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青觉着吴家的事情越闹越大,隐隐有些失去控制的意思在内。
原本还以为能说服吴岳泽将这口恶气暂时吞下,先回吴府稳定大局,待一切事态稍作平息再谋后动,可谁知吴岳泽竟试图抓住自己的嫡亲哥哥失德害命这个把柄,估计也是出于利益上的权衡。
毕竟他以外室子的身份入了吴府之后就要开祠堂认吴夫人为“母亲”。吴夫人作为一个有一定身家背景的嫡母,虽说如今娘家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吴岳泽这个外室子比起来,在封建家庭中的权力不是一般的大。
虽说明面上她是要做出一副亲睦友爱的样子来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可指不定她以后会在背后使什么幺蛾子。在他入府之后的起居饮食甚至是未来的亲事,这个嫡母要动手脚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入府了,那就至少得抓点嫡母的把柄在手上用以自保。
徐曼青相信就算吴岳泽真的掌握了自己嫡亲哥哥的犯罪证据也不大可能将其公之于众,除非到最后逼不得已要斗个鱼死网破。
姑且不说他这个嫡亲哥哥已身故,就算是凭着这个孩子是嫡出的长子,在“亲亲相为隐”的封建律法下,他作为一个外室子是不能指证他的嫡亲兄长的。
虽说在后世来说,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所谓的“大义灭亲”的故事,但首先,这个典故是出自《左传·隐公四年》,讲的是卫桓公即位后,州吁与石碏之子石厚密谋杀害桓公篡位。为确保王位坐稳,派石厚去请教石碏。石碏恨儿子大逆不道,设计让陈国陈桓公除掉了州吁与石厚的故事。
这个故事出现的年代是在礼教核心思想并未最终成行的“百家争鸣”的时代,当时儒家提出的“亲亲相隐”的思想还没有得到立法的最终确认,故而没有成为社会意识的主流。
可自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礼教最终成为统治封建社会的上层建筑之后,为犯了罪的亲属隐瞒真相或者是藏匿行踪、供作伪证等,都变成了礼法所支持的事情。
以至于后来的刑律演变到只要是到官府状告应相隐的亲属,无论真实与否状告者都要被处刑,除非是像上述典故中说的那样是涉及到“谋反”一类的危害到统治阶级利益的重罪的时候才会有“免于获罪”的例外。
况且,大义灭亲的典故中是父亲设计诛杀“逆子”,而不是相反。可那嫡亲哥哥对吴岳泽来说不仅是平辈,而且在血统上更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从现下的这个案子来看,就算吴家嫡长子就是那个犯下命案的罪人,牵涉的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杀人案件而已,在亲亲相隐的规则下,吴岳泽就算拿到了证据也是不可以控告自己的嫡亲兄长的。
可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吴岳泽不能亲自状告,但若真的掌握了证据,又懂得圆滑处理的话,也可以通过将获取证据的信息“密告”给其他合适的人来拆穿这件事情的。这样虽然存在一定的风险,但同样可以达到兵不血刃的目的。
他必须要让嫡母对他有所忌惮,否则以他对自己那个没有什么良心可言的生父的了解,想依靠他平衡如此冲突的两方的关系,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徐曼青才这般肯定吴岳泽现下这么做只是在为自己入府以后留条后路,以避免他日后处在过于被动的位置上而已。
徐曼青现下担心的是,事态的发展未必能都如吴岳泽所愿——若是真能查出他嫡亲兄长犯罪的证据,吴岳泽不仅要控制住这个证据,还要将这些人证物证秘密隐藏起来,以留备后用。但咸安城的捕头何其多,捕头之上还有层层监管上级,吴岳泽真的能做得这般天衣无缝、神鬼不知吗?
心中迸发出隐隐的担忧,但这就跟当兵打仗的事情是男人的舞台一样,这种大宅门的权力斗争更多的也是以男子为核心进行的。
徐曼青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这些事情,还轮不到她来操心。
听完了吴家的八卦,徐曼青心里有了谱,也未多做评价,末了还是把话题扯回到生意的事情上来。
范嫂子听了这么久也算是听够了,见徐曼青提起正事,便又喜笑颜开地道:“话说昨个儿珍颜阁的东家派人捎口信儿来了,不知他是有什么门路打听到了你上次在颜府给颜家小姐设计的那个玉步摇的事情,他觉得那个点子特别好,让你有空多画一些图纸出来,他打算让工匠做出成品之后放在他下边的首饰铺子里边卖。”
徐曼青好奇道:“这首饰铺子是……”
范嫂子笑道:“就是祥麟阁啊!”
徐曼青基本上把这咸安城里的胭脂铺子逛得个七七八八了,但首饰铺子还真就从未研究过,以至于范嫂子搬出了这个名号她也完全没反应过来。
“老天爷,嫂子你说的这个祥麟阁是我知道的那个祥麟阁吗?”薛灵一惊一乍道。
范嫂子得意道:“那自然是没错的,就是那个祥麟阁。”
薛灵咋舌道:“这祥麟阁里的首饰,有一大部分是专攻内宫使用的啊!说起来,比珍颜阁还要高上一档子呢!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范嫂子笑道:“那有什么出奇的,咱的东家可是大名鼎鼎的皇商,下边的东西往宫里供有什么好奇怪的?”
徐曼青也没料到尉迟恭帮衬她会帮衬到这种地步,竟然连她做出来应急的玉步摇也“看上”了。
不过首饰设计之类的徐曼青不过是懂个皮毛,她真正的专业还是在妆容之上,于是便回道:“多画几张图是可以的,不过我毕竟不是专精这门的师傅,还不如让东家按照这个创意直接找他手下的师傅钻研设计,弄出来的东西肯定能比我瞎整的好上千百倍。”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她毕竟只是妆师,捞过界这种事情其实是个行业忌讳,虽然也没有白纸黑字明说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但既然有默认的行规,那就还是安分守己好些。
现下她赚的钱已经很够使了,这树大招风的实在没必要了。
范嫂子见徐曼青言语中透露出拒绝的意思,虽然有些惋惜,但又听徐曼青说得头头是道的不好反驳,便只得让她把图纸先画出来几张再说。
徐曼青应下了,还表态道:“东家提携咱们许多,这几张图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东家的钱银的,全当是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了。”
听了这话范嫂子脸上的神色立刻有些不自在了,还真没见过有人会把这样宝贝的东西免费送给别人的。都说在商言商,怎么自己这徒儿就这般死心眼要跟银钱过不去呢?
珍颜阁的东家之前都放话了,一张图纸给一千两银子,可如今徐曼青又说不收这笔钱,这可真是让她肉痛死了。
跟薛灵搭伴从范嫂子家里出来,薛灵见离范家远了,便跟徐曼青咬耳朵道:“怎么我看范嫂子后来跟你说话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你发觉没有?”
徐曼青怎能察觉不出范嫂子态度的变化,知道自己这位师傅肯定是在为银钱的事情纠结了。
以她对尉迟恭的了解,那男人恨不得找各种名头光明正大地往自己手里塞钱,这玉步摇图纸的事情肯定也只是一个借口。
像这种虽然有创意但制作工艺并不复杂的东西,尉迟恭只需让颜家小姐将那玉步摇示出,立刻就能从雏形中发展出许多的款式来了,又何必如此迂回地来问自己要图纸?
若她没猜错,尉迟恭肯定是向范嫂子许下了天价,以至于范嫂子在听到自己要将银钱往外推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抑郁的神色。
如果是卖金花燕支所得的分红她可以拿得理直气壮毫不手软,但现下这图纸明显就是银货两不称,若是再狮子大开口地拿钱,以后她这腰板子就甭想在尉迟恭面前挺直了。
但薛灵这般问起,徐曼青也只得装傻充愣回道:“有吗?”
薛灵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交待徐曼青道:“虽说范嫂子是你的师傅,对你有大恩没错,可如今你做的事情比她原本的好了不知多少倍。若是没有你,现下她家的招牌怎能做得这么大?光是能收拾好她表妹撂下的烂摊子就不错了。若你真有什么不愿意的,倒是可以跟她明说,不用憋着。”
徐曼青笑着拍了拍薛灵的手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薛灵这姑娘心肠好不说,人品更是无可挑剔,在大齐能交到这样的闺蜜,也算是她徐曼青三生有幸了。
徐曼青也只是猜测尉迟恭有给范嫂子许下画图纸酬劳的事,但也并不十分肯定。
可这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范嫂子已经答应了她不收银钱,可最后还是拿了尉迟恭付给的银票,那事情可就变质了。
她对于范嫂子这个师傅是十分感恩的,可经薛灵这么提醒,有很多旁枝末节的事情她也要多少注意一下了。
跟薛灵分了手,徐曼青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可刚行进至转角处,就被人给叫住了。
“项嫂子!”
徐曼青抬头一看,来人并不陌生,这不正是在玉芍身边伺候着的那个小丫头么?
徐曼青赶紧将人扯到了偏僻的地方,看四下无人才问道:“今儿找我有事?”
那小丫头急道:“这可不!如今主子被召进中秋宫宴中表演,本是一件大喜事儿。可上头有人给主子递话了,说是不许再找你做妆师,而且还特意请来珍颜阁的妆师为主子上妆。”
“可嫂子您也知道,这,这冒牌货画出来的,跟您画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啊!”
徐曼青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尉迟恭帮她给拦下了,小丫头话里虽然没有明讲,但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可这……”
她之前已经因为思虑不周而犯过一次险,如今好不容易才让生活平静下来,到底要不要再趟一次浑水,真是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最近犯小人无辜被牵扯进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好烦好烦~
人生果然都是无法圆满的啊(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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