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把他搞出一身冷汗来。
到了警局,远远的利瑜便看到两辆一模一样的灿黑凌志静静停靠在装点警局大门门面的盆栽旁。在这种偏远小县城,这种即使算不上豪车也能说句好车的车子很少见,但也不能说是没人开得起。只是联想到这警局里关了一个太子爷,那就不太好说了。
利瑜就算死也没有预料到傅沉逸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他站在审讯室的门口看着屋内安然坐在江予左手边一脸淡然的男人,瞳孔骤缩,久久呆立不能言语。
不可能的,为什么傅沉逸会在这里。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现在明明就应该好好的呆在京城的那栋小房子里埋头作曲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和江予坐在一起!
利瑜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嘴唇发白。
“诶?利瑜你来啦,怎么不进来?”傅沉逸第一个发现他,冲他笑得迷人。
利瑜还记得两个月前他见到的傅沉逸还是那个邋里邋遢,满眼血丝黑眼圈,不修边幅又神经质到让人厌恶的男人。而现在他穿着一身清爽的家居服,却仿佛是回到了他们相恋那年的美好。
利瑜很想恢复那平整的表情,但是他发现他自己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傅沉逸见利瑜迟迟站门口不进来所幸就自己过去把他拉了进来按在自己旁边的那个椅子上。利瑜木然地坐下,脑袋都运转失常了。
“利瑜,这次叫你过来其实是为了傅沉逸先生为江予做的证词的一个求证的。”坐在江予右手边的白面律师声音沉稳地说道。
“啊?”利瑜完全不明所以,傅沉逸给江予做证词?别笑掉大牙了,傅沉逸自从跟着他离家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上流社会,他哪来的渠道认识太子爷。更不用说这一次的南条冬令营完全就和他没关系,他拿什么来作证词?
“那傅沉逸先生你开始吧。”律师道。
傅沉逸点了点头,便开口:“其实二十一号那天(就是车解死亡那天)晚上和江予约在山里见面的是我。”
利瑜呆若木鸡,他以为他耳朵出了毛病。
“我早前便和江予因为一些事而相识。我最近因为一些特别的事非常苦恼,在下决定的时候很是犹豫不决。呵呵,说来惭愧。因为一些原因我当了我爱人的枪手,但是我发现我爱人背叛了我。我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几乎崩溃,整日酗酒度日。后来是江予开导我叫我想开一点并且要我和我的爱人分手并且揭发他。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决断,江予他就叫我自己好好想想再和他说。他能在各方面给我一定的帮助。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想和江予再谈谈没想到他们已经因为南条冬令营的关系进入了林村,根本无法取得联系。我多方打听得知林村的位置,于是便立刻驱车进入林村。为了不让人知道我开车过来就把车停在了离林村一千米外的丛林里自己徒步进村的。隐蔽起见也是约在晚上见面的。”
利瑜这时放在桌面下的双手已经微微颤抖了,他强忍着涌入喉咙的那声尖叫转动眼珠看向傅沉逸,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不能更健康。再看看江予却还是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把车子停在距离林村那么远的地方?”做笔录的警察抬眼问道。
“我大概能知道南条冬令营是什么个初衷,既然选择了这么偏僻且交通极其不便的地方自然是不想学生中途逃跑的。如果有人知道我开车进来了那肯定会偷偷叫我把他们带出去的。所以保险起见我就把车停在外面了。而且一开始我也不打算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切的见到江予,你们的这个见面即使是延迟到他从林村出来也是可以的。”
“不,警察先生你不懂我的心情。你能想象在这种两难的事上抉择的那种痛苦吗。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决定,如果我不立刻找到江予说明白的话我很可能睡一觉起来就要犹豫了。所以我必须在我下决定后最快找到江予。”
那警察听傅沉逸这么一说皱了皱眉。
“好吧,姑且认可你这么一说。但是你有什么证明你说的这都是真的。”
“我有出入境的证明,机票票根和汽车车票都可以证明我那几天是确实到了这里。还有我在二十一号当天在一家叫做行天下的车行租了一辆丰田越野,那家店的店员也可以作证。”
“其实我那天晚上有两个约会。”江予突然开口。
“嗯?”笔录警察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那天晚上其实是和沉逸以及车解都约了见面。车解的那个是当天下午约好的,沉逸却是大晚上跑过来的。我当时想着和沉逸的谈话可能不会持续太久就先和他说了一会,沉逸走之后我就又去和车解的约定地点走了一趟。但是根本没看到车解的影子,我在那等了一会见车解还没来就回去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约在悬崖边见面,其他地方不可以吗?”
“是车解约的我,为什么约在悬崖边我也不清楚。这个你可以问利瑜,是车解给我的纸条。”
“是吗?”
利瑜一愣,连忙说:“是,车解是有叫我传过字条给江予,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那字条还在吗。”
江予摇摇头,利瑜又说:“我是在江予洗衣服的时候给他拿过去的,我亲眼看他看完之后撕了扔洗衣盆里了。”
笔录警察随即刷刷在本子上写了好长一段,接着又问:“那车解手中的那枚扣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扣子什么时候掉的,总之在傍晚之前那扣子都在。可能是因为干活什么的弄掉了然后被车解捡到了吧。那扣子就像别人说的,很是特别。纯手工制作,非常值钱,扣子的背后还有我的名字字母缩写。车解可能是想还给我也可能不想还给我,谁知道呢。”
“…………”笔录警察显然对这番说辞不太相信。
“那么,江予你为什么在我们问话的时候执意不肯说出你那晚做了什么。”
“我……我也是害怕,要是我说了我和车解约在悬崖见面,你们,你们肯定就要一口咬定我是杀车解的人了。而且……而且我也不想警察查到沉逸来了林村这事。”江予结结巴巴地开口。
傅沉逸这时适时地叹了口气:“其实江予也是为了我那个爱人好,虽然出了这种事,但毕竟他还是江予的朋友。我知道在我还没有公开这件事之前,江予还是想保全我爱人的……江予他也是在尊重我自己的意思……”
警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江予,骂道:“你是傻子吗,为了这种事守口如瓶。如果没有你朋友过来帮你作证难道你就要一直闭口下去然后背着杀人罪名进监狱?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江予委屈地低下头不语。
“警察同志,既然我的委托人已经有了不在场的证明,也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并不是杀害车解的凶手。也就是说他已经摆脱了杀人犯的嫌疑,那么你们已经没有正当理由再拘禁他。”白面律师沉寂半天终于开口。
要说警察最讨厌的两种人是谁,第一种就是站着茅坑不拉屎吃软怕硬的领导,第二种就是面前这种管你委托人是谁,只要给钱就给你辩护的律师。
笔录警察把笔录看了两三遍,终于还是松口放人了。
站在警察局的大门口,久违的日光刺得江予忍不住抬手挡在眼前。而利瑜则是浑浑噩噩地跟在这三人背后,脑袋一片空白。普一被太阳光照晒到他甚至不禁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幸好傅沉逸扶住了他。
“辛苦了,何律师。”江予脸上没有什么喜色,那被夸奖的何姓律师也是诚惶诚恐地连忙鞠躬。
“哪里哪里,能为太子办事是我的荣幸。”
江予没回话,何律师也不在意,江予这种富贵人在警察局被拘禁了五天,不恼火才怪:“那在下就先走了。”
江予点头放人,何律师便先他们一步走到了那不远处凌志中的一辆旁拉开车门上去。
江予傅沉逸三人随后便上了另一辆凌志。傅沉逸坐在副驾驶,利瑜和江予在后座。那驾驶座上的年轻人一摘掉墨镜利瑜便更加觉得这天是要翻了。
那人居然是司相宜,什么时候司家的少公子和江予玩得这么好了!堂堂鸿钧殿的殿主,精英中的精英居然过来给他们当司机!
“沉逸,辛苦了。”司相宜笑着一拍傅沉逸的肩。
傅沉逸回应得熟稔,笑得有些狡黠:“没事,没想到我头一次进局子居然是为了太子。”
“哼,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进的局子。”江予冷哼一声,顿时整个车内的气温都下降了五度。
利瑜虽然同和江予坐在后座,但是他压根不敢靠近江予,只得紧紧贴在内车门上,小心翼翼地颤抖。
“太子,您,没事吧。”司相宜转过身去,一脸自责:“都是属下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行了,别一脸哭丧我还没死呢。开车。”江予对于司相宜那是又爱又恨,这家伙办事能力没的说,很忠心嘴巴又紧,但是偏偏在一些小事上鸡婆得很,江予最烦他这一点。
原本还想着负荆请罪的司相宜一见江予又要生气果断地回过身去一手挂上档一脚踩离合器启动了车子。
这一路上没人再说话,利瑜千般小心的用余光打量坐在他咫尺之遥的江予,竟然觉得那仿佛是个陌生人。冷若冰霜,披靡天下的,身体里留着高贵血统的真正的豪门贵族。这不是他记忆里的江予,他不认识这样的江予。
利瑜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破了个大洞,冷风肆无忌惮地从车子的每个缝隙透过那个大洞侵袭他的内脏,血管。他冷得牙齿都要打颤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家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豪华的酒店面前。
江予一进房间就直奔洗浴间。司相宜这下子绷了一路的脸皮终于扯开了笑容,在局子里呆了五天,太子估摸着已经快要狂暴了。他转身朝傅沉逸说:“沉逸你现在你自己房间去,太子出来可能要和利瑜说些话。”
傅沉逸看了眼司相宜又看了眼利瑜,有点犹豫。
“你放心,如果太子真的想要做什么的话,他早就没命了。聊完我保证完好无缺地给你送过去。”司相宜瞥了眼利瑜,笑道。
利瑜身体一颤,祈求地看向傅沉逸。傅沉逸眼神微暗,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房间。期间一眼都没正视过利瑜。利瑜绝望地眼着那门被傅沉逸缓缓关上,只觉得一切都完了。
傅沉逸走后,司相宜没在开口。他就站在房间中央,自己也不找个地方坐下。
利瑜站在稍微靠门的那地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跟爬了几千只蚂蚁一样。司相宜是背着他的,他根本看不清司相宜的表情,想套套近乎都怕踩马脚上。
整个房间静得只剩下洗浴间传出来的那阵阵水声。
暖气呼呼吹过来,利瑜浑身都在冒汗,度秒如年。
终于那水声停下,片刻之后江予便裹了一身黑色浴巾出来。还在滴水的黑发凌乱不已。他走到靠窗的沙发上坐下,随口说道:“坐吧。”司相宜这才找了个椅子坐下。利瑜却是不敢坐的。
江予在那擦头发擦了半天就是不说话,利瑜都快要被这沉闷的气氛给压成一块大饼了。终于在他实在受不了想要先开口时,江予说话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过来吗。”江予把毛巾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随便把散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黑眸。这一个动作既利落又性感,利瑜紧张之余都给看呆了。
“我不……”
“知道我这种样子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自己人,一种是死人。你说说看你决定选哪种。”江予轻描淡写地说着,神色看不出喜怒。
“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欺骗了所有人……”利瑜失神地喃喃道,却换来江予的一声轻笑。
“到底是谁欺谁,不用我说你们心里也清楚吧。你们如何说我,心里如何想我的统统无所谓,我要的就是那份天底下人都以为我是废柴的效果。但是一旦有人触到我的底线,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这次我还真就差点栽你们手里了。当然,我本来就想借你们的手除掉车解,虽然你们用了一个很蠢的方法,但还是该谢谢你们。”
“什……什么……”利瑜脸色顿时煞白。
“不然你说我为什么偏偏就叫你去帮我联络车解呢,我那亲爱的弟弟果然是见不得我一点好啊,恐怕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着要干掉车解了吧。啧,只可惜就他那脑子。”江予蹙眉不屑道。
“你早就知道我和江濉……”
“打从你接近我开始我就已经把你调查清楚了。我该说你什么好呢利瑜,你真的是有时候聪明绝顶,有时候却蠢得无可救药。”江予站起身走到利瑜面前,讥诮地嗤笑:“你以为和江濉联合就攀到高枝了?你以为章淮是怎么看你的?你知道江濉他喜欢章淮吗?你知道江濉其实恨不得弄死你吗?你以为你自己把傅沉逸藏得很好?你以为连至高对你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车解是什么人?如果我把你杀掉了他得力部将的事告诉他,你说连至高他会怎么处置你?”
利瑜霎时间如遭雷劈,摇摇欲坠……这是江予吗,这分明是来自地狱的魔神……
“你知道以前连至高以前是怎么处罚那些叛徒的吗。”江予轻声附在利瑜耳边轻语,却仿若催命急铃:“像你这般模样的,他就会割了你的耳朵、挖掉你的双目、剪掉你的舌头,毒哑你的喉咙把你卖到最下等的红灯区当性奴。”
江予没说一个字利瑜便加剧一□体的颤抖,到最后他已经跪坐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你……你不要……再说了!”
江予冷哼一声:“废物。”
“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我高兴,我喜欢,我乐意!谁管得着!”江予冷声喊道,袖子甩得呼呼响。
“你既然知道是我和江濉杀的人,为什么不在警察面前当面揭穿我们!”利瑜痛苦大喊。
“当然是因为江濉他姓了个好姓。他以为他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了?他以为这次我就死定了?我为什么要维护他,我为什么要保他!江家容不得污点,他干的那些蠢事有多少都是父亲给在后面擦得屁股。一个妓女生的杂种,凭什么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凭什么让我活得像个傻子!有张脸皮就以为能得天下了吗。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我早就把他杀了!”将于双眼泛红,歇斯底里地狂叫。一想到江毅和他就悲从中来,难过得快要死了。继而又怒火滔天仿佛要把所有人都烧死。
利瑜吓得连哭都不敢了。
江予这么一激动,脑袋突然传来阵阵剧痛。他面色微变,撑住额头靠在墙壁上喘气。
“太子?”司相宜见江予那样子惊得直站起身来。
“没事。”江予揉揉额角,走回沙发上靠坐。司相宜立马倒了杯水递到江予面前,江予接过稍稍抿了一口。
接着江予口气舒缓了下来,典型的打你一根子再给你颗糖。
“当然,这些猜想都是基于你要继续跟我作对的情况下。如果你投靠我,别说江濉,就算是连至高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如何,你想清楚了吗。”
利瑜怔怔地看向江予,那个从前他以为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江予,惨笑:“到现在,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阿宜,给他药。”
司相宜会意,从兜里掏出一枚椭圆形胶囊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白灰相间的胶囊。
“这是?”
司相宜说:“这是组织里人人都要吃的一种药,吃下去之后一个月发作一次,组织会定时发放解药。但如果你要背叛组织的话,我想这药会让你生不如死。”
利瑜悲恸地看着那枚胶囊,心道:他还有选择吗?不,他没得选择。于是他抓起那胶囊往嘴里一送,囫囵便吞了下去。
“送他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司相宜点头,然后拉起利瑜带他一同出门。在门外,利瑜忍不住问司相宜:“他一直都是那种样子的吗,一人分饰两角。他不累?”
“你说太子?如果他不这样,会活得更累。”
利瑜哑口无言,又问:“你也吃了那个药吗?”
司相宜笑得明朗却又高深莫测:“你说呢。”
利瑜完全不是司相宜的对手。他不死心,又问:“那江予他连章淮也一起骗了,他对得起章淮吗。”
司相宜脸色一变,收回笑容:“我老实跟你说好了。章淮和你,和我,和其他所有人都是不同意义上的存在。不要拿我们和他相比,你懂吗。”
“好了,你不要再问了。我送你去沉逸那。”
“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你,为什么对江予那么忠心?我不明白,他那么……”
“你是想说太子冷血,喜怒无常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呆在太子身边啊,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为太子做事了。”司相宜说着,半是调笑半是失落:“只要太子不嫌弃,我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也无所谓。”
“…………”
把利瑜送到傅沉逸那,司相宜就功成身退了。他回到江予的房间门口,刚才他离开的时候特意没有关紧门,这时他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隙江予也没注意到。透过门缝司相宜看到江予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牛仔裤,羽绒服,神色疲惫。他伏在沙发上,没有动静。司相宜却听到了几声泣音。
司相宜顿时感觉心窍都被那几声泣音给堵了个遍。他快步走开走到楼道的安全通道那,抖抖索索地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缓缓吐出那些烟雾,司相宜感觉自己便像是给这些东西缠紧了,逃脱不开。安全通道大大咧咧打开的窗户忽然吹进一股冷风,轻易便把烟雾给吹散。
司相宜缩了缩肩膀,这天可真冷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