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也有准备,从认识姚庆到现在,对方在他面前的展现出来的性格都太不真实了一点。
诚然,在这个社会上生活,看上去忠厚老实的人会比一眼就无比精明的人更加混得开,一个人混不混的出头的关键不在于外表,而关键是脑子是否明白。可这种忠厚毕竟只是精明人刻意给外界营造的一张面具,真正诚恳的人在与人合作的时候会主动的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的。
尤其是在两人的交往中加入了老市长崇明这样一个未知的元素之后,姚庆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姿态显然就不那么上台面了。
唐开瀚可以接受合作伙伴对自己保有相对的防备,然而,这不代表他愿意一无所知的把自己的底牌掀开在一个不知根底的人手中。
姚崇明让唐开瀚和姚庆交好的意图并未遮掩过,多个朋友多条路,在这个社会上混,任谁都需要朋友的帮衬,就算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两个人点头之交,遇到自己可以解决的困难就搭一把手,总是有利无弊的,这一事实大家自己也心知肚明。
唐开瀚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因为姚庆的两面派而过多指摘,对这场利益的试探他没什么意见,可他确实不能肯定,对方的态度是个什么,自古以来最为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来自外界的敌力,而是在背后冷不丁的那一枪。
这个姚庆,只怕并没有他一开始所想象的这样聪明。居然这样直白的将自己的试探放上台面。他现在才到海川还根基不稳,正是最需要唐开瀚这种老江湖扶持的时候,这时候和唐开瀚闹僵了关系,谁都捞不着好处。
或许是对老姚市长越权把周口村项目批给自己所表达出的不满?
唐开瀚沉思着,从口袋里掏出包烟,刚想要拿出来一支点上,忽然就回过神来看到坐在身边的路良。
他犹豫了一下,把烟塞了回去,路良因为他抽烟的事情说过不止一次了,他平时去应酬的时候,闻到别人抽烟,也确实是不太舒服。
路良虽然有点不高兴把自己赤·裸·裸的摊开晒在太阳底下,连腿上有几根毛也被数的清清楚楚。但这也只是不高兴罢了,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想要和姚庆那种地位的人对抗,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以回来的路上生了一会儿气之后,很快他也没那么不爽了,把事情前因后果全部说给给唐开瀚听后,他就去熬了今天的药慢慢泡脚。
他并不大担心,唐开瀚能小小年纪就在海川搞出这样大的事业,他的背景和手段肯定也不是寻常人能深究的。普通人家的孩子聪明早慧的多了去,可没那个背景,能在青年时期搞出成就的又有几个呢?虽然对香港那边的局势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唐家在香港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但作为两岸同胞,在香港回归的这段时间,乃至之后的十年之间,唐开瀚的户籍一定能给他争取到更加优厚的宽待。
上辈子虽然没有自己折腾出来那么多事,但姚庆也还是同样来当了市长的,唐开瀚作为海川市的市级接待酒店的负责人,肯定也是和姚庆打过交道的。姚庆这人一看就特别能装,装的还不够透彻,至少年纪轻,急功近利的毛病是很少能躲过的,否则也不会因为自己年纪小,就单独把自己拎过去拐弯抹角的问话了。
他估计也没有把唐开瀚这种商人放在眼里,不过这也难怪,这样小的年纪做到一个省会城市的市长,没点背景是绝对不可能的,官二代们连部队出来的都不大能看得上眼,这样大的群体里,有他们父辈这样真知灼见的人,寥寥无几。
这东西根本不用去在意,只要看海川市的小领导高干就能知道个大概,小门小户出来的有许多都不知天高地厚,更何况真正在那个阶层长大的呢?现在可还没有到后世那种微博横行痛批二世祖的年代呢。
不过姚庆这种人实际上还真的不难对付,他自己难有大主意,想要对付人,那就是家境和家境的碰撞了。
姚家固然盘根错节势力大,但饶是这样,姚崇明不还是被打压在这个市区十来年走不得?而作为港商,唐开瀚也是有属于自己的优势的。
在这个国土充满争议的年代,姚庆想要动一个港台、乃至澳门来的商人,多少得动动脑筋。现在内地正在迅速发展,其中有一项十分重要的策略,就是引进港台的大批资金和优秀企业来大6发展,一则带动大6税收,二则能够为更多人提供岗位,第三,也能无形的拉动市场新兴企业的建立。为了稳定这一批最先入入驻的港商,大6政府无疑会给予更多的支持和帮助,以吸引原驻地许多观望的商人不再犹豫局势,这种时候,不论大小或者影响力,只要是港台的商人,就不能轻易动得。否则,很有可能会引起一系列的外来注资者的警惕。
更别提这其中还有一个和稀泥的姚崇明,姚崇明对唐开瀚的态度还是相当亲切的,否则周口村这么一个大好处不能就拿来送了人情,他对唐开瀚估计有大部分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青睐,然而这两个人的交往又是以平辈进行的,那么这种青睐中肯定又掺杂着许多难言的成分。
总之,既然是姚崇明的拥趸,姚庆最多不过在外围给唐开瀚找找麻烦,顾忌着姚崇明的这一层,在没有实际的足以致命的证据下,他肯定不敢硬气的和唐开瀚撕破脸。
可问题在于,唐开瀚还真的就有些个足以致命的弱点。
就好比,在他身后那个华中的第一大黑帮,汉楼。
路良一旦歇下来,脑子就会飞快的转,想的东西只多不少,一瞬间脑子里乌七八糟的想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连带和多少年之后他死前的听到的有关海川的各种消息全都翻找出来细细的排查,神经就越放越松。
海川,不过是这位姚姓二代的跳板而已。
等到他开阔了眼界,知道了眉眼高低,大概就不会这样执着于一时的地位了。
唐开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表情并不见焦虑,看路良双目放空的盯着天花板半天没动静,于是动手打开开水瓶,在泡脚盆里浅浅的加了一些。
回温的热度让路良松了口气,他回过神,看唐开瀚正盯着自己,挑眉问:“你看我干嘛?”
唐开瀚勾起唇,晃动着身子左右仔细的看:“看看而已,干嘛那么小器。”
路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弯腰拧了一根湿毛巾盖在膝盖上,然后用力的把裤子往上卷了卷,这样泡,大腿上还有一些伤疤是盖不到的。
唐开瀚垂眼看着他的伤疤,嘴唇抿成一条线,盯了许久,缓缓开口:“入春以后又是梅雨了,你最近下雨天还会觉得疼么?不行的话,我去帮你另外找个大夫。”
路良拍拍膝盖,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最近还好,没什么感觉了,我也不太记得了,好像不太痛吧?这个大夫就挺好的,又负责,不用换了。”
他现在的条件比起上辈子来那可不是好了上百倍不止?他已经够满足的了,只要日后不膝盖积水,不疼得死去活来,那么一点点梅雨天的湿气他还是捱得过去的。
唐开瀚伸出手来,看样子似乎是想要摸一摸路良的伤疤,被瞪了一眼,临时又挪开,盖在路良的裤子上,停了片刻,然后拍拍。
他叹息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下回姚庆再叫你去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直接发脾气就行了,不用理他。”
路良撇撇嘴:“你说的倒是简单,我发脾气有什么用?”这样讲着他心情居然烦躁了起来,皱着眉头就去够擦脚布,嘴里不停道,“他是看我好欺负呢,你以为我会给他算计?你看着吧,不从他身上捞点好处来我也白活了这么些年。”
姚庆再慌乱中还答应了要替他留意健康路的铺面呢,敢查他?不追在姚庆屁股后面拿针筒抽一罐血,路良还真是枉为人了。
唐开瀚听着想笑,见他不泡了赶忙压住他够毛巾的手:“时间还没到呢,你再坚持坚持。”
路良不耐烦的看着他,拍了两下手没拍开,于是也只能没辙的坐回去,“村里的事情怎么样了?地都收到了吗?周伯和王婶儿他们有没有安置好?”
唐开瀚主动给他倒水,一边笑着:“我不会忘记的。移民区我给买在县城里了,虽然不是学区,但也算是比较好的地段了,周伯和王婶,还有那个刘阿姨,我按面积一家分了个门面。这是额外的,其他的赔偿房屋面积我还是照给,还有补贴的装修款。不会让他们为难的。”他说着,一手在里头搅动着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就放下开水壶,然后把自己放在水里那条胳膊的衣袖给叠了起来。
“那个度假村的策划咧?定下来了是哪一个?我觉得之前你给我看的哥特城堡模式就挺好的,要盖就要盖的精细,多稀罕啊……”路良忽然顿住了,他发现在盆里的小腿被人碰了碰,然后捏起来了。
他吓一跳,抬脚去踩:“你干什么!”
唐开瀚按住他:“别动,我给你按按……”
“谁要你按啊!快撒手啊!”路良作势要打,“你信不信我揍你!”
唐开瀚冷脸上挂起一抹笑:“别闹了,别幼稚了啊!”
“你才幼稚呢!”路良皱着眉头弯腰把唐开瀚的手给捞出来丢出去,然后抢过毛巾来随便的擦了两把,一脸晦气的转身进屋去了。
唐开瀚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又扭头盯着房间的门看了片刻,只好起身运气,弯腰把重重的洗脚盆给端起来,倒水。
……
路良的心砰砰跳着,他抚着自己的胸口,低头沉默的听着房门外轻轻的倒水声,听到木桶被擦干后放回原位,听到唐开瀚穿着拖鞋哒哒哒的走过客厅,听到客厅的电灯开关被关掉,听到他缓缓地走过来。
唐开瀚小声的隔着房门对他说了一句:“晚安。”
路良深深地吸了口气,骂了句脏话,郁闷的扑到了床上。
自己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没有素质了。
……
……
赵王八虽然是个王八蛋,但他也是有眼色的,懂得见好就收。
一开始被路德良砸进了医院,他确实是气得不行,也想着无论如何得让他们付出代价,越惨越好。
可毕竟活了那么多年,他也不是个短见的人,在周口镇住着,一家的亲戚,一个把另外一个送到牢房里,这事情说出去像什么话!?别看现在赵春秀她爹妈都对自己很客气,可要是赵春秀毕竟是他们亲生的,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要是真的把事情闹的不可转圜,赵王八等同于切断了自己在安与乡的退路。
赵春秀家再穷,那也是守宗祠的!是本家!
本家再穷,旁系们也是愿意支援支援的,那是赵家的根儿,只要一天么没有换族长,那就一天不能改变这个事实。而他赵财,孤家寡人一个,爹妈早就死了,没儿没女一个老光棍,全靠着以前的积蓄过活,他们要是动了真火,想要整他,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于是在示威过后,他也终于放下姿态,慢慢的和路功谈起赔偿的事宜了。
赵财的住院费和营养费从头到尾自己就没有掏过一个子儿,自然就不存在医药费之类的纠纷,赵财一开始狮子大张口,直接提出,路功给他十五万块钱,所有事情就既往不咎了。
这一开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没人想到过赵财的胃口居然那么大,路功更是以为赔偿点营养费就可以把事情揭过,然而赵财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发财的良机,怎么可能会顺他心意,直接错过呢?
路功当然不答应,十五万块钱,那简直是卖了他都拿不出的。路家本来就没什么钱,全靠着镇上一个小杂货店补贴补贴,路功要是个有钱人,那方雨心也不可能踹了他去和赵志安好了,杂货店平常的收入也就三十来块,过年过节生意好了,顶多就几百,卖卖油盐酱醋什么的,够吃吃饭买点衣服。然而路德良的出生,已经在无形中加重了家庭的负担,从赵春秀不肯间断没半个月一次的产检起,路家的存款就在可见的减少,赵春秀的新衣服、补品,路德良的吃穿用度,上托儿所,买英语书图书,吃零食、去镇上玩耍以及平时赔偿那些被损坏东西的人家。
路功的账户上,顶多就五位数,十五万,他可以放弃老婆,让赵春秀伏法去死了。
事情如果一直这样,那绝对没得谈,被晾了几天后赵财也有点后悔自己开价太高,他做生意习惯讨价还价,然而在镇子上住的人又那里懂得坐地还价的道理?好在路功虽然铁石心肠,这医院里还有对赵春秀的爹妈在场。
赵母就是个和稀泥的,她一点主意没有,成天劝着赵财和气生财,赵财每次说话都不想和她说,觉得浪费时间。真正推动进度的人,反倒是赵春秀那个五大三粗杀了一辈子猪的老屠户爹。
遇上了事情,老人家们才会迸发出无比坚韧的毅力,赵父大字不识一个,讲话也很不中听,但关键时刻,连哄带偏加威胁,竟然也让赵财顺利的亏本大甩卖起来。
赵财松了口风,十五万太多,路功拿不出来,那么看在一家亲戚的面儿上,就不计较那么多。只要把镇上那套临街的房子给他,他也能勉为其难的接受道歉。
路功恨不得抽他一顿!
他怎么那么会算啊?路家在镇子上两套房,明明有一个套房的宅基地,他不要,偏偏要有门市,可以做生意的临街楼房!
路功是不想答应的,说实话,赵春秀被关了那么几天之后,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很大的区别。两个人早就没什么夫妻生活了,要说在一块儿,那也只是过过日子而已,搭个伙,要说多深的感情,路功是完全没有投注的。
只要路德良没事,说实话,赵春秀怎么样,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然而这不是他去想就能做的,理想和现实通常都是两码事,他不愿意用房子换赵春秀,赵春秀的爹妈却觉得非常划算。
夫妻俩商量了以后……也许是赵父想清楚之后,路功就开始被轮流劝说。
赵母说,都是一家的亲戚,闹的大了,对谁都不好,更何况赵春秀这一回确实是把事情闹的很大,赵财这么个要求,也算是合理的。
路功在心中直翻白眼,多少表面上就流露出一些来。
这被赵父看了个清清楚楚,两个男人心意相通,如果今天被关进派出所的人是赵母,赵父估计也不愿意用那么大的房子去换一个没用的老婆,可老婆没了还能再娶,女儿却是自己家的人,好歹也是自己的种,可由不得外人这样轻忽。
他只对路功说一句话——
“秀儿出不来,你以后也没脸做人,她判了几年的刑,我让她坐,出来之后,我带她一起砍了你。”
他说出这种话来,一点都不像是危言耸听。路功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家岳父会干出这种事情,平常过年杀猪的时候路功曾经也围观过,赵父杀猪杀的最好,秘诀在于,杀猪的时候他是没有理智的,全身心享受在那种虐杀的氛围里。
这种人几乎算得上心理变态了!他要是正常的话,也不可能在身为族长的父亲去世过后把好好一个主家经营成这样,路功自己好歹还赚回来一个宅基地呢!
路功是个好面子的人,赵父的威胁确实上了他的心,然而最让他意动的,还是赵父说的那句“没脸做人”。
确实,解决事情的方案都已经商量出来了,付出的代价也本就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要是拿不出还好,既然拿得出来,还让老婆自己去蹲牢房,那路功这一张脸皮在镇上可就算是烂干净了。
然后在他犹豫的期间,赵母没有知会任何人,独自跑去探视了女儿,然后把这事情和她说了个前后。
赵春秀如获大赦,喜不自胜,不久后在路功又一次探视她的时候,喜极而泣。
这下,全家也只有路功一个人还在犹疑,少数服从多数,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和赵财签下了转让书。但最后还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那就是楼房里的家具路功有权利搬走,然后路家楼房的门市,赵财必须优先租给路功。
赵财并不介意,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坐着收房租才是最适合他的职业,于是三下五除二顺利的达成了共识。
赵财这才高抬贵手,同意出院,也不再要求那些贵到离谱的营养品了。
因为他们私了的缘故,赵春秀自然也不被起诉,没两天就被灰头土脸的放了出来,和路德良抱着好好痛哭了一场。
一行人终于解决完矛盾回到周口镇,全都有自己烦心的事情,也就没有在意到周口镇的人流锐减的一小半——全部因为村里的老房子而搬到县城去了。
路功拉着三轮车把楼房的家具仔细的一件件搬出来运送到宅基地,宅基地的房子已经建好,就是没有装修,还是毛坯房,不过走了电路,按上电灯,到还是可以住人的。
赵财一点也不含糊,直接从下个月开始收了路功门市的租金,一个月谈妥了三百块。路功怕他趁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偷东西,还特地找人来把门市通往屋子的小门给换了一把只能在外头打开的锁,这才不甘不愿的带着老婆孩子住到套房里去。
比起楼房,套房虽然一眼看去面积要大,但实际上,小了却有两倍不止。没有顶楼光照无限好的阳台,只有两个房间外头有阳台,还因为楼层太矮,常常会被别的楼房把阳光给遮挡住。房子没有装修,看上去别提有多糙了,不说赵春秀看了难受,就是路功也很忍不下来,路德良一听说自己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顿时面无人色,哭得像个傻子。
夫妻二人不得不暂时关闭了店门来倒腾房子,他们手头上已经没有什么余钱了,但总不能就真的住着毛坯房吧?于是找人来粉刷了一下,装了几个不会漏电的插座开关,然后在地上铺了塑料纸,放上楼房搬来的家具,也好歹能住人了。
赵春秀好了伤疤忘了疼,时常就会在家里絮絮叨叨的骂赵财不得好死,好像她多重复了几遍事情就会真的发生似地,路功有时候听得心烦,又因为失了房子每天愤世嫉俗的,打人更加没有了章法。
夫妻俩天天都在发愁日子该怎么过,因为再过不久,路德良就到了要上幼儿园的时候了。现在的幼儿园都会教孩子们一些基本的数字和汉字,这种知识上了一年级老师就一般跳过了,幼儿园是孩子必不可少的人生第一校。
就是在当初那样困难的时候,路功也是送路良和赵婷婷去了幼儿园的,路德良这么聪明,肯定不能在他们手里给耽误了。
到了这时,他们才总算明白,当初口口声声没钱给路良上学,这种没钱的滋味,到底是多么的恼人。
因为他们回到镇上这段时间都神出鬼没的,镇上人想要和他们碎嘴也找不到对象,周口村房子开发的事情,回到镇子上半个来月,他们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一天路德良被家里的清粥小菜灌的大哭大闹,吵着要吃肉,赵春秀实在舍不得去割一整斤猪肉,才想起菜市场那里有一家卤味店,可以单独一块钱的猪头肉。
她带了点零钱牵着路德良背着路功想去开个荤,谁知道到了菜场,转悠了好多圈都没有找到自己熟悉的卤味店。
没办法,她就佯装去买白菜,问那个四五十岁的中年菜贩子:“哎,我记得这附近之前有家卤味店的啊!”
“哟,是德良他妈啊,”卖白菜的人认识她,露出个笑脸来,显然也知道她们家最近糟心事缠身,眼神颇为幸灾乐祸:“你还不知道啊?他们搬到县里去了啊!”
“搬到县里?”赵春秀记起那家店里帮忙切菜的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一天到晚油腻腻脏兮兮的,反倒比自己先发达了,心里就有点酸,“哟,他们中彩票了啊?”
“哪儿的事儿啊!你真的不知道啊?”
赵春秀听她卖关子,皱着眉头,丢过去两毛钱,挑了两把碧油油的青菜,“说吧,这下可以说了吧?”
买菜的人捂着嘴豪迈的笑了起来,话里话外的挤兑她:“我倒是忘了你前段时间忙了。镇上搬走的又不止他们一家,还有你们隔壁卖烧烤的,不也关门了么?还有小学旁边一个开具店的,也走了。都是拆迁!你知道吧?以前村子里那些老房子都给拆了,开发商那边给他们在县里买了新房子,过去住,就可以落城市户口!”
她说着,满脸羡慕的哼了一声,盯着一边儿,不甘不愿的说:“早知道我也在那儿买个房子,以前都把那里不当回事儿,谁知道居然还有这一天啊!”
她说完,来了新客人,匆忙着招呼去了。
赵春秀呆若木鸡,僵立当场。
手里牵着的路德良大声哭闹起来:“妈!我要吃肉!我要吃猪头肉!!!!”
赵春秀猛然一咬牙,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紧贴在怀里拔腿朝着家里跑。
老房子……老房子……老房子……
他妈的!当时怎么就给那个王八羔子占去便宜呢!
路功见老婆行色匆匆的回来,也很疑惑。
等到听赵春秀说完了,立马就皱起眉头。
“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都分家了,该他的就是他的,你也别成天小眉小眼的指望着那些东西。”
赵春秀气的跺脚:“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县里的房子!县城的户口啊!!!”
路功撇开脸去不说话。
赵春秀气的要命:“县城里好学校可不比咱们这儿多德良那么聪明,吃亏就吃亏在户口是农村的,他要是到县城去上学,可不得比现在在镇上要好多了?你怎么就不替孩子想想啊!”
路功黑着脸:“我倒是想替他想,你当时和良闹成那样,现在让我去低三下四的道歉吗!?”
赵春秀想起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缩了缩,抿着嘴,心中猫抓似的蜷成了一团。
路功点了根烟浮躁的蹲在地上,扒拉扒拉头发。最近做什么事情都不顺,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一脑袋的烦心事,赵春秀偏要拿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来烦他。这让他又回忆起了从前对路良做的那些事,这么些年来,原本每天在身边的儿子与自己形同陌路,!路功心里不管多少,总还是憋着口气的。
赵春秀看他不发话,心里急得不行,狠狠地一跺脚:“那又咋的!大不了我去给他赔礼道歉!德良比我的命还重要!他是我儿子,我为他还有啥不能干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