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君你回来了?”正在做饭的小兰一听到动静便急忙冲出厨房,“明明给你请了病假希望你好好休息的,为什么要跑出去了?昨天淋了雨,你又经常发烧,我很担心……”
“没关系的,兰,”柯南回头来故作轻松地说,“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动不动就病倒呢。”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有些粗重,双眼的黑眼圈也更深了些。
不知不觉中,他叫的是兰,而不是小兰姐姐。
一瞬间,小兰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新一,但她记忆中的新一总是能够笃定地指认出犯人,骄傲且意气风发的。
受挫的新一她没有见过,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想象得出来。
柯南坐在玄关脱鞋子,他脱得很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没事吧?”小兰小心翼翼地问,这个时候,她完全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好。
“没事,就觉得有点累而已,”柯南双手撑着玄关的地板,就着背对兰的姿势坐着,“我今天,查了不少东西,估计今晚又会睡不着了。”
“……”
“兰……姐姐,”他到底还是加上了这个后缀,“你还记得成实医生吗?”
“是那位成实医生吗?”
“是啊……”柯南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到,这一声“是啊”,带着叹息,几乎抒发出出他心中所有的郁结。
“他是我第一个杀死的人。不,或许是……我第一个意识到是被我杀死的人,而在他之前的凶手或死者,我甚至连名字都很难记得住,无法深究了。”
“柯南君……”
“我相信真相是只有一个的,我因为这种信念去推理去破案,但却往往不去计较破案后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我以前啊……只把自己当成了侦探,只是侦探而已……根本没有想过当侦探以外的东西。”
小兰站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就像以前,她也是这样,只能静静地听新一的讲述。
“我杀过人,很多很多,”他低垂着头说。
如梦中的王者所言,他的手中染满了血。
从麻生成实开始,他忽然惊觉:很多案子明明可以避免,但他总是慢那么一步,只差那么一点点,所有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灰原的姐姐也是如此,如果可以快一些赶到,她是不是就可以不会死?
如果她没有死的话,现在的灰原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性格,她会更开朗,就算只有小朋友的样貌,能在姐姐的身边,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吧?
可惜没有如果,灰原丧失了唯一的亲人。
成实医生葬生在火海里。
还有那些死去的受害者,死了的,都无法复生了。
他一路走来,身后抛满了尸体。
对的,所谓侦探,不过是后知后觉的马后炮!
“侦探是什么呢?”柯南说,“不是用推理为武器穷追犯人,将其逼上绝路,我希望是这样的:用推理揪出罪犯,让他们直面自己的罪行并深切悔悟!因为我相信法律的公正,在其量刑下,人人都可以被平等地对待,犯人能受到应得的惩罚而非因为逃避而自杀;受害者可以昭雪,他们的家属能得到法律的安慰!只有法律才有裁定人是否有罪的资格——这也是我深信的真相之一啊!”
“但是现在怎么样呢?我调查了一下,曾经被我送入狱中的犯人,姑且不论他们的作案动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快出狱了。判得最轻的,只有三年。所以侦探到底有什么用呢?其实很多犯罪都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手法,就像昨天的案子一样,大街上看到一个女孩子就可以随便伤害她继而杀了她!没有任何前因,他们的理由仅仅是‘一时冲动’!像这样的犯罪还很多,有些甚至无需侦探的任何推敲的,众目睽睽下的犯罪发生,就因为法官认为被告可能心有愧疚就一笔带过,我一直深信的东西,算什么了啊……我寻求的真相,坚持的真相,又算是什么?!”
有一阵子的沉默,只能听到屋外时不时的雨声与屋内的电视声。
“昨日进行的米花市x区少女被杀案的公审第一回合告一段落,”电视里的新闻说,“但是判决结果尚未公布,公众的舆论也尚未平息。鉴于嫌犯尚未成年而且其成长过程坎坷,有专家建议,在探讨嫌犯是否量刑之前不如先思考社会教育的重要性。”
“是啊,社会的错……”柯南冷笑了一声。
“柯南,”小兰轻声打断道,“现在的你,是很希望松井又太死掉,对吗?”
“有这种事吗?”柯南咕哝道。
“因为柯南的正义感很强烈呢,”小兰说,“所以希望松井立刻被判死刑也无可厚非。柯南现在一定对日本的司法体系非常失望吧?”
“……”
她起身关掉了电视。
“但是死掉的人毕竟已经死掉了,活着的人才应该被好好地对待。松井会变成这样与他的成长不无关系,只要现在纠正,日后会怎么样也很难说哦……”
“兰!”柯南强行压抑住怒火,“你在说那天东条说的类似的话了啊!如果纠正有用的话,他上一次的伤害罪就应该对他起警示作用了,但是有用吗?!”
“没错,”小兰严肃地说,“如果听了刚才的新闻,再加上这几天媒体炒作的,关于松井不幸的人生经历,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去同情罪犯,产生我刚才说的那种想法。”
“……”
“但是我知道真相哦,”小兰说,“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法院方面是打算派遣我妈妈作为被告的辩护律师的。”
“英理阿姨?”
“是。可是立刻就被妈妈拒绝了。”
……
“守君知道心审吗?”仓桥青灯说,“所谓心审,就是看法官的心态,法官认为犯人被判下一种罪行就算赎罪了,再重就会给与罪犯有关的人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守冷冷地打断:“那么受害者呢?法官有考虑到受害者有关的人吗?”
“没错,如果你是受害者的家属,一定会觉得犯人是死一百次都不为过的吧?”
“那是当然。”
“但如果你是犯人的家属呢?”
“和放风筝的问题一样吗?”守略有所悟,“既要想要自己是教导他人的人,又要想到自己是被教导的人,对吗?”
“是的,守君,请说出你的答案吧。就这么说好了,如果你是那个无论如何都放不起风筝的孩子,你还会说‘揍他’吗?这样的话,不就变成你揍你自己了吗?”
“但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如果我真是那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学会放风筝的笨蛋的话,那就自己揍自己好了,”守无奈地撇撇嘴,“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教导好的人,没有存在的价值,就不应有存在的必要——路尼是这么说的。”
“守君,那是因为你的监护人都是了不起的人,而在这个世间,大多数都是平庸的凡人。凡人是无法走只有神能走的道路的。”
“……”
“守君,你可以看看别的同学的回答。”
仓桥青灯随意抽出一本作业簿递给守,上面的署名是灰原哀。
翻开簿子,在第一个问题上,灰原的作业簿上写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发明出一种会自动放风筝的仪器,只要带着那种仪器去放风筝,保证他每一次都放得又高又好。”
而在第二个问题上,灰原则说:“为什么一定要玩不擅长的运动呢?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在玩乐上浪费的时间投入到研制新的科学产品中去,对我来说,只有成功开发出好产品才会让我充满成就感。”
——不愧是科学王!
“这个回答一点都不平庸,从上到下都透着高精端科学的气息……”守绷着脸把作业簿还给青灯,“虽然朕是神,但是朕肯定没法研制出任何高精端科学仪器来帮助一个凡人放风筝。而且放风筝和上法庭毕竟是两码事,对方的道歉也毫无诚意,朕不打算原谅他。”
“那么,守君打算怎么做呢?”
“既然人的法律无效,就不应让人类继续插手了。根据冥界的法典,犯人的灵魂应该下地狱。既然他死不悔改,那就让他按照冥界的律法去死好了!”
“利用守君的监护人吗?但是这样一来,守君的监护人不也成了杀人犯了吗?”
“这个……”守有些语塞,但立刻回答,“既然是根据冥界的条款执行的,就不算违法,只是在行刑而已。”
“但是守君,你和你的监护人都在人间,不在冥界。”
“……”
“你这样的行为,叫滥用私刑,和你之前的答案仍然没有什么区别。是的,你痛快了,但犯人有悔过吗?对公众来说,有交代吗?不,什么都没有改变。”
仓桥青灯把簿子收好,守觉得自己有点尴尬。
“守君,我可是知道之前岛田的案子的。你让你的监护人在监狱里做手脚了吧?”
“没错。”守大大方方地承认,“那样的人,就该下地狱!”
“那么,然后呢?”青灯和气地问,“在地狱里的岛田,他悔过了吗?”
“这个……”守又语塞了。
在地狱里的岛田恐怕现在还在诅咒把他活生生丢入地狱的达那都斯吧?
“那么,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青灯说,“你恐怕不知道,当时法院委派给岛田的辩护律师就是东条敏夫。”
“咦?”
“因为你的干预,公众一边倒地同情起突然变成植物人的岛田,于是,东条在官司中赢得了胜利和在司法界的威望。也正因如此,这一次案子才会又委派他出马。”
“什么……”
守瞪大眼睛,他记得电视上的确说岛田一方的律师获得了胜利,但他没有想过接下来的影响。
守呆住了。他的责任心一向很强,或许会对这件事感到歉疚了吧?
但只是一小会而已,守立刻回过神来。
“青灯老师,我该怎么做?”
“就像灰原同学写的那样,”仓桥青灯微笑道,“本来,要纠正一个人就是很难的,那为什么不去试图改变规则呢?守君很有正义感,而且明明也有足够的力量呀!”
放不好风筝的人,就只能玩放风筝一个游戏了吗?
并不是这样的。
法庭上的辩论也不是只能跟着东条的思维走,要让犯人真切的认罪的方法,可不止一种啊。
但只有粗暴地将力量用在私刑上,一定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觉得错误的事情,就去努力改变它。人活着,本就应当面对问题并解决问题,你有这样的能力,老师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仓桥青灯伸出小指:“所以答应老师,永远不要因为这点挫折就把人世间看得黑暗,好吗?”
窗外,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小,渐渐地停了。
守点点头,他也伸出小指,和青灯的手指勾在了一起。
……
“妈妈说,她有她做律师的底限,所以才会拒绝的,”小兰蹲□,扶着柯南的肩膀,“柯南,你现在对司法体系很失望,对吗?但是还是有像妈妈那样的人在,还有目暮警官、高木警官他们,甚至我爸爸,大家都是站在受害者这边的呀!”
“兰……”
“所以,为什么要孤军奋战呢?如果相信法律是代表正义的,那就一直深信下去好了——如果是新一的话,他一定会这么说……”
凝视着毛利兰严肃认真的双眸,柯南想不出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而我……”兰微微有些脸红,“我也相信着新一,正因如此,我才可以等到现在。我相信他的正义,所以我把他的信任托付给柯南……”
然后她探询着问:“呐,柯南君,可以吗?”
侦探事务所的窗外,在这本该陷入暮色的时段,天空却渐渐地亮了。
柯南直起身,兰也直起身。
“可以。”面对眼前的女子,柯南坚定地回复,“我发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