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和杨氏不明所以，起身走到外间，才看到两六七岁的男孩正一手揪住十四娘的头发嘻戏玩闹。
“嘻嘻，哥哥，这次先拿到。”年幼些的男孩一把抓下了十四娘头上的髻带向另一名男孩炫耀，髻带上还连带着好几卷从头上硬扯下来的青丝。
十四娘一手捂着吃痛的头皮，一手伸向年幼男孩，眼睛里隐隐泛着泪光面上却淡淡笑着：“弟,别淘了,快将髻带还给姐，这儿还有客呢。”
“来拿呀来拿呀。”男孩调皮地朝十四娘晃动着手中的髻带，十四娘刚伸手来拿,他泥鳅般躲到另一侧，还对那年长男孩喊道：“哥哥，接住！”一把将髻带抛了过去。
十四娘头发已散乱了下来，两兄弟间转来转去，丝毫没有办法夺回髻带。
“十七十八郎，赶紧将髻带还给们姐姐，跟这儿闹得像猴儿一样像什么话，快回去歇了，明早再过来玩。”杨氏心里冒火，道这十七郎十八郎也太不像话了，也不知张姨娘怎么管教，莫说现下家里有客，就是平时也不能这样没大没小跟十四娘闹。可嘴上又不好发落他俩什么，必竟都还是小孩子。
“哎哟，转个身这俩猴儿就跑这儿来闹他姐了。”张姨娘已站了门外，一袭宝蓝细碎小花锻褙，腰身收得略紧，凸显得身材格外玲珑有致，跟水嫩灵动的小张姨娘比，张姨娘多了分妩媚妖娆，“这俩猴儿，跟谁都不亲就跟他十四姐亲。”
把刚才那一幕说成了小孩打闹玩耍的家常景象，丝毫不顾及十四娘急得快哭的表情，和十八郎手中残留的那卷青丝。
“娘，娘，们就想跟十四姐玩。”十八郎靠了张姨娘身旁一个劲撒娇，“让们跟十四姐玩玩嘛。”他还没玩尽兴，他觉得捉弄十四娘可要比他爹给他买那些木偶玩具好玩多了。
“胡闹！”张姨娘训斥着十八郎，转身对杨氏笑笑，“姐姐，对不住啊！原就想带俩孩子过来给亲家太太见礼请安，不曾想闹着了姐姐和亲家太太，这就带他俩下去。”
杨氏看见张姨娘就烦，根本就不想多留她，一心想早点打发她走了跟自己姐姐多聊点心里话，就也不计较什么，让她带着十七十八郎下去了。
“三妹，刚才听那孩子管她叫什么？叫娘？没听错吧？！”一进屋季夫就拉着杨氏的手皱眉道。
杨氏的笑容苦涩黯晦，叹了口气：“随她去吧，这么多年了，也不想去争什么？免得越发惹得老爷嫌弃。”
“是不想争，可得为十四娘想啊。若让拿捏住了，谁还为十四娘做主呢？”
杨氏一听身子微微抖了起来，可不是，今天若不是碰巧大姐来滇州看她，恐怕她们母女俩早已被吃得不吐骨头了。
季夫不知该说什么好，看杨氏这个样子又心酸又心痛，拍了拍她的手：“是知道的，从前家里就是最老实那个，比不得二姐霸道也没有四妹娇纵，一有个什么事要么忍要么躲，可那到底是家里，家肯护着不让吃亏。但这里就不一样了，要忍着要让着那固然是好的，可若别一欺再欺都踩到头上打起十四娘的主意，就不能再躲着再缩着了。对好的忍让几分那是应该，算计欺负的若宠惯坏了，那吃亏的不仅是，还有十四娘哪。看看刚才十四娘那模样，活脱脱就是另一个。”
杨氏就想起刚才十四娘被十七十八郎欺负的样子，还有张姨娘那轻描淡写的话。平时十四娘没少被十七十八郎欺负，可她知道跟自己母亲说了没用反倒会徒增她的烦恼，所以面上从来不曾向杨氏说过这些，杨氏也装着不知道自欺欺认为小孩子玩性大，长大些便知道好歹了。
现季夫的话就像重锤打她心上，她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个好母亲，连累着十四娘跟自己吃了许多苦，枉自己还口口中声声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十四娘好。
“大姐。”杨氏眼里隐含着泪光和犹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像跟二姐，从小就没主见，真的不敢跟她们争，可又不甘心，真的很怕十四娘以后没有好的归宿，怕自己会连累十四娘，大姐，帮帮吧！”说着几乎要给季夫跪下了，满脸的哀求，她想如今自己是不行了，就只有这个姐姐能给十四娘作主了。
“三妹，是姐姐，肯定会帮，可滇州是呆不了多长时间的，最终得自己靠自己呀。”季夫说得语重心长。
“不如……不如带十四娘回京城吧，给她寻个好婆家，有给她撑腰不怕她过得不好……”杨氏说着便哭了起来，她最舍不得的就是十四娘，她想若是冯家有帮着自己说句话，能让十四娘嫁给滇州的家最好，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可现她绝了这念想，只要十四娘下半生能有安稳日子过，别说京城，就是再也见不上一面，她也认了。
“三妹，今日见给作主，老太太那里替挡了风，又家姨娘那儿替惩戒了丫鬟，当就是那手眼通天能话能当的？”季夫也不由露出苦涩的面容，“也是有女儿的，前半辈子不比清醒到哪去。只得靖安和平安一儿一女，原的想法同一样，只要儿女们好，做什么都甘心。那京城大户家的手段多着，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可不屑那些，只当家清净没有那些瞎闹腾的东西。就算是平安以后嫁个家，也要替她把好关，选个稳妥的能看顾的。可能全看顾得过来？就拿秀萍小产的事，不是没有怀疑过是有动了手脚，只是一时抓不了证据。还有平安年前那件事，差点白白丢了性命，这做娘的心都抖啊！咱们糊涂不要紧，可别害了孩子的性命啊。”
杨氏不由捂住嘴瞪大眼望着季夫，季夫便把平安敬和园的事告诉了她，杨氏听了后怕不已，双手禁不住颤抖，抓住季夫的手：“大姐，说得对，咱不能再这样下去，平安和十四娘都是咱心尖尖的宝贝，咱一定要争气，做个好样子给孩子们看！”
第二天一大早，还被窝中的平安便被院子一阵吵闹惊醒，唤了翠红进来问，才知道是张姨娘一大早带了十七十八郎过来请安，十七十八郎趁空溜到院子玩起陀螺来，声音确是吵闹了些，十四娘也被吵醒了。
“小姐，去让十七十八少爷小点声。”
“算了，时候也不早了。昨儿个夜里不知从哪里来的猫，一直院头叫，怪渗的，一晚上都没睡好。”平安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铜镜照了照，一双黑黑的熊猫眼挂脸上。
翠红走过来拿衣服给平安披上，笑道：“刚才碰到十四小姐，看来也是没睡好的样子。她就是怕昨晚被吵着了，让多睡会儿，说那只猫是十七十八少爷养的，这几天犯草了晚上叫得厉害，就让十七十八少爷给拴了院头。”
平安不由皱起了眉：“院头那里离十四姐的厢房最近，这怎么成？呆会找牵了走，没得晚上又睡不好觉。”
梳洗完毕，平安便去了十四娘房里，准备跟她一起过去上房那边与季夫和杨氏一起用早餐。俩屋里坐了会说了会话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刚一开门，一堆黑色物体猛地朝俩扑过来，伴随着一声“喵呜“声，平安身形矫捷，侧身一下闪躲开来。十四娘便没有这般好运，被那黑物身上蹭了一下，尖叫一声朝后一退，一脚绊门槛上重重摔倒地。
“哈哈哈！”十七十八郎的笑声一旁响起，“真蠢真蠢！”
平安回过神来才发现朝俩扑来的是一只黑猫，那黑猫一落地便夹紧尾巴跳走了，看来不像自己扑上来的，倒像是被抛过来的。平安上前扶起摔倒地的十四娘，十四娘这跤摔得不轻，又门槛上磕了一下，站起来时已经一瘸一拐。
“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吧。”平安让翠红去请大夫，被十四娘拦住了，“不用了不用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十七十八郎一旁开心地拍着手：“十四姐摔成瘸子了，十四姐摔成瘸子了。”
平安被气得哭笑不得，若不是看他们只是六七岁的孩子，早上前教训他们了。
“，过来！”平安指着门外院子打扫清洁的婆子，让她过来。
“这院里好端端，怎么会突然有只猫？”
那婆子被唤了过去，听平安这么一问，便拿眼看了看十七十八郎，低着头不敢作声，平安便明白了几分，朝十七十八郎问道：“这猫是们的？”
十八郎得意地看了看平安：“是们的又怎样？”
“是们把它往们身上抛的？”
“是啊。”十八郎回答得很干脆，一点愧疚和歉意也没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