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见他后闪,突然一翻身,两手撑在嬴政耳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虚压在嬴政身上,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一转也不转的盯着嬴政。
嬴政顿时屏住了呼吸,手一紧狠狠攥住了被子,克制着自己想要打一拳刘彻的冲动。
刘彻还没有自觉,慢慢的低下头去,两个人的嘴唇若即若离的碰在了一起,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一阵杂乱。
刘彻皱了皱眉,刚想继续,就听有内侍敲门的声音,道:“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刘彻心里顿时不是一丁半点的烦躁,这么好的气氛就被打扰了,而嬴政顿时心里松了口气。
刘彻从榻上起来,喝道:“什么事大喊大叫的?”
内侍赶紧进来,跪下来道:“禀皇上……王臧、赵绾两个罪臣,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什么!”
刘彻的心脏顿时“咯噔”一声,似乎是难以置信,内侍又一字一顿的答道:“禀皇上,王臧、赵绾,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刘彻险些有些踉跄,一下坐回到软榻上,有些失神的望着烛火,过了很长时间,突然眯起眼来,趁着声音,道:“这件事情禀报了东宫没有。”
“回皇上,因为皇上一直注意着狱中的情况,所以廷尉署不敢怠慢,第一个来禀报的皇上,所以东宫还不知道。”
刘彻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胸口微微急速的起伏了两下,随即很镇定的,语气干巴巴的道:“去,与太皇太后禀明,王臧赵绾畏罪自杀,他们的亲属怎么处置,还有,罪臣如何安葬……你就说,皇上请太皇太后示下。”
“这……诺。”
内侍显然没想到,毕竟刘彻一直一来都想着法的护着这两个大臣。
嬴政听他说话,不禁瞥了刘彻一眼,这个皇帝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能明白,不过现在处理这件事的作风已经有些看头了,也算是王臧赵绾懂事,没有继而连累到他们的主上。
等内侍一走,刘彻将身体一放松,又躺回榻上,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屋顶。
刘彻受了极大的打击,王臧和赵绾不止是刘彻的老师,也是他更化改制的主心骨,这两人的死,也预示着,雄才大略,一心想要开创汉室鼎盛的帝王,第一次面临失败,全面的失败,短短一现的改制就此落幕。
刘彻胸中有些郁结,很长时间没说话,嬴政才不想管他郁结不郁结,正好自己睡觉。
只是刘彻显然不这么想,好半天,突然道:“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特别失败?”
嬴政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却道:“妾不敢妄加评论。”
刘彻道:“你深居掖庭,但是朕连阿娇姐姐都不如,很多地方没有你想得周到。”
嬴政心里又是一番冷笑,心想着一个十七岁的毛孩子,想要和自己比,恐怕还嫩的太多了。
嬴政虽这么想,但是道:“妾一介女流,说出来的话恐怕不能服众,陛下则不然,陛下是九五之尊,假以时日,时必能承大统。”
刘彻突然翻身,面冲着嬴政,道:“阿娇姐姐,你来做朕的智囊,如何?”
嬴政心里一喜,智囊是什么,皇帝除了内阁大臣,还会养一帮子智囊,就好像诸侯的食客门生一般,虽不能身居高位,但是说话很有分量。
智囊必定要去触碰国事的,嬴政心里面所想的,也正是如何能把手伸到政事上面。
嬴政嘴上推辞道:“这恐怕不太好罢?”
刘彻道:“朕说好就好,而且阿娇姐姐也的确有这个分量。”
嬴政心里一阵喜悦,这一步迈的好,以后国家大事都可以顺理成章的过问,再渐渐的笼络人心,还怕不成大事么?
既然刘彻给自己做这个智囊,嬴政也不能不给刘彻些甜头,于是道:“陛下,妾突然记得太傅卫绾辞官前的一句话,似乎很适用于当前的行事。”
“哦?什么话?”
嬴政道:“太皇太后和朝中元老都主张黄老之学来治国,无为而治,黄老之学也是汉室以来的官学,根深蒂固不可轻视。皇上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刘彻皱眉道:“你是让朕无为而治?”
嬴政道:“大权未掌握,何不做些样子给太皇太后看,让她知道,陛下终于明白,无为才是正道,平日里打打猎,岂不是乐事。”
“打猎?”
“正是。”嬴政点头道:“陛下想要兵权,但是身边有几个真正靠得住的大将?没有将如何能领兵,就算虎符放在手里,照样无能为力。不如趁这个时机,用打猎做幌子,暗中挑选一批将士来培养,把他们培养成真正的心腹之将,可以出生入死,可以愚忠到底的。”
刘彻似乎是在思考,心里有些震惊,这的确是好办法,他知道阿娇一向聪明,却没想到竟然有将才之风,尤其对方说这些的时候,眼眸中还流动着一些难以言喻的光彩,让刘彻心惊、心喜,只恨对方为何是个女子,又觉得幸而对方是个女人,可以时时刻刻呆在自己身边,不然如何能圈得住?
刘彻一夜里有些失眠,不只是为了王臧和赵绾的死,还为了嬴政说的话,既然大刀阔斧的出口行不通,那就换一条路,慢慢的渗透。
太皇太后被内侍吵醒,听说了王臧赵绾畏罪自杀的事,心里顿时气顺了不少,道:“哼,他们还有些自知之明,也罢了,都好好安葬罢,念他们一时糊涂,亲属就不治罪了。”
内侍连忙跪下应声,太皇太后又道:“你从皇上那里来?皇上听了什么反应?”
内侍规矩的回答:“回太皇太后,皇上听了并没什么反应,第一时间让奴才赶来东宫,请太皇太后示下。”
太皇太后这才点点头,觉得刘彻确实是年纪轻,被人鼓动的,如今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就好,也不必去计较太多了,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孙儿,阿娇也嫁给了他。
第二天一大早,嬴政醒来的时候刘彻已经没人了,今天不是逢五,刘彻并不用去上早朝。
楚服服侍嬴政起身,嬴政瞧见榻边上有一个木雕,雕的半半拉拉的,手艺也不是很好,旁边一地的木屑,但是不难看出来,那雕的正是半只老虎……是虎符。
嬴政看了一眼,道:“谁雕的?”
楚服道:“回皇后娘娘,是陛下雕的,昨夜里头陛下等您睡了又起来,似乎是睡不着。”
嬴政点头,“陛下现在去哪里了?”
楚服道:“去太子学舍了。”
嬴政一听就明白了,刘彻对于王臧和赵绾的事,心里仍然过不去这个坎儿,终归是两条人命,若是不熟悉的人,悲痛一番也就足够了,奈何这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是心腹。
嬴政让楚服把木雕的虎符毁了,道:“这些东西不是玩的,也不能瞎摆,赶紧收拾了。”
楚服应了一声,连忙跪下来收拾木屑。
嬴政起了身,刘彻终于有一刻不在旁边,他顿时觉得清闲了不少,准备出去走走,他虽然不是坐不住的人,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天天在椒房殿和刘彻说违心话,也觉得难受的慌。
宫人怕皇后娘娘有个闪失,簇拥着嬴政,出了椒房殿,嬴政在回廊旁边的桌旁准备小坐了一会儿。
就看见一个月白衫子的男子急匆匆的往这边来,穿过回廊,好像走得急,没看见嬴政。
嬴政眼眸微动,朗声笑道:“淮南王太子这是往何处去啊?”
那人听到了声音,才突然顿住脚,看向嬴政,连忙过来请安,笑道:“刘迁走得急,不知皇后在此,实在是罪过。”
刘迁说着,虽然样子规规矩矩,低着头垂着眼,但是眼神总往嬴政身上瞄,以前每年冬十月诸侯进朝,刘迁也见过这个翁主一面,当时就倾心不已,只是因为陈阿娇和刘彻早有婚约,所以不能怎么样。
而且当年刘迁还觉得陈阿娇美是美,就是太咋呼了,如今一见,竟然有一种雍容尔雅的感觉,险些晃花了刘迁的眼睛,因此眼珠子有些抑制不住的往对方身上暼。
他哪知道,陈阿娇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咋呼任性的翁主了,眼下的虽然顶着一张不胜娇弱的面相,骨子里却是征伐六国的始皇。
嬴政见他手里捧着一卷用布包起来的卷轴,知道应该是竹简,也不知他往宫里抱这么厚的竹简来做什么。
嬴政笑道:“淮南王太子急匆匆的,不知所谓何事啊?我听说最近和太子相好的董君被下了狱,难不成是来求情的?”
刘迁一听“相好”两个字,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摇手道:“娘娘说错了,我和董偃只是点头之交,相处的也不算好,人前客套两句而已,并没有深交。”
嬴政听罢了有些嗤鼻,面上却仍然保持着笑意,“看来市井流言不足为信,我常听说,董君样貌好,性格好,采也是一等一的好,淮南王太子可是董君的入幕之宾呢。”
刘迁见他总是冲自己笑,已经晕头转向了,只想在美人面前留下好印象,赶紧撇清关系,道:“这……这……简直胡说,皇后娘娘可千万不要信。”
嬴政东扯西扯了好几句,才道:“淮南王太子手里抱着的是什么?这么厚一卷?”
刘迁拍了拍竹简,道:“也没什么,是家父淮南王用了好些年的心血,招揽了一帮人贤士,所著的一卷书。”
“哦?”嬴政道:“黄老之学?”
刘迁道:“那自然,那自然。正要去东宫,献给太皇太后。”
刘彻从太子学舍出来,要回椒房殿去,老远的就看见了嬴政,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点头哈腰的,离得不近就能听见那个男子张口闭口的讨好嬴政。
刘彻走得近了,刘迁背对着没看见,还在甜言蜜语的讨嬴政欢心,嬴政自然早就看见了,刘彻正听见他说什么“皇后娘娘国色天香,倾城倾国,怎是庸脂俗粉可以比对的,在刘迁心里,皇后娘娘自然是最温婉秀丽的。”
刘彻登时一口气就冲了上来,一国之母也是你能点评美不美的,就算是美,也不能让刘迁这么轻佻谄媚的来说。
“是么。”刘彻当下沉着脸开口道:“朕竟然不知道,淮南王太子对朕的皇后评价这么高。”
刘迁本身就不喜好什么墨,正在掏空了肚子捡好听的说,哪能想到皇上这个时候突然出来,还站在自己身后,似乎是把自己刚才那些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嬴政还是面上带着微笑,只是刘迁再也笑不出来了,顿时觉得嬴政脸上的微笑有些怕人,腿一软,也不顾竹简散落在地上,赶忙“扑通”跪下来,叩头道:“臣不敢!”
刘彻心情正不好,有人调戏自己的女人,哪个男人也不会高兴,于是心情就更不好,当下只是拉住嬴政的手,对刘迁冷笑道:“刚才不还说的头头是道,哪里不敢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