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律生辰是在三月里。冠礼可是件大事,要做的事情本就很多,满朝武都忙得人仰马翻,更别提更多人明里暗里的惦记。不过反正这不关虞婵的事情,她守孝这个理由推掉了不知道多少社交活动。她也不在乎她的曝光率,只帮昭律在麻烦事上讨论拿主意,闲暇时间就养花喂鱼。她有一屋子堆到屋顶的朝史野闻,又是好静不好动的性子,别人眼里独守空房的寂寞日子在她眼里真是再滋润不过了。
昭律初见她这种清闲的态度,差点被气得肝疼。前朝暂且不说,后宫里头,秦蕙不是蹦跶得正高兴么?连他都知道,秦蕙明里暗里给虞婵弄了多少下马威,处处显示着自己高人一等的态度。虽然这种事,秦蕙做得隐蔽,但宫里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就连暗地里替虞婵打抱不平的人都有了,只虞婵一个人毫无反应,该吃吃该喝喝,端得是十分惬意。
“爱姬啊,你便一点也不在乎秦姬那头么?”昭律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了,在一次虞婵给他磨墨的时候问出了口。“有些消息都传到寡人这里来了。”虽然事实上,他对人前娇蛮任性、对着他就扮温柔可人解语花的秦蕙十分不感冒,但是有些话不适合直接说,尤其在虞婵也同是他夫人的情况下。
虞婵眼睛也没抬,只慢条斯理地继续手里的工作。“那王上觉得,嫔妾该要如何?”
昭律下一句话哽在嗓子里。自从他们摊了牌,虞婵表面上对他依旧恭敬得很,礼数都挑不出错来,但他总被她一句话弄得有口老血在喉头,这真的正常么?就比如说现在,一个正常的宫妃的反应难道不该是“有人想抢我的位置,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把她压下去”这样的么?
“若是她当了王后,这对你不是很不利么?”昭律最后还是决定来循循善诱。
虞婵这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若是秦姬能做到王后,那也是她的本事。”她看见昭律还有再说的意思,马上又道:“嫔妾有什么时候说过,想做王后么?”她是有多傻,才会这么上赶着把自己推出去当靶子用啊?更不用说在手里的底牌还没积攒好的时候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罢?若是谨慎小心之类便罢了,但这语气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想做王后的都是傻瓜”啊?昭律瞪眼,手一重,便在面前的宣纸上落了一大团墨。他也没在乎,急忙挥手把一侧的奏折都摆开些,又问:“即便如此,婵儿,你难道是要支持秦蕙做王后?”就算他的宠姬功利心一向不重,也不是放在这点上用的啊!他想到秦蕙独霸后宫就要头痛了好么?
虞婵想了想,在对方暗含期待的目光中点头道:“若是必须,也不是不能。”
现在王党这面还在暗,若是和秦党正面起了冲突,估计是要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平白叫觊觎的外人捡了便宜。不如她先观望一阵,或是说退一步,等王党有七八分把握时再做出姿势也来得及。况且,秦蕙升夫人快是没错,但王后的地位可是有质的区别,谁也没那么容易上位的。若是这阵风头过了,秦蕙回过味儿来最好,回不过来也行,可以教她一下“捧杀”这个词怎么写。
昭律先是惊讶,又见她如此镇定,稍微想了一下,也大约猜到了是什么原因。枪打出头鸟什么的,其实也能算是个有力的理由。虞婵这么说也有道理,问题其实在她的冷静上。对着朝务什么的也都罢了,这种事关己身的事情竟然也没什么嫉妒心,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样子倒不像个嫔妃,反而更像尽职尽责的大臣。
但这怪谁呢?昭律慢半拍地意识到,他之前和虞婵定的事情中只有政事相关,竟然丝毫没提到后宫这茬。他以为这件事肯定属于默认型的,没想到现实和他设想的完全不同,不由得冒出来一丝对自己思虑不周的抱怨。不过,若是他知道虞婵就是把宠姬和谋士都当成职业做、多余感情一点也没有的话,恐怕会怒火中烧。
不过昭律现在还不知道这点,顶多就是觉得自己在宠姬心里的形象还没恢复而已。这件事的确是个麻烦,但最近除了他的及冠典礼,还有水坝遗留下来的资金人力问题,朝堂上为这两件事吵翻了天。他同时还要总理自己掌握朝中大权的计划,和秦党暗中斗智斗勇,让苏据攒下明年伐陈的粮草,事情多得焦头烂额。虞婵的事情只是其中之一,提一下看看反应也就算了,叫他天天惦记着是肯定不可能的。
故而昭律想了想,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摸清了虞婵的想法,问题急不得,也只能在往后日子的相处里慢慢解决,便就笑道:“爱姬这也太狠了。不过爱姬可以放心,寡人对秦姬那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虞婵这回略惊讶地瞥了他一眼。这件事不用昭律说她都能猜出来,因为秦兴思必倒,那秦蕙无可避免地会被牵连。但是昭律这么说就显得有指向性了,他对秦姬没兴趣,那对谁有兴趣?她敛了敛眉毛,觉得保证的话说一半,其实也不失为一个笼络人心的大好手段。“那在苏大人和伍大人进谏之后,便由嫔妾去和秦妹妹说?”比如暗示对方去安抚秦兴思之类的。
真是太机灵了。朝臣打头,女儿断后,秦兴思想必也会无可奈何。昭律一面点头,一面又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无力感。他是不是真的该放下面子去学点讨好老婆的招数?不然他这预定的王后就该改朝着谋士的康庄大道一路奔去不复返了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