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水云川,你,你耍我!”
秦涵却仿佛没有听明白水云川的话,茫然地张着嘴,看着水云川,目光浑沌:“少爷……你……你说什么?”
水云川扶着他站起来,面向水惊涛和徐满江,郑重地道:“父亲,徐伯父,霁风和徐珂是相爱的一对,虽然他们都是男人,虽然这种禁忌的恋情不容于世。可我恳求你们理解他们、接受他们。”
他侧过头,看着秦涵变得灰暗的脸,和声道:“涵伯,您刚才为我说了那么多话,您那么开明,一定会支持他们的,对不对?”
“不,不……”老管家满脸的皱纹里藏满凄苦、悲哀,仿佛身心骤然被击垮了,脊背往下弯曲,“不一样的,你是少爷啊。这畜生,这畜生,他怎么可以……”他抬头看水惊涛,自责到极点,嘶哑着声音道,“老爷,我对不起您!对不起……”
一语未了,人就往旁边倒过,水云川赶忙抱住他。
水惊涛大惊,冲微尘喊:“快叫人来,把老秦管家送医院去!”
微尘正想走,水云川已一把抱起秦涵,断然道:“不必了!父亲,我送他去。”
“我们一起去。”徐满江突然开口,样子倒是冷静了许多,语气也没那么冲了,反而露出些同情之色。看着眼前这个深受打击的老人,他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几个人冲出去,水云川抱着秦涵上自己的车,微尘紧跟着他。而徐满江把水惊涛拉到他车上,他恨不得借水惊涛的“水”浇他身上的火。他儿子徐珀自跟他进来,一直站在旁边默默无语,几乎被大家忽略了他的存在感。此刻却乖巧地为父亲开了门,欠身请两位长辈先上,然后才上车关门。
“爸。”徐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亲的脸色,纠结着道,“您真的那么恨哥哥么?如果他坚持,您会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么?您以前不是一直为哥哥骄傲的么?”
徐满江烦躁地挥挥手,却不说话,他自己内心也在翻江倒海地纠结着。半晌扭头问水惊涛:“惊涛,如果不是你的管家,是你儿子,你能想得开么?”
水惊涛苦笑:“刚一听到的时候,我几乎气疯了,可是阿涵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我多少有些触动。阿涵他,平时是最老实的一个人,今天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知道,他是为了维护我们父子。他对我水家真是忠心到极点,可是,轮到他自己,他就没那么开明了。
“人,都是一样的啊。我们有我们的包袱,而阿涵,他一直背负着祖宗的遗训,遵循着历代流传下来的规矩。霁风这么做,对他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于私,他对不起他父亲;于公,他对不起水家。所以,阿涵更加生气。”
徐满江摇摇头:“你们水家的事更加麻烦。”
水惊涛向他微笑:“那么你呢?你真的打算不要这个儿子么?”
徐满江恨恨地低咒一声:“这畜生,我……我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随他去!我看他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只要他别出现在我面前,我眼不见为净!”
前面水云川的车子里,微尘心疼地看着水云川肿起的半边脸,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抚摸。
“干嘛?”水云川瞥他一眼。
微尘被识破心事,连忙别过脸:“没,没什么。”
“看我挨揍,是不是出了口气,心里挺舒服的?”水云川坏坏地挑了挑嘴角。
“少爷……”微尘委屈极了,“我怎么会这么想?”
“我打过你很多次,你没有怀恨在心?”
“我没有,少爷。”微尘着急地辩解,“我一直感激少爷的,少爷打我、罚我,是为我好,我懂的。”
水云川点点头:“那支药膏有没有带在身上?”
“没有。”谁会随时随地准备着挨打?
水云川摸摸脸,有些懊丧:“算了,待会儿找远程要一支。”
“老爷怎么舍得?打这么重……”微尘轻轻抱怨。
水云川轻笑,凑近他,用前排司机听不见的声音道:“如果不重,涵伯怎么会心疼?怎么会不顾一切扑过来,跟我父亲讲那么多话?”
微尘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您是说……老爷在配合您演戏?”
水云川伸手揉揉了的头发:“傻小子,我答应了霁风的事,当然要尽力去做。周五晚上,我就去跟父亲谈了。你知道,坐上水家家主之位的人,必定是受最严谨、最苛刻的教育的人。以父亲的思想,要接受同性恋这种事,简直是匪夷所思。何况,还有水家的规矩,以及秦家世代流传的誓言在。
“我第一次跟父亲讲这么多话,我劝他打破那些陈旧的规矩,适当变通。他是现任家主,只要他有魄力、有勇气,他完全可以排除万难,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甚至跪下求他。从十八岁成年之后,父亲再也没有体罚过我,除了家主大会,我也没有向他下跪过,可是那天晚上,我向他下跪了。而我父亲,那样冷静镇定的一个人,竟然第一次抽起烟来,他抽了足有半小时,我跪了也足有半小时。
“最后,他答应,只要涵伯不反对,他就成全他们。所以今天,刚刚我回家的路上给他发了条短信,请他配合我演那出戏。他就打了我。”
微尘听得惊喜交集,用仰慕的目光看着水云川,喃喃道:“少爷,您真好,老爷也真好……我本来还在疑惑,为什么老爷会变得这么粗暴。原来,原来你们是串通好的。”
水云川微微勾起唇:“你家少爷这么好,你还不表示一样?”
“表示?表示什么?”微尘不明白。
“不是心疼我脸上痛么?你亲我一下。”水云川再次凑过来,用耳语般的声音道。温热的气息扑到微尘脸上,微尘连耳根都红了。
后排还躺着昏迷的秦涵,即使他昏迷着,微尘也觉得好像被人看着。何况前面还有司机。
可是水云川的目光带着不容抗拒的意思,微尘僵硬着身子,慢慢凑上去,在水云川挨打的脸上吻了一下。一边像做贼一样注视着前面的司机,幸好那司机什么也没发现。
反正,他是大哥,亲他一下,也没什么吧?
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白皙的脸庞遍满红晕,这模样,真是可爱呢。
水云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笑了。
“水叔叔,秦老管家是急怒攻心才昏迷过去,好在他身子硬朗,没什么大碍。我给他开副药,等他醒来让他吃下去。只要他想通了,不再生气,养几天就会好的。”6远程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很没底。这老管家是出名的固执,他醒来会怎么样,还真是叫人难以预料。
他的病房就在徐珂隔壁,秦霁风听说父亲晕倒,立刻赶了过来,见水惊涛父子、徐满江父子以及微尘都在,他向水惊涛扑通跪了下去:“……老爷,我对不起你。”
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去看水惊涛。
水惊涛暗暗叹息,看儿子一眼,儿子眼里明显带着恳求。这么多年来,除了对儿子的栽培训练,以及公司里的公事,两父子之间感情上的交流少之又少。
能够看到儿子这样真情流露,水惊涛几乎有甘露流进心田的感觉。
儿子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掌痕,秦霁风显然也注意到了,刚才跪下时,向儿子投去了愧疚的目光。
是自己亲手打的,第一次打儿子的耳光。以前,当他还是少年时,为了训练他,他也曾经责罚他,但都是藤条板子,或者体能上的加罚。
而这次,是真正动手打了他。虽然是演戏,心里还是疼的。
而跪在面前的秦霁风,虽然是管家的儿子,他却把他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对他比水云川少了严厉苛求,多了亲切和蔼。
“霁风,起来吧。”水惊涛和声道,“你是我的管家,若是有错,我这当家主的首先应该为你承担责任。你们秦家世世代代为水家服务,是我们水家欠你们的。我想,我也该改革现有的规矩了。如果你想从此自由,我还你自由……”
“不,老爷!”秦霁风感动地哽咽了,“只要老爷不嫌弃,不怕霁风辱没了老爷,霁风愿意伺候老爷一辈子。”
“好吧,由你决定。”水惊涛摆手,“起来吧。”
“是,谢老爷。”秦霁风站起来,眼睛已经湿润了。
徐满江呆呆地看着水惊涛,好久才闷声道:“惊涛,我惭愧,我比不上你气量大。我现在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回去了,我要好好考虑考虑。”
水惊涛点头。徐满江就带着儿子徐珀走了。临走时看秦霁风一眼,秦霁风礼貌地欠身。徐满江神情复杂。
秦涵醒来时已经是下午,那边徐珂喝了药,倒是沉沉睡去了。
“爸,您醒了?”秦霁风欣喜地去扶秦涵,谁知秦涵猛地挥开他的手,用力过猛,牵出一连串咳嗽。
秦霁风连忙去为他抚背。这下秦涵直接给了他一巴掌,盛怒之下,打得不轻。秦霁风揉了揉脸,在床前跪下,仰起头:“爸,您别动气,别气坏身子。要是您不解气,儿子替您打。”
秦涵闭上眼睛,脸色灰败,无力地道:“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涵伯。”水云川劝,“您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涵伯,您悄悄气。”微尘也在旁边劝。
“阿涵。”水惊涛的声音,“不管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我都一视同仁。我们慢慢来,总有解决的办法。这两个孩子,我看他们也不容易。”
秦涵微微睁开眼睛:“老爷。”声音沙哑,“您宽容我,我知道,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老爷您。这畜生,他完全不管祖上的誓言,他是要遭报应的。”
水惊涛苦笑着叹息:“传言不一定可信,阿涵,你别想太多,这事只要你肯松口,一切包在我身上,好么?你先好好养病。”
“老爷,您对我这么好,我会更加自责的。请您回去休息吧,我死不了……这畜生一天不改变主意,我就一天闭不上眼睛。”
“阿涵!”
“老爷,求您了,您和少爷回去吧。少爷脸上还肿着呢,这样不好看。”
见秦涵如此固执,水惊涛没办法,只能招手儿子和微尘,示意他们跟他走。
秦霁风依然跪在床前,而秦涵闭着眼睛,看都不看他一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