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章华台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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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的答案,田克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来知道。他自己落到越军的手里,人身自由受限,不过消息勉强还算灵光。比如说,在他之前出城的其他大臣也全都被发现了,因为他们平日里待遇极好惯了,一挤在人群中,侍卫必须看顾,这样一来极其容易露馅。而之后就更不用说,抓到了一国国君,本来就被炸塌了半边的绛都还守得住吗?被越国再补了一次火药,守军不降也得降了。

    其实田克以为,对方必然用抓住他的消息来迫使守军投降,但是越国并没有,而是采取了自己的方式。这让他不知道该对此做什么反应——这方法明显更快,只是越国不这么做的话,肯定注意到了什么不利的地方。最糟的猜测就是,越国要的是完全的臣服,基于自身强悍实力而带来的臣服,而不是别人光环所带来的附加效果,哪怕是一点点也无法忍受。这也就意味着,对方肯定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其中的一个子。

    在这方面上,田克的估计并不算有错。这完全在越国的意料之中,因为在控制了他以后,越军派了几十骑快马向各个方向报信,邀请其他诸侯国的国君去邶水。以越国现在的声势,号令一出莫有不从;附属越国的小国自不用说,原本依附魏国的小国在知道越魏大战的结果之后也会乖乖来贺的——是的,来贺。在这样的时间,邀请所有诸侯,不正是一个夸耀自身武力以及展示国家风范、顺便给其他人制造一个打听消息的大好机会、然后建立自身霸权地位的绝佳时机吗?

    田克想到了这其中的关节,不由得心痛起来。这件事不仅昭律想做,他自己也想做。但是不同的是,昭律成功了;就算他再不平,短时期内越国都肯定能号令天下。甚至,越国在邶水之南建造了一座高台,那明面上的邀请理由就是越国国君请其他国君喝酒。这听起来倒是挺冠冕堂皇,天子也管不着,但是昭律请客的地点已经超出了越国原本的领土,直接把高台宫殿建到了中州之地!这意味着什么?

    对这件事敏感的自然不止田克一个人,不过他也算比较近的利害相关者了。魏国其他附属小国,多的是有心无力——就算不想去,也不能不去。正是生死存亡之际,情愿不情愿已经成了非常奢侈的想法和要求,只剩下必须不必须。想想看,越军在几夕之间就打下了在他们眼里固若金汤的绛都;那么,他们比魏国强吗?更能抵挡越军吗?

    答案很明显,那他们做出的选择也很明显。而直到约定之地时,众位诸侯看到平地而起的高台,都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半是为了越国明显早就在做这件事,另一半是为了他们自己做出正确决定的庆幸。越军船炮之坚,武器之利,所向披靡,已经超越了所有人的预料和想象。

    邶水之南有个小山丘,名曰章丘,原属林觳之地。越国章华台就借着山势,依地建起。这是一座三层的高台建筑,飞檐翘角,依山伴水,隐隐然有冲天之势,将越国在此之后想要体现的东西表现得淋漓尽致。此地素来籍籍无名,在数年后,因今日之盟,传开之时,尽称帝丘。

    因为与军队同行,并且是在赢了之后换了绛都的城防才出发,等到虞婵和昭律到达章丘之时,已经有好些他国诸侯到达了。这第一群便是唯越国马首是瞻、或是实质上已经为越国所统治的诸侯,包括虞城等人。其中死忠与拥趸不好区分,各人心思也都不尽相同,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高兴的:想想,自身实力不逮,找到了一座靠山;靠山对他们还不错,如今又得了大胜;那不就意味着,他们之后站对了位置,之后能得到的好处就更多?再对比一下魏国下属望风而来的国君们,他们的优越感立即油然而生。所以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迎接虞婵和昭律时的态度也显得相当殷勤。

    “恭喜王上,恭喜王后。上一次还没好好看过公子和王姬呢,这次又备了些稀奇小玩意儿,希望能博一乐啊。”

    说这种话的算比较委婉的类型,是从孩子作为切入点的。随便想想都知道,第一天下父母心,第二秦氏作乱前,从越国王宫里目前唯一的一对双胞胎入手,肯定没错。

    “没错。这沟衍林觳为越公所得,也是福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越国呈水南北,莫不有天底下小农所有的最富庶的土地啊!”

    说这种话的就比较直接了。这就是洛水南面的几个小国,包括陈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邻国的田地能有更好的收成,自己效仿而不得,故出此言。他们自己也明白,是因为动摇的忠心导致在这种方面的落后,所以这次自然要上赶着抓住机会。因为如果他们再摇摆,底下人的心也摆不平了,迟早有一天都被越国勾走。没有劳作的人,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西北风吗?

    其他歌功颂德之言,不一一赘述了。反正只要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越国这次胜了绛都,胜了天下,若是转道去洛都,那也是妥妥儿拿下的,根本没人挡得住。此时还能做错选择的,就明显是自己要送死吧?

    虽然魏国败了,但也有细心之人注意到魏国国君在这里的必要性,比如说虞城。他一看这阵势,明显就是越国广邀天下诸侯,在邶水河畔签订盟约的趋势。这节骨眼儿身上,昭律自然要做了盟主,然后下一步再去摆平洛都。这是最快最合理的方式,而若是全天下诸侯国的国君都来的话,这盟约简直就是共推天子了。在这之中,魏国国君田克出不出席,出席以后态度又是如何,都是很重要的因素——就算魏国输了战争,但只要昭律一天不成为这天下名副其实的共主,也就是天子,魏国的态度就依然影响着这盟约的影响力。他有心想先问问这棘手人物要如何处理,但是章华台下人多口杂,并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机。

    传统的国君仪仗,是两边列队,下铺华陛,鼓乐齐鸣,一直延伸到大殿正门入口。这种事一般来说是由专门的乐尹、玉尹、礼尹来做,但越国这次是出来打仗的,自然不可能带着这些闲散官职以及乐器,礼仪也就从简。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方便了各国国君纷纷上来迎接。没人敢在主人到达之前先进入章华台,而想获得第一手消息的人也不要太多,结果情况就完全变成了一群人簇拥着两个人往前走——换句话来说,这阵势看起来就体现了众星拱月的态度,和昭律想做的事情不谋而合。

    两人一路拾级而上,面带笑容,对于众人的恭贺只点头微笑,直至三楼。这楼台不算太高,也不怎么富丽堂皇,但是想到这是赶工完成的,那也就当得起一声不错了。至少在虞婵眼里,看起来甚为庄严大气。和她记忆里历史上奢靡豪华的章华台大相径庭,而她更喜欢现在这座。不喜铺张浪费是一回事,这章华台的意义以及她在其中出的力又是另一回事。没有人看着自己的奋斗成功不高兴的,虞婵也不例外。

    众位诸侯在登楼的过程中已经差不多了解了越魏之战中他们关心的大问题,此时也在心中谋划了起来。而且这登楼也是有讲究的,能上到的楼层和能安排的座次都和诸侯国的地位以及与越国的关系有关。能上到三楼的都是有眼色的人,这时候眼见着昭律往身侧看了一眼,都识相地给这里地位最高的夫妻俩留出空间。等人到齐就可以正式开始了,先通气什么的也是正常的;就算是不用通气,以越国王上王后的恩爱程度,想说几句小话就更正常了。

    虞婵一向不热爱应酬,故而浅淡地说了几句,此时已经站在栏杆边,眺望着远处的景色。邶水虽然是汇入洛水的支流,但是这中州之地的景色,她倒是第一次见。这里不同于江南的小桥流水,开春不久,雪水融化,第一波洪峰已经过去了,河水略有浑浊,还隐隐然带着澎湃之势。很难想象她现在竟然已经真的能够适应这样的天气和水土,站在这个地方的时候也真的有种心怀大敞的感受。不管是与有荣焉还是别的什么,她能够肯定,她做这一切都是出自自己内心的意愿,并且十分享受,不论是过程还是结局。

    “婵儿。”昭律走过去,见她出神得厉害,不由得微微放低了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有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虞婵不是这时候的人似的。但随即他又把这种想法赶出了脑海,这绝对不可能!他以前从不知道,现在依旧不能期待,还有谁会比虞婵更适合他王后的位置。所以,还有什么其他可想的呢?“我之前和你说的,你还记得么?只是在清平殿之前,只能让你先看看这章华台的景色了。”他这么说道,脸上带了微微的笑意。

    “这也无妨。”虞婵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转头去看。“此地也不大远。”

    这话说得比较含蓄,但是昭律很快就听了出来。这不大远,指的是离清平殿的距离。他不由得笑了,道:“你现在的口气比我还大了,婵儿。”

    虞婵挑了挑眉毛。昭律比身体本尊大两岁,看着当然会比她成熟些。但是她刚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嫁了个任性过头的纨绔子弟,怎么能想到这后面的许多发展?也是,昭律那时候还未及冠,这些年下来都已经接近而立了,又如何能够一样?“我以为你就喜欢这种调调,不是吗?”她眨了眨眼睛,并不说出自己心中的许多感慨。

    “你呀!”昭律见她揶揄的笑意,没忍住用手指捏了捏对方的手。“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这种调调?不过你是什么调调,我都喜欢,这倒是真的。”他要到哪里找一个会出谋划策会随军同行会撒娇卖乖的王后?啧,真是的,他之前从未想过他也有被套牢的一天。

    虞婵作势甩开他的手,嗔道:“也不看看多少人在呢。”不过他们这位置比较优越,昭律的宽袍大袖已经挡住了被发现的可能。“你好好准备一下,等魏伯上来,我们就一鼓作气地把事情做好了。”

    这事情,除了邶水之盟,紧接着就是洛都里的事。这点昭律也知道,不过虞婵这么惦记着,他只感觉窝心。“行啦,你就知道打发我去对着那些个老头子。”他故作埋怨,但实际上却是飞快地在她脸上偷了个香。

    ……这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虞婵一瞬间没回过神,等到发现的时候,昭律早就向着另一边诸侯走过去了,不由得暗自在心里笑骂了一句。

    昭律这一离开,虞城也就找到了时机。他之前注意到了虞婵和昭律的互动,心就先放下了一半;而再问了田克,知道后者实质上已经被越军羁押,剩下一半的心也放下了。然后他建议虞婵,养虎为患,还是趁早杀了田克为好;因为以田克的性子,他是肯定不会自杀的;长期关押夜长梦多,只有死人才能保证绝无后患。

    就算他不说,虞婵也知道这点。卧薪尝胆的故事她印象深刻,三千越甲可吞吴的事情她也知道,这时候自然不会重蹈覆辙。虞城这么说,只是习惯性地事事看顾着她而已。“多谢大哥提点,婵儿知道了。”

    虞城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不要太出风头。要知道这大胜在望,虞婵功劳不小是一回事,可能被猜忌又是另一回事了。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又有一个词,叫功高震主,形容的便是可能的危机。此时的兄妹两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日竟然来得这么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