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孙小姐兴奋完,徐曼青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将早就准备好的妆品一一陈列出来。
“再闹腾下去就没时间上妆了,到时候让你素着半边脸去赏菊宴看你怎么办?”徐曼青笑着揶揄道。
过度兴奋的孙小姐红着脸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这才在妆台前乖乖坐定,任徐曼青在自己的脸上各种倒腾了。
徐曼青这次给孙小姐上的妆以清新自然为主,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裸妆。
裸妆追求的效果有点类似于“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即明明化了妆,但看起来却跟没化一般自然。
没有过度的眼影和腮红修饰,唇色也用的是最贴近真实的淡淡桃红。
毕竟这赏菊宴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青年男女之间的相看,跟玉芍在群芳宴上的“商业演出”和平日里以喜庆为主题的“接亲送嫁”并非是一个概念上的事。
像孙小姐这般青春靓丽的小姑娘,光是一身水煮蛋似的白皙肌肤就不知要羡煞多少旁人了,再加上涉世未深的缘故,身上总是有用不尽的朝气和活力,但又因为处于这般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欲遮还羞的模样,又在这种活泼之上增添了几分小女人的妩媚。
在徐曼青看来,今日的妆容就应该有种天然去雕饰的感觉,将那种处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青涩的美丽凸显出来,便比什么都来得强。
开国县公夫人还特意将御赐的从波斯进贡过来的玫瑰露从库房中调了出来,希望能给自家闺女锦上添花。可徐曼青开了瓶盖儿一闻,这玫瑰露的香味过于浓郁,一看便知是上头赐给夫人的,比较适合成熟稳重且有身份的年长女性使用。
原本还以为徐曼青见着这种御赐的东西会赞不绝口的,谁知孙小姐见徐曼青十分淡定地开瓶闻了闻,便摇了摇头将玫瑰露放回了锦盒里。
“这香水虽好,但今个儿却不能用。”
孙小姐不解,她之前还挺期待能用上这滴滴贵如金的玫瑰露的,谁知这提议竟一下就被徐曼青给否了。
徐曼青笑了笑,转身对候在身边的大丫头吩咐了一句:“我记得后花园里种有菊花是吧?你去摘几朵进来。”
大丫头不明所以,但也还是依言去了。
待摘了菊花回来,徐曼青取过一张丝帕,将那玫瑰露在上头滴上一滴,然后又用丝帕包着菊花轻轻搓揉了两下,之后才把那丝帕递给孙小姐。
“如今这丝帕上沾了玫瑰露和菊花的味道,小姐闻闻看。”
孙小姐凑过去狠狠地嗅了两下,然后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味道怎么这般奇怪?”
徐曼青解释道:“香臭香臭,听着虽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但其实要相互转化也只不过是一线之隔罢了。”
“多种不相容的香气混合起来就会变臭,有时候单一的一种香气如果太过浓郁,一样会引起人的不适。”
“如今这玫瑰露虽好,但它的香味儿跟菊花的味道却是相冲的。若小姐用了这玫瑰露,届时又在花丛中穿梭往来,难免会沾上菊花的味道,这样一来,原本是想如花一般香气宜人的,可画蛇添足用了这个玫瑰露之后却恰好适得其反了。”
孙小姐听言瞪大了眼睛表示受教了,嘴里不禁赞叹道:“这种气味相冲的事儿估计也就只有嫂子您这样心细如发的妙人才能注意到了,若没你的提醒,我今个儿还真不知会出多少洋相呢!”
试想自己若是用了这御赐的玫瑰露定然会沾沾自喜自以为是,殊不知等到身上发出奇怪的味道之后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真不知有多难堪呢!
“小姐不必担心,虽然咱今天不用这玫瑰露,但你的这套衣裳我昨日就吩咐人用茉莉香薰过了。”
孙小姐一听,赶紧抬起手来闻了闻宽长的衣袖,果然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茉莉香味。
“这茉莉香跟菊花香混合起来可以说是相得益彰,相信小姐今日在这赏菊宴上,定然能应了‘衣香鬓影’这四个字,让那些公子哥们都看傻了眼去。”
见徐曼青调侃自己,孙小姐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低估了一句“嫂子你说什么呢”,但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遮盖不住的。
孙小姐脸上的妆也已经上好了,最后只剩下疏整发髻和戴上头面的工序。
徐曼青将手中的一个锦盒打开,取出内里用天然的黄色水晶穿制而成的头面。
孙小姐一脸惊艳地将一对小巧的耳环取出,只见那耳环垂下细细的金线,金线下挂着一朵用黄晶拼接而成的小雏菊,棱形的折面在光线下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来。
“啊呀,这头面好精致!”孙小姐惊叹道。
相比之下,这套黄晶头面可比她之前自己挑选的那套金制红宝的雕花头面清新雅致多了。
徐曼青道:“这也多亏了尉迟额驸手腕通天,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寻来质量如此好的黄晶。小姐喜欢就好。”
徐曼青将那简约而又透着灵气的发簪和耳环给孙小姐带上,今日定妆的发髻她选用的是侧梳的非对称垂云髻,特别适合孙小姐这种未婚的尚不需要束发的小姑娘。
将头发往一侧固定之后,会让集中在发髻上的黄晶簪子更为抢眼,就连那小巧精致的耳环也完全拥有展露风情的机会。
将头面固定好后,孙小姐的妆算是成型了。
只见小姑娘站起身来在镜子前转了几圈,开心得快要合不拢嘴,脸上的笑容比起减重之前的,不知要自信了多少。
可惜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徐曼青见孙小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忽然僵了下来,便赶紧问她究竟是怎么了。
孙小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将身边的丫头都挥退了出去,拉着徐曼青在八仙桌前坐下。
“嫂子,这个月多得你的细心照料,如今的我才能这般脱胎换骨,还请受我一拜。”
孙小姐说罢起身朝徐曼青缓缓拜下,徐曼青赶紧侧身避过了。
“既然如此,小姐又何来的不开心?”
只听孙小姐叹气道:“就算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但那曾小姐也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那曾小姐不仅长得好,听说那才情在咸安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嫂子可知道,这咸安城里的贵族小姐每年春季都会举办诗会,曾小姐已经连续三年夺魁了……但你也知道我家先祖是武将出身,我对那些诗词歌赋的事情甚少涉猎,所以……”
那赏菊会上有个关键的环节就是写咏菊的诗,连行酒令也要绉绉地引经据典,孙小姐对此根本就不擅长,也难怪她在瘦下来之后还是这般忧心忡忡。
徐曼青听言笑道:“小姐且听我一言。我虽不能说是阅人无数,但这一个月来跟小姐朝夕相处,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大约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小姐心胸宽阔有容人的雅量,若是换成那些小肚鸡肠的,我之前用的那些激将法不仅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而且估计早就被小姐嫉恨,干净利落地扫地出门了!”
“小姐虽然不擅长那些诗词歌赋的东西,但我看小姐的女工却是极好的,绣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我就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最重要的是小姐还是个有孝心能管家的。这段时日来夫人身体不好,这庄子上的账册不都是送到小姐这来,让小姐代管着的么?我听闻夫人的陪嫁庄子极大,在里面干活的少说也有一两百号人,这进进出出的账目这么厚一大叠,我看小姐都管得井井有条的,在我看来就是件了不起的事儿。”
“不仅如此,小姐看完了账,还得跑圈开穴各种受累,可每日的晨昏定省却一点都没落下。有时候夫人心情不好多念叨几句,小姐也能心平气和的好言相劝。最近你不是还跟我学了几手推拿的本事说是要给夫人松松骨么?光是这些,我就足以认定小姐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女人了。”
徐曼青说了一番,又反过来问道:“我们如今敞开天窗说几句体己话。小姐认为,这男人若是想要娶一个女人,他最看重的到底是什么?”
孙小姐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门当户对?三从四德?容貌长相?才情诗意?”
徐曼青摆手笑道:“非也非也。”
“话说你与那曾小姐都是大家闺秀,家世上是平分秋色,没有孰优孰劣之分。”
“而这天下三从四德的女子多了去了,却不一定个个都能让人称心如意。”
“至于容貌长相,如今的小姐姿容俏丽,虽我没有亲眼见过那曾小姐,但小姐你现下在这方面也是一点都不会输给别人的。”
“那才情诗意,虽然能锦上添花,但即便有满腹经纶,这女子也不能像男子那般科举致仕,终究只能算是旁枝末节的东西。能懂一些固然是好,可若是太有才了以至于压了自家夫君一头,我看也是会被夫家诟病的。”
“说一千道一万,你方才说的那些都只不过是敲门砖罢了。只要满足了这些基本的条件,谁就能把门给敲开。可敲开之后能不能登堂入室,看的就不仅仅是这些东西了。”
徐曼青在上学的时候就听过这样一句大白话,说的是“长相决定两个人在一起,性格决定两个人能在一起多久”。这天仙般的美女谁都喜欢,但再喜欢也扛不住因为性格不合天天吵架生气之类日复一日的消磨啊!
徐曼青大学宿舍的几个好友里边,最早嫁出去的反倒是最其貌不扬的一个女孩,就因为她善解人意,懂得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情,再加上能做一手好菜抓住男人的胃,又有生活情调,把小窝里里外外整理得干净整齐又温暖舒适的,最后竟然将一个校草级的帅哥给收服了,如今已经当上孩子的妈了。
可见这□之间的相处就是微妙,那些在旁人看来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组合未必能长久,反而是一些公主配蛤蟆的逆天组合反而能跌破众人眼镜地走到最后。
孙小姐听得半懂不懂的。徐曼青说的虽然都是些大白话,可里头偏偏好像又蕴含着许多深奥的道理,她一时半会的还参透不出来。
徐曼青笑了。
“小姐不必忧心。你只需记得一点,在男人面前,女人永远应该是一朵解语花,而不是霸王花。”
“都说水滴石穿柔能克刚,男人和女人便就是互补的阴阳两面。再有能耐的男人,也希望下了朝堂之后有一个能让他安下心来休息喘气儿的地方。”
“真正的好女人,就是这样一个能给男人提供休憩的港湾的地方。因为他终其一生在寻找的,不过就是‘归宿’二字而已。”
“归宿?”
孙小姐反复念叨着这个关键词,心中若有所思。
徐曼青道:“小姐只需让那张公子知道,你就是那个能让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便能感到身心闲适,能让他感觉到有所皈依的女人。”
“在我看来,小姐的孝心能侍奉公婆,小姐的宽心能友邻妯娌,小姐的细心能育幼安家。”
“若张公子真是一个有眼力劲儿的好男人,他定会透过表象看到本质,明白他应该将手中的花签投给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孙小姐的垂云髻,我在百度上找了一张图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