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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马尔罕,城墙坚厚,屯粮千万,重兵得守,乃花剌子模的新都。

    成吉思汗兵分四路会师于此城城下。天气奇寒,漫天的冰雪,一片晶莹,早已分不清原先哪里是湖面,哪里是路面。兵将们在足登的靴子外捆了厚厚的草绳,以防在冰地上行走不稳。口鼻之中呼出的热气化作一团团白雾,随即又立刻在空中凝成细小的冰粒子。

    远处的撒马尔罕城头更是隐没在皑皑白雪和如铁的坚冰之间。在如此滑不溜足的冰雪下,攻城的云梯根本无处可架,就算没有守军,也没人能翻越这么一座冰山似的城门。

    黄蓉追上的蒙古军虽不是郭靖亲领,跟着那股兵将却很快和成吉思汗的大军汇合到一处,她扮作一名普通的士兵,一直行了一天一夜,终是见到了才遇到拖雷和欧阳克的郭靖。

    得知程灵素遇险,拖雷一张脸立刻变得铁青,正拿在手里擦拭的翎箭突然咔嚓一下,被他一折为二。郭靖也在好不容易闹清楚黄蓉和欧阳克口中的“程灵素”和“华筝”同为一人之后,满面忧色。他心里隐隐知道黄蓉一人回来报讯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想起当年他和程灵素前后潜入王罕的军营,听到密袭铁木真的计划时,程灵素让他先行报讯,而自己独留险地的情形,心中却又升起一丝对黄蓉此举的不赞同来。

    黄蓉不认得后面前来的都史,所以他们也还不知道,程灵素遇到的不是花剌子模的残兵,而是那个这两年来被铁木真追得只能在花剌子模容身的都史。若是他们知道了,只怕真的要个个立马跳将起来。

    “胡闹!”欧阳克的脸色不比拖雷好看多少,程灵素向来行事稳妥,哪知道冒起险来,胆子竟会如此之大。他这一路上跟拖雷一起行军,虽不是冲在最前面的先锋,对两军交战的情形却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几个姑娘家横穿千里……想到这里,他神色稍稍一缓。

    拖雷看了一眼脸色变幻不定的欧阳克,又叫郭靖细细问了黄蓉和程灵素失散的方向和距此地的路程,最终下了决定:“我去向爹爹请一支兵救华筝。”

    他行步猎猎,欧阳克毫不迟疑的跟着他一起转身往外走,郭靖也紧随其后。

    大军金帐内,成吉思汗听了拖雷的奏报,凝思不语。

    “大汗,我愿领一支千人队,追踪华筝的下落。”郭靖请战。

    “要去也该是我去,与你何干?”欧阳克目色森冷。倒不是他非要在这紧急关头多事,郭靖本就准备向成吉思汗辞婚,而程灵素当下又是落入敌手,若是此时由他率人前去寻找程灵素,蒙古人虽不像中原那般执于礼教,讲究什么名节,但按照他们的想法,程灵素便注定了是郭靖的人了。那他还千里迢迢的和程灵素来大漠做什么?还不如只当没那一言婚约,自己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他不能让郭靖前去救人,却更又不能不去救人,只是若单凭他一人,纵然他也是西域人,但仅凭着一个大致的方向要去找程灵素,和大海捞针又有何分别?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便是由他带那千人队,前去救人。

    成吉思汗座下将领,要么是功勋赫赫的心腹爱将,要么是向拖雷这般的亲生子孙,就连郭靖,也是在王罕一役中救下他的性命又得许金刀驸马,这才得以担任一将之责,而欧阳克……他甚至都没正面见过……又怎肯让他一个外人带兵?

    拖雷最是明了其中关节,也知道欧阳克执意不让郭靖前去的用意。郭靖是成吉思汗亲封的金刀驸马,又是他的结义安答,他本来无论如何都会站在郭靖这一边。只是现在……拖雷看着和郭靖几乎形影不离的黄蓉的娇美面容……忽的伸手拉了欧阳克一下,拦住他接下去的话头,朗声道:“郭靖安答还是留在这里和爹爹一起攻城,我去找华筝……”

    “都住口!”成吉思汗霍然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踱了两步,低沉着嗓子指着帐外撒马尔罕城墙的方向:“摩诃末之所以躲在城里不敢出来,就是因为我们蒙古的大军都守在一起!千人队?一个千人队便能找回华筝么?要找多久?途中饮食军粮又如何解决?难道要从我大军送出么?”成吉思汗言辞铿然,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这些问题,无论是郭靖还是拖雷都不得不承认,他们全然没有考虑过。

    在成吉思汗眼中,现在最大的要紧事,便是尽快攻破撒马尔罕这座藏在冰雪里的城池。到时候无论花剌子模是不是拿住了他女儿,面对一个被攻破的城池,他还能反了天不成?蒙古大军现在战线拉锯太长,兵马有限,所以千人队也好,哪怕是百人队,每一个蒙古儿郎都应该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到这场战事上,而不是往外跑着等着人家反扑过来各个击破!

    见拖雷和郭靖哑口无言,欧阳克冷冷一笑:“那便由着你的亲生女儿落入别人手中么?连自己人都没本事护着,还妄称什么当世英豪……”

    “你说什么?”成吉思汗勃然色变。他年轻时妻子被蔑儿乞惕部族掳走,蒙王罕出兵相助才重新夺回已经怀有身孕的妻子,这件奇耻大辱,草原上人人皆知,却又都因敬重成吉思汗英勇如天神而闭口不谈。欧阳克当面直指他护不住自己人,虽是无意,却也无疑是重新揭开了这道他心里的伤疤,叫他如何不怒?

    成吉思汗虽不是武道高手,可他长年征战四方,是真正的浴血杀伐起家,手上直接或间接的人命不知要比时不时就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人多出多少。他麾下多得是身经百战的猛将勇士,刚猛悍勇,视死如归,但在成吉思汗的怒气面前,却也都是人人不寒而栗。天子一怒,尸陈如山,血流似海,宛如煞神在世,神佛难挡。

    拖雷听到欧阳克那句话已知不妙,可要阻止也为时已晚。只见成吉思汗手按刀柄,双目圆瞪,心惊胆战之意油然而生,才迈出去的步子不由顿了一顿,身子微微打了个颤。

    郭靖见欧阳克怔怔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似也被成吉思汗的怒气所震,向黄蓉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可多言,自己上前一拉欧阳克的衣袖,正要开口向成吉思汗求情。

    哪知道欧阳克忽然冷冷一笑,不退反进,迎着成吉思汗的目光上前两步:“我要娶你的女儿,我要你的女儿做我的妻子,我要护着她不为任何人伤害,哪怕是你这个亲生父亲,也不行!”他抬高了下颚,背脊挺得笔直,语气昂扬。

    只是,成吉思汗却只是微微一愣。因为他这句话,说的却是汉语。

    欧阳克却面不改色,手一甩,甩脱郭靖的手:“郭靖,你把我这句话说给他听。”

    若在平时,尤其是程灵素若在身侧,欧阳克定会顾及一下成吉思汗的这般凶怒之相,而此时,他满心满脑都是程灵素,哪里还有半点心思去细看成吉思汗怒极扭曲的脸?

    而偏偏他的蒙古话只是在白驼山上跟行商学了月余,仗着自己记性极好,又有程灵素这个好师父时时陪着练习,强记硬背之后,平日里才能与人大致交谈。但终究所学时日无长,现在心里又是火急火燎的,平日里会的六七分蒙古话此时顶多只剩下了四五分,再加上方才说出的那句话又被成吉思汗抢断,思路一断,满腹的话却都张口结舌的闷了下去,说不出来。

    他越是焦急,越是说不上来,正好郭靖这时凑过来,于是干脆直接说了汉语,要郭靖换做蒙古话说给成吉思汗听。

    郭靖一时头脑发懵,回头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几乎和成吉思汗一模一样的四个字,欧阳克一滞,随即面色一冷,怒气也涌了上来。眼中精光大盛,袍袖无风自扬,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成吉思汗帐中挂着行军图的木架突然喀喇喇地发出几声大响,随即摇了几下,轰的倒了下去,挂在上面已经发硬的羊皮地图松脱下来,啪嗒一下紧跟其后,落在地上。

    成吉思汗脸色一变,黄蓉见状,在郭靖背上轻轻一推。郭靖回过神来,见黄蓉向他连连使眼色,连忙用蒙古话将欧阳克的话转述了。

    拖雷重重哼了一声。成吉思汗却是哈哈大笑,毫不理会自己身后散架了的那个木架,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一掌隔空掌若是打在他身上又会如何?

    “你要娶华筝?哈哈……华筝是我的女儿,莫说早已许了亲事,就算不没有,你又凭什么敢求娶我的女儿?”

    欧阳克面色沉静,仿佛全没看到成吉思汗眼中的嘲讽之意,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旧的册子,一手执了在另一手掌心一敲:“就凭这本岳武穆王亲笔所书的兵法。”

    听闻此言,郭靖和黄蓉失声叫道:“武穆遗书怎么在你这里?”

    欧阳克不理他们,只盯着成吉思汗,一字一顿:“我要你调集大军佯攻城池,吸引敌军主力,另外派出三千精兵,手执……华筝的画像,由撒马尔罕城为圆心,向外层层搜寻她的下落,若寻得华筝,这本记载了岳飞生平所学的遗书,连同那座城,”手腕轻转,书册转向往帐外一指,“便当是我迎娶华筝的聘礼。如若不然,完颜洪烈想必更愿意用尽全力助我,以交换此书。”

    他说的全都是汉语,成吉思汗虽然一时没听懂,可见他目光凛然,又是往外指,又是提到完颜洪烈的名字,也猜到了他定是在以完颜洪烈相要挟,再加上郭靖和黄蓉在看到他手里那本书册时的神情,他虽不能确定这本册子究竟是什么,可也不敢大意。

    郭靖已经全然忘记了成吉思汗还等着他将欧阳克的话译成蒙古话转述,一听到欧阳克竟要将武穆遗书交给完颜洪烈立刻急的睁大了眼睛:“欧阳世兄,金兵占了我大宋天下,伐害我大宋子民,杀人放火,□掳掠,无恶不作,欧阳世兄怎能将岳武穆王的遗书交给金贼,那岂不是……岂不是……”他言辞鲁钝,一急之下,连说了两个“岂不是”,才没将后面“卖国于贼”四个字说出口。

    欧阳克冷冷瞥了他一眼:“在下西域人士,这天下是宋也好,金也好,甚至是蒙古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要灵素平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