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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筝音如网,一音未绝,一音又起,仿佛一把利刃一下一下的割破苍穹,犹如战前鼓点,气势辉腾,万马嘶鸣。

    蓦地一缕箫声,幽幽如泣,轻飘飘地缠入筝音,像一根从天而降的羽毛,纵狂风利剑,却伤不及它分毫,只轻轻柔柔的掠过人的心尖,婉转柔和。

    回廊上两道身影踩着音调前后而来,黄蓉一张俏脸煞白,见了郭靖便上前紧紧挽住。

    “是……黄岛主?”郭靖的语调也有些发紧。

    黄蓉点了点头。

    程灵素跟在黄蓉身后,却没说话,向欧阳克投了个询问的眼神。见欧阳克会意的点头,抿着唇垂下眼,脸颊上隐隐现出一层红晕:“我和你一起去瞧瞧。”

    金鳞蛇纷纷从草丛中游出,转眼间便遍布了除了回廊之外的整个院落。这些蛇被筝箫之声引得烦躁不堪,一条条昂起比普通蛇大出数倍的头,红信急吐。

    欧阳克见金鳞蛇虽多,可都远远地绕着他们四人而走,他身上是带着白驼山特制的驱蛇药物,而程灵素身上则是有七心海棠,可郭靖和黄蓉的脚下,虽也有蛇不时地爬过,却都是头也不回地直游而过。他不知是郭靖曾服了梁子翁所养的蝮蛇蛇血的关系,只当是黄蓉身上有什么桃花岛的灵药可以克制白驼山的剧毒,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这铿锵凌厉的筝音乃是欧阳锋所奏,而清越悠扬的箫声却出自黄药师之口,两种乐音此高彼低,进退得章。欧阳锋和黄药师并列五绝,功夫本不相上下,而欧阳锋却在交锋之中,不顾两人蕴含在曲中的内力相较,还夹杂了驱蛇之音,显然是有什么不便之处,要布蛇阵制衡。若是桃花岛有制衡蛇毒之药物……还有个不知在何处,又处处和欧阳锋不对盘的洪七公……

    欧阳克不再细想,一拉程灵素的手,便往后山筝音所发之处奔去。

    郭靖一句“华筝”还没叫出口,只听到程灵素说了句:“留在回廊里别出来……”话音未落,身子已被欧阳克托着带到了数丈开外。

    眼前蛇群如浪,争先恐后的从四处窜出来,郭靖尚不知自己服了大蝮蛇的血,不惧毒蛇。见欧阳克走远,只怕这些毒蛇会立马扑咬上来。又想了想程灵素最后说的那句话,再回头看了看那个回廊,拉着黄蓉一个起落,从精雕细琢的廊沿下跃入回廊之中。果然,外面群蛇急舞,而只要是回廊往里的地方,却是干干净净,连个蛇影都不见。

    “靖哥哥,趁现在欧阳锋拖住了我爹爹,我们快走!”一想到自己的父亲见到郭靖时那满身的杀气,黄蓉恨不得肋生双翼,立刻远远地飞离白驼山。

    郭靖望着眼前几乎一眼望不到底的蛇群,却突然想到了洪七公:“师父呢?这里这么多蛇,我们怎能不管师父一走了之?”

    黄蓉跺了跺脚:“靖哥哥!七公武功高强,哪里会怕这几条蛇。他和欧阳锋早在华山论剑时就交过手,又不是打不过,更何况,还有我爹爹在,我们留下只会为他添乱罢了。”

    “不行!”郭靖异常坚决,“一起来的就一起走,师父和欧阳锋在华山交手时可没有那么多毒蛇!再说,男子汉当敢作敢当,欧阳世兄说得没错,我要告诉华筝,我要和你厮守在一起,要去大漠寻大汗求他收回婚约!”

    黄蓉简直就快急死了:“我的傻哥哥,华筝姐姐又不是非你不嫁!你要和七公一起走,那我们先去找七公,找到了就马上走,好不好?”

    郭靖点点头,忽而又迟疑起来:“可华筝叫我留在这里别出去……”

    黄蓉脸色一板:“那我想你想在和我一起走!你究竟听谁的?”

    见黄蓉柳眉拧起生了气,郭靖忙点头答应。

    黄蓉展颜而笑,转身正要走出去,可这时的白驼山几乎已是蛇的汪洋,地上石上,甚至屋檐上树上,处处都是蛇尾摆动,蠕蠕而动,犹如细浪滚滚,看得她心里发毛,蛇腥之气扑鼻而来,才往外迈出去的腿不由有些发软。

    郭靖刚想问黄蓉如何出去,黄蓉正左顾右盼,忽见一个白衣仆从从西北角上慢慢行了出来。这人手里提着根竹杆,时不时地在地上的蛇堆里拨动几下,拨开一点,立刻跨上一步,踩到蛇堆露出来的空地处,身后抬起脚的地方又立刻被蛇群堆没。

    黄蓉见他虽一步一顿行得极慢,可群蛇张口吐信,没一条真正扑到他身上去,知道这定是身上带了蛇药的。心念一动,回头向郭靖说道:“靖哥哥,你等我一下。”

    郭靖还不及反应,黄蓉解下一条衣带,绕在手中,足尖轻点,整个人轻飘飘地从回廊里飞掠出去。

    群蛇察觉生人气息,昂首甩尾,一阵躁乱,有的还朝天露出尖利的牙齿,牙尖上挂着晶莹的毒液,闪着微微泛黄的光。

    黄蓉掠到半空,前力已尽,手上衣带挥出,缠上不远处的一棵松树枝头,手腕用力一带,后力又生,一直腾空掠到那仆从头顶。

    她足尖在那仆从肩头一点,人已借力在空中折了过来。那仆从听到风声时想躲已是来不及,肩头一沉,手上的竹杆一下飞了出去,人也不由自主的跌到蛇群中。十余条金鳞蛇被他一压,转身便缠到他身上,随即又因为他身上的抗蛇药性而纷纷爬开。

    黄蓉眼睛一亮,稳稳踏着他的双腿落下,避开蛇群,一手接过另一手一翻,明晃晃的蛾眉钢刺已抵在他胸口:“将避蛇的药交出来。”

    “蓉儿,你做什么?”黄蓉跃出,飞掠,制敌,俱在一瞬间完成,等郭靖反应过来她想要做什么,要赶过来时已来不及,只能叫道,“蓉儿,欧阳世兄与我们只有交情,没有怨仇,不可伤了他的从人。”他的轻功又不及黄蓉,更没有第二个白驼山仆从让他落脚,只能运气劈出一掌,震开数十条拦在面前的毒蛇,空处一小片空地来,走出去后,再在蛇群再次围拢之前劈出第二掌,不过这样一来,自然也来不及及时拦住黄蓉。

    黄蓉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毒蛇如浪潮涌,被郭靖横一掌竖一掌的汹汹掌势震得往后倒翻而去,看得她心惊胆战,蛾眉钢刺再一用力,直刺破那仆从胸前的皮肤:“快拿出来!”

    黄蓉身子不重,那仆从虽觉得腿骨隐隐作痛,却也能承受得住,只是耳边都是嘶嘶的蛇形之声,眼前又是锋利入骨的蛾眉钢刺,想想这些毒蛇的毒性,脸上的肌肉几近扭曲:“姑……姑娘,这蛇药……我……我给了你……也没用……?”

    “少废话!”那仆从肌肤被刺破,群蛇察觉了血气,更加骚动起来,一条金光闪闪的蛇尾更是突地扫到那人脚边,扫过黄蓉的脚踝,惊得她险些跳起来。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点了那人的穴道,伸手将他怀中的事物一样样摸了出来,最后拎出一个小小的布囊,放在鼻下一嗅,只觉浅浅一股香,再往身边的蛇群中伸了伸手,这布囊所到之处,众蛇纷纷缩首。

    黄蓉大喜,高叫一声:“靖哥哥,我找到啦!”也学那仆从的样子将那布囊佩在腰间,小心翼翼地伸出足尖,要去踢开了那些盘踞在四周的蛇。

    哪知方才还在布囊面前缩脑袋的蛇居然在她从那仆从腿上跳下来的一瞬一涌而上,黄蓉一声惊叫,手腕用力一扯缠在树梢上的衣带,身形高高跃起。

    白驼山的毒蛇皆由欧阳叔侄亲手所养,奇毒冠绝天下,蛇药也与寻常硫磺之类的避蛇之物不同,分为内服和外带两种。白驼山上的仆从,平日里日日服用秘药,身上又佩戴这特制的蛇药,这才能行走于万蛇之中不为其害,两者缺一不可。

    所以方才那仆从才会说自己的蛇药就算给了黄蓉也没用,只是黄蓉根本来不及听他说出原委,便直接夺药。她还没离开那仆从身边的时候,群蛇还会被这两种药加在一起的药效所摄,一旦离开,药性减弱,自然再也压制不住蛇群的攻击。

    “蓉儿!”郭靖猛然一声大喝,再不管脚下是不是有蛇,踩着蛇身直往前奔,堪堪正好奔到近前,将力尽往下落的黄蓉接在手中。

    两人惊魂未定,郭靖甚至还来不及询问黄蓉有没有什么地方被蛇咬到,也完全来不及注意到他自己脚下的蛇一点都没有攻击之意,只听身后一声惨叫。回过头去,只见那仆从身上盘了数十条金光灿灿的长蛇,势如发疯,在地下打滚,每滚一下,身上便会又多缠上几条毒蛇,形状甚是可怖。他体内尚有抵制蛇毒的秘药留存,被毒蛇咬住一时不得速死,哀嚎嘶吼,久久不绝。

    黄蓉到底是个才过十五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直惊得花容失色,一手紧紧攥着郭靖的衣襟,另一手则牢牢捏着那个布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靖心口怦怦直跳,也不敢多看,不由垂下目光低下了头,却正好见到黄蓉捏在手里的那个布囊。心里隐隐升起了一个念头:“若是……蓉儿不去抢他的蛇药,我们顶多也就是出不去……他也就不用这般惨死了……可蓉儿这么聪明,怎就没想到他没了蛇药会被蛇咬死呢?”

    只是这个念头才方生出,他还不及细想,黄蓉便扯了扯他的衣襟,问道:“靖哥哥你看,毒蛇不会咬你!”

    ***

    白驼山的后山,除了距离程灵素所居小楼最近的山谷之外,便是一片陡峭绝险的山崖,飞鸟难渡,万兽踪灭,绝无人迹。

    而如今在这后山之上,三人鼎足而立。

    欧阳锋盘膝坐于西面,头顶上缕缕白烟和山间浮云融在一起,右手在铁筝上挥动甚急,带动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黄药师居东,足踏八卦步,手执青玉箫。而洪七公则在两人身前不远处,盯着在筝箫乐声中越趋越近愈见狂躁的蛇群,手里拿着葫芦,如临大敌。

    后山之地本就陡峭壁立,三人全凭绝世的轻功,方才能在滑不溜足的山石上稳住身形。蛇群从前山而来,将稍微平坦的地方都占据的密密实实,将三人牢牢围在绝崖之巅。

    欧阳克和程灵素赶到后山的时候,两人携手而走,步入群蛇之中犹如巨舟破浪,所到之处,群蛇两分,自动在前头让出一条路来,又在两人身后汇拢,在他们周身三尺之距,空出个大大的圆来,仿若众星拱月,又似万蛇朝圣。

    洪七公还没说话,程灵素先举起右手,纤长白皙的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根莹白剔透的发簪,两相对比,生生晃得人有些眼晕。

    黄药师和欧阳锋虽在以乐声交手,但两人都是当时一等一的高手,交手之余,对于周身之变也是半点不曾疏忽。自欧阳克现身,欧阳锋筝声中的攻势便缓了下来,而看到程灵素手中的发簪,黄药师悠然的箫声也忽的转了数个音调,沉了下来。两人互视一眼,双双停下手来。

    程灵素手里的发簪是黄蓉和她闲聊时从头上取下拿在手里把玩的,黄蓉一听黄药师的箫声大惊失色之下跑出来时便忘了取,程灵素随手拿着本想交给她,后来听说来的是黄药师,这才多存了个心思一直带到后山来,果然一拿出来,思女心切的黄药师立刻罢斗。

    “这个发簪你从何而来?”黄药师目光沉静地盯在程灵素面上,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从天而降。

    而欧阳锋的目光先是在程灵素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到自家侄儿身上,过了一会儿,又转到程灵素身上,饶有兴味地带着几分探究,却同样如有山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