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似乎都注意到了他,停止了争吵,容梓几乎是用尽全力甩开了钟元的手,“你滚!立刻滚!”
钟元的脸被面具遮着,看不清表情,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抠进容梓身侧的树干里,用力之大,连树皮都被抠掉了好几层。
“你想清楚!”钟元丢下话,拂袖而去。
容梓哆嗦着瘫坐下来,整个人瞬间卸下所有力气般,无声地哭泣着,颤抖着,“伯寒,是爹错了,爹错了啊……”
容青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也能猜出一二,见父亲这般伤心,自然是不能丢下不管,他果断地没有去挽留钟元而是跪下来抱紧父亲,“爹,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是你的儿子,永远会站在你这一边,别哭了爹,别哭了……”
容梓却依旧是落泪,“伯寒……青儿,是爹的错,爹错信了人,错信了人啊……”
容梓这一下就病倒了,容青挺着六个月的肚子亲自在床前侍奉汤药,断断续续地也就知道了那日事情的始末。
原来多年前,钟元就曾向容梓表白过心意,那时容梓因为有妻儿的牵绊,又身居着东陵国丞相的要职,从未想过要与别的男人发生纠葛,委婉地拒绝了钟元,两人却维持着比朋友亲密不算恋人的关系,后来两人见面次数越来越少,容梓以为钟元早就把这件事放开了,他始终把钟元当做好朋友,这次也是欣然赴约。
哪知钟元不仅旧事重提,还说出了能让二人“长生不老”的方法——将魂魄转入他人的身体当中。
容梓心思玲珑,极擅察言观色,否则也不会稳居丞相之位如此之久,他马上就发现了钟元不太对劲,想要让钟元摘下面具看看他的脸,钟元用毁容来推拒,可越是这样,容梓怀疑越深。
面对容梓的层层质疑,钟元终于愤怒地摘下面具,露出了那张容君阁的脸,却也把容梓惹怒到了极致,二人争执起来几乎是撕破了脸,就在这时容青赶到,钟元才愤然离去。
至交好友的背叛,对两个儿子的愧疚,禁忌之恋的折磨,一下子就把这位曾经铁骨铮铮的丞相打垮了,自那以后卧病在床,似乎一下步入了真正的老年,说话时嘴唇都是哆嗦的。
容青记得儿时,父亲被称为东陵国“才貌第一”的俊俏公子,许多小姐甚至是公主挤破了脑袋也想嫁入相府,哪怕是做一个小妾也心甘情愿,如今躺在病榻上,脸色灰败的父亲依然看得出当年俊朗的眉目,可是那份气质和精神却早已不复当年。
如今的容梓深陷在自责和懊悔当中,如果不是他和钟元交好,自己的大儿子就不会成为钟元的徒弟,最后被抢占了身体,自己的小儿子也不会因此而死,变成冤魂,变成野鬼。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爹,再吃点吧,这里的鱼片粥很难得的。”容青端起粥舀了一勺,吹凉一些送到父亲的嘴边,“北定国局势动荡,西越又蠢蠢欲动,您要养好身体,回东陵主持大局。”
容梓自然是知道他不能一直病下去,掩嘴咳了两声,说道:“我想好了,明日便启程回东陵,如今我跟他闹翻,他没来要我们父子二人的命已是不错,寒心谷更是去不得了,你不如跟我回东陵,路程虽然颠簸,我们慢些走,一个月也能回到九襄了。”
“我……必须先找到越成。”容青这几天总是做噩梦,梦到越成遭遇了不测,他心里七上八下,又联想到北定国如今的局势和越成的身世,就更加地担心。
容梓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忧虑的,“可你如今能做什么,咳咳……跟我回九襄,我再派些人手寻他,他武功那般高,遇到什么事都可自保,哪里是需要你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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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心谷外的小村落里,越成从昏迷中醒来。
动也动不得,喉咙干涩得要命,胸口被绷带包得严实,这一切都意味着自己受了重伤,而且有人救了他。
多年在战场上的经历让他很熟悉这种感觉,每次从生死边缘爬回来都会有一瞬的恍惚,但是很快,他就能清醒过来。
他胸口这一剑是被师父所刺,因为他发现了师父的秘密,师父想要杀他灭口。他不明白事情的原委,却清楚地看到了师父那张面具下面是伯寒的脸,尽管事情匪夷所思,他能确定那不是真正的伯寒,只是一具躯壳,被人操纵的躯壳。
“醒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走到了床边。
越成总算是看清了那人的脸,是瑞王府的夏鹰,“是你救了我?”
“嗯。”夏鹰惜字如金,似乎是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越成记得他最后一剑是刺在了钟元的腰上,而钟元那一剑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若非有人用极强的功力帮他护住心脉,他肯定活不下来。联想到夏鹰曾经是暗杀组织“四鹰”当中的一员,的确是有这个实力救下他一命。
“为什么救我?”越成问。
“王爷的命令。”夏鹰答道。
越成哑着嗓子继续问道:“还是想让我找师父吗?”
“不是了。”夏鹰摇摇头,端来一杯水,“先喝。”
越成嗓子早已干得冒烟,咕咚咕咚喝下一碗水之后准备接着问些事情,却发现夏鹰早已不见了人影。
四五天后,越成终于可以勉强下地,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里,四周一切都是不熟悉的景物,由于地处偏僻,几乎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夏鹰赶来了一辆马车,停在越成面前,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上车。”
越成不想这样乖乖听人摆布,“容青呢?他现在可好?”
“你按照王爷的话做,他自然就好。”夏鹰撒谎却神色不变,“现在上车。”
越成不知道容青早就被人从王府中救走,他牵挂着容青的性命,自然不敢违抗萧瑞的意思,“要带我去哪儿?”
“神主庙。”夏鹰说道。
越成在北定国呆了这么久,自然知道神主庙是什么地方,北定国上至贵族皇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有着严格的宗教信仰,他们信仰自己的神主,每年给神主庙捐的钱比整个国家的军费开支还要高,神主庙中长老说的话甚至可以高于皇帝下达的圣旨。
夏鹰带他去这种地方做什么?
他们路上会住客栈,越成很快就听说了北定国皇帝病重,桓王独揽大权的消息,此去神主庙,恐怕也要和北定国朝政扯上关系。
终于,在他们快要到达神主庙的那一天,夏鹰开口了:“我们这次,会见到当年给你接生的长老。”
“什么?”越成完全摸不到头脑。
在北定国皇子出生,必须有一位神主庙的长老在旁边见证,越成出生的时候也不例外,夏鹰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诬陷你的母亲越贵妃,完全是由皇后一手策划,当年与那侍卫私通的并不是越贵妃,而是一名宫女,这名宫女后来生下的孩子,被皇后抚养大,就是现在的萧桓。”
越成默不作声,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
夏鹰接着说道:“为了澄清当年的事实,靠几个证人和证物显然是不够的,必须要得到神主庙长老的支持,最后,还需要皇上的承认,和一张传位于你的诏书。”
越成一愣,“传位于我?为何不是瑞王爷?”
“我家王爷并不是皇上亲子。”夏鹰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出让人震惊的事实,“当年齐妃娘娘进宫是就已经怀有身孕,因为杀害齐将军全家的凶手并未查出,皇上为了保护娘娘,才将娘娘纳为妃,声称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为皇嗣,其实只是为了保护老将军的血脉……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却也不少,若我家王爷继位,朝中不少大臣都会跳出来阻挠,只会让北定国更加混乱。”
越成握紧拳头,“所以……到底要我做什么?我不想当皇帝,我只希望容青平安无事。”
“这些不是你能决定的。”夏鹰停住了马车,神主庙近在眼前,“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做,我家王爷要萧桓必须死。至于皇位……我只是提醒你,皇上只有你一个亲生儿子,无论是萧桓还是我家王爷都没有继承大统的权利,没有人逼你做皇帝,但是你不做,所有人就都有资格抢。”
忍着伤口的疼痛,越成跳下马车,一步一步地爬上神主庙的台阶。
尽管有些事是他不想做的,只要能让阿青平安,他也愿意去承担,去努力。
夏鹰望着那蹒跚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神,发现越成的后背上几乎全是汗,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能够爬上这么高的台阶,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他想起了那年他也是这般忍着伤痛走了几十里的路,最后被萧瑞捡回了王府,从此成为了他的侍卫,他的影子。
阿瑞,你最恨的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就要失去一切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那个曾经百般凌^辱过你的人,那个妄想着皇位的人,那个叫做萧桓却并不真的姓萧的人,就快要任你摆布了,你开心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