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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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修士昏了过去,而师麟眼下正在闭关,我便是想装模作样地前去请他拿个主意怕也不成,只好自行定夺。阴差阳错,时隔一千多年,我又当上了落英山的主人。

    眼下,云尧和怀胤都早已不在落英山上,师麟又在闭关,毛团又被我派了出去,我一个人在山上无聊也是无聊,这小子长得又着实不赖,留下他陪我说说闲话打发几日直到师麟出关也未尝不可——

    我仔细打量他的相貌,双目狭长,鼻梁高挺,嘴唇红润,不输云尧与怀胤,只是——这家伙虽然“昏了过去”,但是他嘴角止也止不住的笑意,实在叫人有些不爽。

    我本打算扛他去弟子房休息,却脚步一转,扛着他作势向山下走去。

    我走了没一阵,那家伙果然睁开眼来,假装刚醒的模样,装腔作势捂着胸口道:“尊驾打算送我去何处?”

    我将他往地上一撩,抱胸气定神闲道:“醒了?你还可以再多装一会儿,待我送你下山再醒来也不迟。”

    那家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笑道:“我装的很不像吗?”

    我用眼神反问道:“你说呢?”

    那家伙笑容更甚,露出他白闪闪的牙,小声嘀咕道:“有其师必有其徒嘛。”

    我莫名道:“你嘀咕什么呢?”

    他连连摆手:“没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我道:“你心情很不赖的样子嘛。”

    那家伙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我如今这壳子,比他矮上两个头,他一站起来,我便迫不得已要仰头看他,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又盘腿坐了下去,这让我好受许多。他笑道:“我对尊驾一见如故,因此心情才会如此之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先前慕虚那家伙阴晴不定,荣华英一肚子怨气,师麟又是个一棍子打不出闷屁来的家伙,我实在憋得够呛,如今总算有个家伙笑吟吟的对着我,着实令我如沐春风,心情也不由好了许多。就冲着这一点,我对他多了几分耐心,亦盘腿坐下,问他:“足下如何称呼?”

    他略一沉吟,道:“我俗家姓林,行二,尊驾称我林二便好。”

    入了道门的人都有道号,俗家姓名早已抛却脑后,这家伙却不肯说自己的道号,许是不愿透露身份。这也没什么,我亦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推己及人,无须对他人刨根究底。我道:“林二前辈,我只是括苍派一届无名小弟子,似乎,也不曾与前辈谋面?你方才见了我,认出我身上的道袍,为何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还请前辈为我解惑。”

    林二连连摆手道:“尊驾可别叫我前辈,我当不起。”

    我着实觉得这家伙有些好笑。他一个结丹期修士,我又不曾见过他,总不可能他一眼就看出我是灵虚真人吧?以我现在的身份来说,他受我一声前辈绰绰有余,倒是他,对我毕恭毕敬,还管我叫尊驾,这可有些奇怪了。

    林二笑咪咪地打量我:“至于你方才问的……尊驾就是林戌吧?”

    我不由一惊:“你听说过我?”

    林二点点头:“我曾听云尧真人说起过你……云尧真人说,括苍派新收了个小弟子……唔……根骨奇佳,是修仙的好料子,未来必有大成,因此么……”

    我诧异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壳子。根骨奇佳?必有大成?我那小徒儿莫不是眼瘸了吧?还是说他已练成了透过表面看本质的真功夫?

    我将信将疑地问他:“你认识云尧真人?他怎么会和你说这些?!”

    林二迟疑了一下,道:“这……追根溯源,我跟云尧真人是同门所出。我与他私交不错,平时一起论道谈经,有时说几句闲话,也就说到了。这落英山是云尧真人的故居,你出现在此处,我便猜你是他所说的那个弟子……”他看上去竟很高兴:“真叫我猜中啦。”

    跟云尧同门所出,那就必然是我灵虚真人的后辈了,我灵虚真人虽然只收了三名弟子,云尧和怀胤又都分别收过几名弟子,那些小弟子如今修为都高了,也有不少开门收徒的,譬如小牛蛋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些家伙或许机缘之下得了我那三名弟子几句指点,也就腆着脸以徒弟自居,都算入我灵虚门下,结果这么几千年一过,倒成了我开枝散叶的厉害,不知天下多少道修尊我为祖师爷呢。这林二说他是个散修,或许也是曾得我门下人指点一二,往自己脸上贴金,也敢说和云尧同门所出。不过他既能和云尧成为朋友,他也颇有几分本事,也难怪对我如此尊重了,只怕是想借我讨好云尧罢。

    我问他:“你既然与云尧真人私交不错,可知他眼下在做什么?”

    林二想了想,道:“据我所知,他应当是去取帝女凝露了。”

    帝女凝露是上古时九天玄女落下的泪流入凡间,形成的一汪富有神力的泉水。此神水于可消除恶疾,驱散恶灵,增强灵力,增添寿岁。可好东西自然是难得的,神泉在山中的一座小岛上,此岛灵兽出没,十分险恶。不过以云尧的修为,假若他是去取帝女凝露,只要他不是像师麟那样将整口神泉尽数取来,那倒也不是非常凶险,他应当可以应付。

    原先我定然不解云尧要帝女凝露做什么,可听了师麟先前的话,想必云尧取帝女凝露也和河图洛书有关。却不知怀胤这家伙做什么去了,想来也不会太轻松。这三个小家伙毕竟是我看中的,我养育他们几千年,他们亦有反哺之心,让我甚感欣慰。可惜我如今已成了这副模样,带他们准备齐全,去灵虚山上找我,预备送我一份五千年大寿的贺礼,却发现找不见我,又该多失望?

    我先前执意隐瞒身份,只因我当年放下话来,再不见云尧与怀胤,可后来我迫于形势投入云尧门下,如何敢坦露身份?再者过去我是他们呼风唤雨的师父,无论什么样的难题我都能替他们挡下,如今成了这副需要依靠他们的模样,我也实在无颜相见。说来说去,也无非是本真人脱不开面子二字罢了。可我那几个徒儿的一片孝心着实令我感动,我若是执意隐瞒,待他们事成,寻不见我,付出的诸多心血都只能付诸流水,何其可怜?可我若是现在就揭露身份也有些不妥,云尧和怀胤都不在,只有师麟在此,等寻个机会,他们三人聚首,我再自表身份,也免得他们认为我有失偏颇了。只愿到时候,不会叫他们更加失望,不会宁可寻不见我才好。

    “对了。”我问林二:“我见你灵力透支,才掉落到这落英山上,是何缘故?你先前刚经过一场恶战?”

    林二迟疑片刻,微笑道:“可以这么说吧。我因一件法宝与人发生了冲突,虽未受伤,但耗尽了灵力,路过这落英山,我本想这乃是云尧真人的故居,我虽贸然闯入,他未必会怪责于我,我便下来歇息片刻,没想到遇到了你。”

    他既然是云尧的朋友,那留他在这落英山上倒也不是什么问题。我道:“云尧真人不在山上,不过他的同门师兄师麟真人在。只是眼下师麟真人正在闭关,我就代为做主,留你在此休憩几日,不过这山上的东西你可不能随意妄动。”

    林二一怔:“师麟在?”

    我道:“是啊,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我听说师麟真人也外出了,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回来了。你——你是师麟真人带回来的?”

    我道:“是啊,我先前一不小心做了一桩错事,师麟真人替我收拾了烂摊子,就带我回来,让我替他做些清扫炼丹的活计,弥补我的过失。”

    “什么?!”林二像是听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猛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我:“师麟他……师麟真人……让你……伺候他?!他是这么说的?!?!”

    我奇怪地看着他。师麟当然没有这么说过,不过我做人也该有些眼色,我如今已不是当年的灵虚真人了,师麟替我收拾烂摊子,又带我回来,总不见得是要像从前那般供着我的,他就算不说也自然是这个打算。总而言之也是我的不是,算我将功折罪,当年待师麟不好,如今我这师父吃点亏补偿补偿他,也没什么不可。

    我道:“是啊,有什么问题?你为何如此吃惊?”

    “…………”林二脸色一变再变:“你……他……我……没……没什么……”他咬着牙,费力地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只是……我过去也曾……与师麟真人有过……几面之缘……他似乎……好像……不太像是……这样的人。”

    我颇为好奇:“你也认得师麟真人?看来你与云尧真人的感情着实不错,连他的师兄他也带你见了。只是毕竟此事是我的过错,我将功折罪,又有什么不对?你何故如此惊讶?你以为,师麟真人是什么样的人?”

    林二从嗓子眼里憋出两声干笑来:“也……也没什么……只是师麟真人他一贯喜欢自己动手,从不要人伺候,因此我才觉得有些古怪罢了。咳,是我大惊小怪了,这件事便不提了。”

    林二这家伙实在古怪,我莫名地打量他一番,道:“不提便不提了,你灵力透支,合该好好练功调息一番。这落英山灵气充沛,你就在此歇息几日吧。待师麟真人出关,你再去拜访他,向他解释此事。”

    林二也的确太累了,见我做主将他留下,向我道了谢,便找了一处歇下练功了。

    往后的几日里,我每日练功之余便会去看看林二。林二天性开朗爱笑,脾气有些像我那二弟子怀胤,十分讨人喜欢。我在灵虚山闭关千年,出山之后一心只想恢复往日修为,对而今这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林二是个散修,在外游历了百年,他与我说着这千年来江湖上的趣闻八卦,哪个魔修伪装成道修弟子潜入道门中勾引了掌门与他双修,哪个妖修不自量力想要逆天而为却被天火焚得灰飞烟灭……每回与他聊过,我都心情大悦,只恨没有早认得他几千年,若不然,以他的相貌和性情,我怕是会收他做第四个弟子,留他在我座下时常讨我欢心也好。

    如此过了几日,颇打发了我在落英山上无聊的时间。

    这日我练功过后,又去找林二。然而我到了他平日里打坐练功的山穴中,却不见他人。他的东西都还放着,定不是离开了落英山。我怕他在山上乱走,破坏了山上的布设,便立刻去找他。

    我在山中找寻许久,终于在山顶的桃林里找到了他。远远的,我就瞧见他盘坐在桃林中,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正聚精会神地看着。

    我跑上前,有些恼火:“林二,我不是同你说过,我留你在此修养,你不可在山上乱走,也不可乱动山上的东西?你是如何答应我的?”我见他手里拿着一本手札,劈手夺了过来,却见那是我千年前写的一本双修秘法,记载的是如何利用双修操纵真元之气修补受损的元神、充盈空虚的内腑。我见了那手札,更是大为光火:“你竟敢擅闯藏经楼?!”

    林二却不急不躁,依旧面带微笑:“不不,尊驾稍安勿躁,听我解释。这本书是我在藏经楼外捡到的,许是风太大,将此书吹了出来。我师父过去曾教导我,凡事都是机缘,我私心想着,捡到此书或许也是我的机缘,违背机缘就会错失机会,因此我便自作主张拿它来看了。还请尊驾原谅我的冒昧。”

    我不由一愣。咦,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似乎前不久我也曾对什么人这般说过?

    林二打量着我的神色,似乎见我火气暂消,接着道:“我正研究着此书上的道法,尊驾就来了,我再私心想着,或许这也是机缘?”

    我又好气又好笑:“什么机缘?”

    林二不紧不慢道:“这书上记载的双修之法于我如今的境况倒是十分合适……”

    我挑眉看他:“你的意思是?”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容更甚了:“我已如此冒昧,那就再冒昧几分……不知尊驾可否纡尊,照着这书上所记之法,助在下……”

    我看着他那双笑盈盈的双眼,倒还真没想到他清秀的外表下竟是如此厚的一张脸皮,一时被气笑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