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哄的人一人赏了一拳,闹剧到了下午,请教完功课后路良终于脱身。
预备离开的时候金正恩班长仍旧悲愤的对他报以瞩目,路良颓然的走了,早上生意挺好,放学之后他也不用摆摊了,骑着车子先去把今天的营业额去银行换整。
比起以前多了一倍还要多的商品,让路良一天之内赚到了四百块,绿油油的人民币小心放进衬衫的内兜,路良骑车回家。
村里静悄悄的,少数的人居户,都已经飘出袅袅炊烟,站在村口看了一会儿,路良皱起眉头。
路家的老宅子是面朝村口的,路良眼力好,远远看到门口纯白的石狮子旁边站着几个。
骑车靠近了,才发现,居然是很久不见的路功和赵春秀,赵春秀的怀里,抱着一个红绒布团包裹的小婴儿。
打开侧门,停好车子,路良走出大门看着他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来干什么?”
路功不说话,赵春秀嘿嘿的笑了两声。
她伸着脖子朝院子里的三轮车上瞥了一眼,笑眯眯的:“瞧你这孩子说话,我和你爸来看看你而已,还带着你弟来了。”
她说着抱着孩子凑近了一点,往前一送:“你看,这是你弟,叫路德良。”
都好几个月了,才想起来通知他呢。
路良心里嗤笑一声,掀开眼皮瞅了一眼,小孩圆胖可爱,皮肤雪白柔嫩,在大冬天的也不见干裂,显然营养极好,前段时间有个化工厂开在周口镇了,想必周口镇的人流更多,房价水涨船高,他们俩的日子过的更好了吧?
对不哭不闹的婴儿路良还真的提不起什么恶意,但只要一想到这孩子就是那个日后恨不得上房揭瓦的倒霉孩子,路良就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路德良的恶性在日后可是人尽皆知的,路良逃离周口镇前他才四岁多,就知道在他爹妈揍路良的时候帮忙递东西了,学尽了他母亲欺软怕硬泼妇本事,又被赵春秀养到胖的走不动路,后来路良打听周口镇消息的时候,隐约是知道路德良把一起玩的什么人骗到拆迁楼里压死了,本来是应该要怎么判的,可惜死的是个无权无势的外地人,路功就花钱把他从劳教所里买出来了,后来跟着爹妈俩去环游世界,就没了消息。
人之初性本善,可惜他妈是赵春秀,这孩子可算是废了。
“恩,挺好看的,像我爸,”路良随意糊弄了一句,然后切入正题,“你们来吃饭的?那就进家吧。”
“唉!”
赵春秀应了一声,抱着孩子抬步就走,路功磨蹭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一路走过宽阔的院子,院子里荒凉冷僻,对比他们在镇上翻修过的房子和给路德良盖好的宅基地简直是天差地别,赵春秀心里越发得意,路功不知道怎么的竟觉得脸上臊得慌,看着路良拎在手里满是油渍的衬衫和停在门口还在发热的电动车,三九天里,这孩子连一件暖和衣服都没披,顶着寒风冻了半小时骑回来的……
推开房门,露出正房的外间,路良升起火盆放到睡觉的里屋,丢下书包,又放下挡风的棉帘子,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两杯白开水:“这房子就这一间不漏雨的,见谅,别嫌弃简陋了。”
的确是够简陋的。
赵春秀眼睛早就眯成一条缝了,也不知道怎么的,看着路良受苦,她心里就忍不住甜的像吃了蜜!
路功咽了口唾沫,朝着手心哈口气,这房子真够冷!
“你怎么不买个空调?”
路良闻言一挑眉,眼角眉梢里全是嘲讽:“空调?您倒是富裕,我吃饭都还成问题呢。”
路功一句话被噎回去,也不生气,反倒更不好意思了。
赵春秀哄着孩子有些不满意的说:“你怎么把炉子生里面去了,我和你爸也冷啊,这孩子真自私!”
“您这是不当家不知道民间疾苦啊,”路良翻了个白眼,“我爸快一年没给过我钱了,我倒是有那个余钱去买碳啊?这一把还是烧火剩下的,现在不暖屋子,我睡到后半夜冻死怎么办?”
赵春秀仿佛被打了一个耳光,又被路功凶狠的瞪了一眼,讪讪的抿着嘴低下头去。
“唔,”路功咳嗽一声,从裤兜里摸了两把,半响摸出来一个黑牛皮的软钱包,从里头抽出两张一百块放在桌子上:“我这回来也没带钱,你的生活费前段时间太忙我也忘了,一百算你这个月的生活费,另一百当你小妈给的压岁钱把。”
路良不客气的收起来了,赵春秀没料到路功会给钱,眉毛一竖就想说话,后腰被掐了一把,脸立刻绿了。
慢吞吞的,路良笑得意味深长:“那·还·真·是·谢·谢·您·的·大·方·了。”
“这话说的!”赵春秀抽着眼角心疼的咬牙,恨不得把钱立刻夺过来,“我记得良子你现在不是自己做生意呢吗?哪儿就差这一两百块钱了?你那摊子生意那么好,一天能赚一百来块钱吧?”
路良心中一动,立马了然,是了,说的那么多句话里就这句最认真,这俩人就是为这个来的吧?
哭穷才是正道啊,路良这会儿哪儿有那个能力去摆阔啊?
“一百块钱!”路良瞪大眼睛,阴阳怪气:“您喝多了吧?我要一天能有一百块钱,干嘛还住这破地方啊?我不能住校去嘛?您倒是一天能赚百来块,穿红戴绿的,我今年还穿着前年的破毛衣呢,您真够能扯的,听谁说的,我找他要去行吗?”
赵春秀眉头跳了一下,听这话也觉得有道理,路良对他态度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话倒是能听出来不可思议和被气急的意思,但她堂哥干嘛要骗她?
“你可别瞎说了,”赵春秀有点没底,但还是强装硬气,“你们学校门口卖臭豆腐的那个,是小妈的堂哥,他可说你家摊子门口每天排满了人,卖的东西又贵,肯定赚得不少。你放心,小妈没打算要你那点小钱,可毕竟一家人,他最近说不太想卖臭豆腐了,就来跟我打听你这个小吃怎么个做法,学会了他也不和你抢生意,他要到省城去卖的。”
臭豆腐摊的?
那贱·人。
路良一咬牙,去省城?骗三岁孩子还差不多,想要骗来做法然后和自己抢生意?还是压价?赵家就没一个有人品的,净出奇葩。
路功此时也插嘴:“是,你舅来和爸说了很多好话,都是一家人,你也别担心谁会断你财路,没什么可藏私的。”
你说的倒是轻巧!
路良笑着听完,一环手就倒在椅子上了,嘲讽的看着赵春秀,他声音高了两个调子:“哟!那个卖臭豆腐的就是小妈你亲戚啊?怪不得是一家出来的呢!”
这话怎么说的呢?赵春秀眉头一跳。
“头一天我在哪儿做生意,第二天一清早他准给占去,逢人就说我家的土豆放添加剂,三天两头鼓捣些煮土豆卖五毛钱,每次见了我都恨不得给我两拳?”他一下子直起身,笑眯眯的盯着赵春秀,“这可真是好——亲——戚——啊,小妈您到底是有多恨我啊?连个活路也不给?让我住着破房子没冻死特失望?想让我饿成干尸?您不怕我晚上去给你托梦啊?”
赵春秀听着他的调调心一下子提上来了,第一个就是扭头去看路功,“我……我真不知道……”
路功阴沉的看着她,眼神里全是山雨欲来的怒气。
她吓的刷一下转头,恶狠狠的瞪着路良,“你别昧着良心瞎说!我家的亲戚我自己最清楚!”
“是嘛!可不是嘛!”路良点点头,附和道,“跟你一个德行呗?天下人不吃饭就你饱着肚子住楼房的那一天,你估计要笑掉大牙吧?”
他说着,站了起来,哼笑一声:“我算是看明白你们俩来干什么了,爸,我也不说别的,之前你把我揍得那个样子,到了市医院是下了病危通知单的,李老师给我垫了医药费,我现在一天赚那么点钱,你又不给生活费,这些钱除了拿来吃饭我都还给她了,您要是连我每天吃两顿饭都看不下去的话,干脆就把我在这儿掐死算了,我也不说别的,就身上这件棉衣,还是隔壁周伯他儿子大前年不要的,我日子过的苦,你估计就高兴,可我也懒得和你这样耗下去了。”
一拍桌子:“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
路功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他这回来确实是被蒙在鼓里了,赵春秀他哥上门的时候说路良大概早就是万元户了,听得他一个哆嗦,不可推卸,那时候他的心里确实是有些生气的,前段时间给路德良建宅基地时家里还要去倒借钱,路良有钱还一个人藏私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赵春秀又特别委屈的说不要钱只要路良生意的配方,路功一想这样也不过分,于是就跟着一起来了。
但看到路良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事儿有蹊跷。
半大的孩子,手里要是有钱,真不至于不买件厚衣服,就这样冻的哆哆嗦嗦的回家,看着屋子里也没有添置家具,连煤炉子都是个破黄土盆,也不见他买什么肉菜,完全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好话,但路功多少也能知道儿子心里的委屈,也是他糊涂,一听人说路良能赚钱了,就听了赵春秀的意见不给生活费了,可孩子居然是饿肚子的,虽然不喜欢儿子,但作为一个父亲,连饱饭也供不上,自己做的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路功可不是那种会归咎自己责任的人,他只是觉得没面子罢了,脑子一转他就把所有的坏事情全部推给了赵春秀,也没脸坐下去了,他一伸手拽着赵春秀的胳膊就站了起来。
“你小妈也是一时糊涂……”路功半响憋了一句,“镇上还有事,爸先走了,你一个人好好的……下个月生活费我让你周伯家儿媳妇给你带来。”
路良笼着袖子慢吞吞的送着他们俩到门外,眼皮都不抬就木木的说了句好走不送。
眼看两个人都走远了,他伸手把大门反锁了起来。
掀开车上的铁锅,从中空的煤炉里提出一只塑料袋,剥开,里头是冻的漂亮的五花肉和筒子骨,还有一大根雪白肥厚的萝卜。
大冬天的,可不就要喝汤吃大肉取暖么?
路良哼着歌摇晃着做菜去了,棉衣的内里,绒绒的兔毛马甲暖和的不得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