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他脑中一下闪过无数的念头,本就已经极度疲累的身体看上去更加摇摇欲坠。
容青根本不顾其他,先是扶着越成坐下,靠在一棵树上,然后从拿出随身的伤药,“你受伤了,其他的等会再说,我早说过会跟你坦白的,相信我好不好?”
越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有一个血口子,应该是刚才打斗中受的伤,自己根本就没注意到,也没觉得疼,他现在思维极度混乱,再等下去怕是要精神崩溃,于是揪住容青的衣袖,“你现在说,为什么他叫你容将军,为什么他说你借尸还魂……”
“好,我说。”容青已经帮他把手臂包扎好,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十六岁那年,我让师父帮我取一个表字,师父说他不会起名,不如让你师兄来起,师兄说我是长子,出生那天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寒,不如就用‘伯寒’来做我的表字,以前我只会写隶书和行书……越成,你还记得当初你教我用篆书写‘容君阁’的事吗?”
“……”
“对不起,我应该早跟你说的,这件事瞒着你,我知道对你来说不公平。我回来的时候你在软禁,之后又是服丧和逃亡,本想安定下来之后就跟你坦白的,借尸还魂之事太匪夷所思,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来消化,我可以等你,而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不会再瞒你。”
“……”
“以前的容君阁也好,现在的阿青也好,都只是我一个人,你只要知道我愿意和你共度一生不离不弃就行了,大将军也好逃犯也好,我都会跟定你这个人,明白了吗?”
越成静静听他说完,过了很久才开口问:“那你是什么时候……”一开始为他生下孩子的人到底是容青还是还魂后的伯寒?
“从容君阁死的那一天起我就是容青了。”他郑重地说道,“和你做了十数载师兄弟的人是我,给你生下溯儿,现在在你身边的也是我,真正的容青或许在那场大病中死去了,或许他的魂魄也在另一个人身上,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越成松了一口气,至少和他在一起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他不用纠结于自己的感情,也不用对另一个人负责。
他本以为自己知道师弟还活着,应该是非常高兴的,可事实证明他现在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失落,好像事实本该就是这样。其实他早就有所怀疑了不是么?从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眼神,到后来容青能说出“平雁十八拍”的名字,再到后来容青一个毫无军功的人能在东陵国挂帅还打出那么漂亮的仗……原来冥冥之中天意如此,他失了官爵和兵权,却在感情上得到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阿……我该叫你什么?”越成问。
容青勉强地笑笑,抱住他,“怎么习惯就怎么叫,都行的。”
“嗯,阿青。”这一声叫得无比顺口,越成这才发现,阿青在他心里的分量其实已经超过了容师弟,他现在爱怀抱里的这个人,跟他是不是容师弟已经无关。
阿青是人也好,是鬼魂也好,是容家的四公子也好,是容家的长公子也好,都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今日他虽然震惊,但绝不会动摇感情,他越成是付得起责任的人,把感情给出去了就会守护好。
韩伍已经走了,他毕竟是通缉犯,跟二人离得太近反而会带来麻烦,越绪天就算想除掉越成,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贴榜满天下通缉这种事来,因为毕竟要顾及着越成曾经的名望和口碑,暗杀是唯一的选择。
只不过这次越绪天又失手了,有了韩伍的帮忙,那些杀手被全歼,再想要派几个杀手去茫茫人海中找大将军,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了。
越成和容青都稍稍改变了一下容貌,蓄了胡须贴了假皮,又有了韩伍暗中的一路护送,两个月后终于顺利走出了西越国界,进入了北定国的国土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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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城是由草原上一个农贸集市发展而来的,这个城池处在北定国之内,却距离西越东陵都很近,逐渐成为了南来北往商人们的交易场所,风城集市可以说得上是天下闻名,不仅有来自东陵西越北定三国的特产,而且附近还有规模庞大的酒楼、花楼、相公馆和许许多多的客栈驿站。
越成死死地扯着容青的手,生怕他被集市上的人流冲散了,或是被些心怀不轨的人拐卖到相公馆去。
容青看着这人紧张的神色有些好笑,扯扯他的衣角,“喂,我们都到北定国了,怎么还这么紧张?”
“就是因为到北定国才紧张。”越成的手劲儿还是那么大,“你不知道风城的人贩子特别多么,他们拐卖良家妇女卖到东陵国,拐卖年轻男子卖到西越国……”
“喂喂,就我这样的值得拐卖么。”容青指了指他现在留的大胡子和脸上贴的猪皮,他现在看起来整个就是一凶汉子,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买。
越成擦擦额头的汗,四处张望着,“锦春堂到底在哪儿啊?”
“应该在这附近了,再仔细找找。”容青也着急的四处找着,就快见到溯儿了,他的心也怦怦直跳。
当初殷靖跟他约好了,会把溯儿送到风城的一家叫锦春堂的医馆,那里的常锦大夫是殷靖的师弟,可以帮忙照看溯儿。这常锦的妻子叫春蓉,夫妻两个一起经营医馆,因此起名叫锦春堂,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容青差点以为是一家青楼。
“哎,找到了,阿青你看是不是那个?”越成指着一处牌匾,那上面写的正是“锦春堂”三个字。
二人走进医馆,里面的伙计迎了出来,“二位是来看病还是抓药?”
容青摘了帽子,跟那伙计说道:“我们来找常锦大夫,不知他在不在?”
“哦,常大夫正在里面给病人针灸,马上就出来了。”那伙计和颜悦色的,“不如您二位先到后堂坐一会儿。”
二人转过前厅,还没到后堂,脚步立马就定住了。
那后院里坐着一个女人,正在处理一种树枝状的草药,手脚灵活地把叶子从枝干上摘下来然后晾晒到板子上。她旁边坐着一个很小的小孩,肉嘟嘟的一团,正学着大人的样子,用自己的小肥手一片一片地把叶子摘下来,然后再摇摇摆摆地把叶子铺到板子上晾开。
那女人弄完了七八枝,小孩儿才摘完了一枝,弄好之后就走到女人面前露出了又乖又软的表情,拽着女人的衣角,“蓉姨,蓉姨~”
他或许还不会说再给我一枝,但是女人似乎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又递给他一枝让他摘,还摸摸他的头,“溯儿真乖,饿不饿?一会儿蓉姨给你做好吃的。”
容青有四个月没见到孩子了,越成更是有将近半年没有见过孩子了,此时看到这么乖软的溯儿都有点热泪盈眶,二人同时叫出了口:“溯儿!”
溯儿马上就满周岁了,他还记得自己有两个爹爹,只不过都很旧没有来看他了,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马上抬起小脑袋四处张望,结果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又失望地垂下头。
两个爹这才发现问题,孩子是认不出他们,连忙扯掉脸上用来化妆的猪皮,胡子没办法立刻刮了,只好将就着。
谁知道溯儿眼睛尖,即使是留着胡子的爹爹们也一下就认出来了,扔下手里的草药就跑了过来,或许是刚学会走路,才跑两步就摔一大跤,小脸立刻灰扑扑的,却连哭都没哭,爬起来继续跑,“爹爹~爹爹~”
容青怕他再摔着,抢在越成前面就把溯儿抱了起来,亲了那脏兮兮的小脸一口,“溯儿,有没有想爹爹?”
“想~”这个字是冲着容青说的,但是小溯儿反应极快,想到两个都是自己的爹爹,于是露出刚长的小乳牙,对越成也挥了挥小肥手,“爹爹,想~”
他说话只能一个字两个字的蹦,连不成句子,但是意思却能表达得很清晰,可见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
越成从容青怀里接过溯儿,感觉到这小家伙真是重了不少,殷靖也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把原来那么小的早产儿喂成现在这么肥,全身都挂着奶香的肉肉,简直就像一个肉包子。
父子三人亲热了一小会儿,那女人过来打招呼,“阁下可是越大将军?”
“大将军当不上,现在是闲人越成。”越成行了一礼,“您是常夫人吧?这些天多亏了您照顾溯儿了。”
春蓉大方地笑了笑,“麻烦称不上,溯儿这么聪明又懂事,我都忍不住想抢过来当儿子呢。我家夫君正在给病人看诊,不如二位现在里屋喝口茶。”
那常锦和殷靖师出同门,也是一位讲理开明,且医术高超的大夫,和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当常锦问到越成今后的打算,越成只摇了摇头,“我们还没定下来,但是会在北定国找一个落脚之处,带着溯儿一起生活。”
那常锦道:“离风城向北不远就有一处水草丰沛的草原,是丰州草原的一部分,那里分布着许多村落,民风淳朴,大多以放牧为生,很适合居住,我看溯儿对医术药理似乎也很有兴趣,你们若是愿意,等溯儿大一些可以送到我这,我愿意收他为义子,将毕生所学传给他。”
容青知道这常锦也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名医,于是连忙道:“常大夫看得上溯儿,那是溯儿的福气,我们当然是乐意,只是溯儿还这么小,不知道他将来意愿如何,若是他不愿学医……”
“哎,这个无妨。”常锦道,“我和春蓉无子,与溯儿算是有缘,春蓉也极为喜欢这孩子,他长大了若是喜欢学医就来找我,若是不喜欢我们自然不会强求。”
容青和越成谢过常锦,带着溯儿就准备启程去丰州草原,两人共骑一匹马,将溯儿夹在中间抱着。
小溯儿夹在两个爹爹中间,觉得特别幸福,前面后面都是爹爹的味道,两个爹爹身上的味道都特别好闻,他在大马上一点都不怕掉下去哦~
眼前的景色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原,河水在夕阳下泛着金色,村落看起来平和安宁,牛羊悠然地吃着嫩草,孩童们朗声欢笑。
越成把一大一小挨个抱下马,对眼前的这一片天地也是格外满意,“阿青,我们住在这里吧,我放羊牧马,你在家煮饭带孩子好不好?”
“谁要给你在家带孩子啊?我放羊,你煮饭带孩子,就这么定了。”容青亲了亲溯儿的脸蛋,露出了自流产后少有的笑脸,“溯儿以后就和两个爹爹一起生活了,喜不喜欢啊?”
溯儿听到了村落里其他小孩子的笑声,也跟着开心起来,“喜欢~喜欢~”
越成问:“阿青,你为什么不愿意煮饭带孩子啊?”
容青用肩膀顶了顶他,“因为,你煮的饭比较好吃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越成捏了捏他的掌心,“真懒,那我以后就养你好了,我放羊牧马,我煮饭洗衣,你就负责教溯儿读书识字,监督他锻炼身体,最后负责把自己洗干净放在床上……”
“去去去……一边去。”容青白了他一眼,“孩子在这别乱说。”谁洗干净放到床上还不一定呢,容青打量着越成那精壮匀称的身体,心里盘算着要是能压倒越成,肯定也别有一番滋味。
越成哪知道他那歪心思,自信心什么的他还是有的,捏了捏溯儿的小鼻子,“你这个小家伙。”将来肯定是个碍事的!
溯儿哪知道自己的存在这么快就被爹爹嫌弃了,依然兴奋地在容青怀里卖软卖乖,“爹爹~喜欢~喜欢~”
=====第二卷武陵城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