝,哪有才能改良这御用工匠打造的首饰?但民女平日里喜欢研究妆容妆法,倒是想到一个不错的法子,能让太后不必戴那环翠也能遮掩头上的疤痕。”
“哦?倒是说来听听。”太后一听便来了兴致,将那可怜的梁国公夫人又晾在外头了。
徐曼青微笑着将法子娓娓道来,高太后越听心里越是欢喜,赶紧让随侍的嬷嬷传令下去了。
这高太后平日里皆是一副平和慵懒的模样,连说话都比别人慢上一拍,饶就是身边的人都少有见到太后如此激动兴奋的模样。
“果然,哀家看人就不会看错,待那东西拿来,你且速速做去,哀家都快等不及看到自己原先的模样了。”
“是。”
太后心情大好,收拾好妆容之后便去接见梁国公夫人了。
待到第二日,徐曼青要的东西就被装在锦盒里送到了宫中来。
徐曼青打开一开,便见里边有十缕极长的头发,这些头发都是从京郊有名的法华庵中取来的,是出嫁的尼姑剃度时落下的发。
徐曼青细细挑选了一番,选出一缕与高太后的发质和颜色最为相近的头发,将其中端捆好、头部剪平,细细地在桌上平铺开来。
取用合适的宽度和厚度之后,徐曼青将凝胶用火烛融化,将方才修剪好的平齐一端黏连起来,带凝胶风干后,便制成了简易的发片。
可惜宫中能寻到的最好的凝胶均是乳白色的,徐曼青只好又动用了黑色的染料,将那一小层凝胶染黑。
待发片一头固定住之后,才将发尾的形状和弧度修剪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待发片制作完成之后,徐曼青让人将发片呈上。
太后看着锦托中的发片甚感新奇,让徐曼青赶紧帮她将这发片用上。
徐曼青将高太后伤疤之上的头发掀起,将发片置于发根处,再用数个极细的发夹夹稳固定。
待发片固定住之后,再将头发放下,由于发片根部被上层的头发遮挡住,完全没看出有动过手脚的痕迹。
这时,徐曼青再把发片与太后的头发一并顺好,替太后挽了个她平时最常用的结椎髻。
待一切打点好,高太后在镜中如愿地看到了一个毫无瑕疵的自己。
那丑陋的疤痕被完美地掩盖了起来,如今用得这种方法,就不必每日都顶着沉重的环翠,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自己想要的发型了。
“好,好,果然是好。”
太后大悦,连说了数个好字。一旁的宫女嬷嬷连连道喜,安华宫内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好。
“之前太后还忧心着年宴上妆容的事,这下可好了,波斯进贡的那套玲珑七巧簪总算能用上了。”
高太后饶有深意地看了徐曼青一眼,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赏。”
于是,在徐曼青离宫的时候,便带着高太后赏下的绸缎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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