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儿要搁在别人身上,王大美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一定会对白清瑜抱同情态度。她虽然做了半辈子家庭主妇,每天菜场家里两点一线,却不是那种斤斤计较、蛮不讲理的人。只是家里这一系列的变故,除了白清瑜她实在找不出第二个用来泄愤的对象。她不能责怪自己的儿子,不能埋怨自己的老公,至于什么天道无常、法律不公,那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兜兜转转,她只好用咒骂白清瑜来排解心中的愤懑之气了。
虽然王大美恨白清瑜恨到牙根儿痒痒,一天要念叨上八百遍,快赶上洗脑的频率了,可不知为什么,乐维对白清瑜就是恨不起来。
追根究底,当年是他首先朝白清瑜伸出手去的,至于后来两人确定关系,帮白清瑜教训卢公子,也都是他心甘情愿的。既然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想过索取回报,那么为此付出的代价自然也要由自己扛下来了。
从小乐爸爸就教育儿子,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有副铁打的肩膀,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哪怕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也不能畏畏缩缩让人给看扁喽。老妈可以主观上把这个家所有的苦难都推到白清瑜头上,他不行,因为他是个男人。
没认识齐老师之前,乐维以为自己是喜欢白清瑜的。偶尔夜深人静,翻出架子上的相片儿,他也会默默惆怅上几分钟。在监狱里那寂寞的三年时光,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将来和白清瑜在一起的种种生活,什么洞房花烛啊,喜得贵子啊,人这辈子辛辛苦苦为的不就是给老婆孩子撑起一片天嘛,就像他老爸做的那样。
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想得再美,也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人家一走,就什么都没了。
认识齐老师之后,乐维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原来爱情不是那么简单的,除了想保护对方的冲动,还会有小忐忑、小酸涩,一时半刻见不到面就开始惦记,发现对方和别人关系亲密就嫉妒得想咬人,哪怕对方只是皱皱眉头,都会跟着心里抖上一阵……
相较之下,当初对白清瑜的感情可就浅显多了。白清瑜就好像大雨天瑟缩在角落里的一只流浪猫,他从街边经过刚好看到了,因为不忍心一条柔弱的生命受苦,就把小猫带回了家,给洗个澡,给吹吹干,给倒一小碗牛奶喂下去,或许在摸毛抓痒的过程中彼此都感觉到了温暖和慰藉。等到雨过天晴,小猫走了,留给他的只有卫生间的水渍和喝光了的牛奶瓶。
纵然如此,他也没办法去责怪那只猫,因为野猫本来就该是往外跑的,天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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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对白清瑜抱持着怎样的感情,看到她有麻烦,乐维还是第一时间跳下了车,三两步走到发生争执的两人身旁,先抬手横在那男人前面:“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对女人动粗!”又回头低声问白清瑜,“出了什么事?”
白清瑜完全不理会乐维的问话,握着拳头又要往上冲,乐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跟人动粗挨欺负,靠劝的又没用,只好伸手钳制住了白清瑜的肩膀。白清瑜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依旧倔强地咬着嘴唇,紧蹙双眉瞪向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表现得很淡定,他看了乐维一眼,对白清瑜说:“你的情绪太激动,多说什么也没用,不如改天再谈吧。既然你有朋友在这里,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这番话,他朝乐维点点头,接着从容地转过身,拦下辆出租车,迅速离开了。
车子开出的那一刻,白清瑜忽然疯疯癫癫地冲了出去,试图截下那辆车,不管不顾的,差点被身后飞驰而来的车子撞倒。幸亏乐维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了回来,才避免了被卷进车轮底下的厄运。
白清瑜踉踉跄跄跌进乐维怀里,干脆两手抓扯住他的衣襟呜呜哭了起来。
乐维两手悬在半空中,想去扶住白清瑜,又觉得不太合适。两人虽然交往过,可毕竟缺少了肌肤相亲那一环,相隔几年之后再见,难免显得生疏。别看乐维平常跟小姑娘们嘻嘻哈哈没正经,偶尔还开开下半身的玩笑,却从来没有过动手动脚的时候。
白清瑜的眼泪鼻涕抹到了乐维衣襟上,哽咽着说道:“大维,我真搞不懂……我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孽,为什么老天就看不得我有一点点好儿呢!当我以为家庭幸福,爸妈就出车祸死了,当我想要安安分分读书,又偏偏遇到了姓卢的,还连累你白白坐了三年牢……现在我以为终于有个人可以依靠了,原来也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乐维不知道前因后果,也没办法劝,只好用手掌拍了拍白清瑜的后背。
白清瑜情绪平复了一些,说话依旧断断续续:“大维,我错了,我走了那么多地方,遇见了那么多的人,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或许就像齐老师说的那样吧,放弃你是我人生里最大的遗憾……”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乐维打断了白清瑜的话,直接拉起人向车子走去,这一路再没有留给白清瑜说话的机会。
他完全没注意到,从他现身解救白清瑜开始,有辆黑色轿车就一直停在街对面,驾车的人正是庄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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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森原本和朋友约好一起喝酒的,因为朋友当中有女性成员,他打算先在车子里抽完一支烟再进去。虽说这间酒吧不禁烟,但是在不吸烟的人面前吞云吐雾毕竟不够绅士。
没想到这支烟刚点着,他就看到了那辆原本属于齐习的牧马人缓缓驶近。越野车巨大的框架和明黄色的外壳实在惹眼,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从前庄森很不理解齐习为什么会挑这款车,这简直跟他一贯的形象和品味南辕北辙。可是车子交给乐维开之后,庄森懂了,原来齐习挑男人和挑车的眼光是一样的,都是野性,粗犷,阳刚味儿十足的。哪怕庄森心里再不喜欢乐维,也不得不承认,除了乐维,再没人能配得上这样一辆车,再也没有哪个男人能压得住如此招摇的颜色。
只见那辆车的车门一开,乐维独自跳了下来,完全不见齐习踪影,这让庄森有点儿失望。不管怎么说,能和喜欢的人来一场偶然邂逅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可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就令他愉悦不起来了,先是乐维跑过马路分开了一对儿拉扯的男女,之后那男人走了,女人要去追,却被乐维一把给拉回了怀里,随即两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抱在了一起。
庄森将吸了没几口的香烟按灭在金属烟缸儿里,胳膊架在打开的车窗上,皱起眉头默默看着戏,直到乐维搀着那女人上车离去,他才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手指对准齐习的名字有意要按下去,却又顿住了,就这样悬停在半空静止了足有三十秒,最终苦笑着收起了手机。
出于好心做的事,未必能收到好的效果。像这样贸贸然打去跟齐习告状,会担上“长舌妇”的嫌疑不说,空口无凭的,人家也未必会相信,到最后还不是自己枉做小人。如果乐维真不老实,那早晚会再露出马脚,只要留神盯着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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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地过了些日子,和hsu合作的秀终于筹备妥当,即将上演了。这段时间里白清瑜虽然常常和齐习、乐维见面,却并未再流露出任何工作以外的想法,这让乐维也自在了不少。
因为是服装秀的旺季,在齐习的拜托下,庄森带着乐维频频出没于各大秀场和活动现场。想做一名优秀的设计师,必须要“眼高于手”,只有眼界足够开阔了,充分吸取了他人的经验和优势,才能做出高级的东西。
出乎庄森预料,这一次接触,乐维并未像从前那么针锋相对,反而带着一种虚心求教的真诚态度。就好像班级里最调皮捣蛋的孩子一夜之间变得认真刻苦起来,反倒让庄森很不习惯,连说话都别扭了。好几次他想旁敲侧击着问问那晚的事,最后都没好意思开口。
这天庄森带着乐维去观看一场女装发布会,路上有点儿赛车,两人进去的时候,秀已经开场了。乐维本来在和庄森探讨着邀请卡的配色问题,等到进了门一听见音乐,他忽然不说话了,那是一段夹杂着雨声的轻快哼唱,惯常用来掌控节奏的鼓点儿被空灵的琴声所代替,那是齐习吩咐宝山剪接混录的,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份儿。
乐维皱着眉头又往里走了一段,看到T台的刹那,他整个脸色都变了。
在T台的中间,竖着一块玻璃幕墙,里面是做成雨滴状的水幕,配合上灯光折射效果,模特就像是走在了雨中——这跟齐习为hsu所排的秀一模一样!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庄森看出乐维的异样,随口问道。
乐维嗓子发干声调发紧:“他们……他们剽窃了齐老师的创意!这是我们为hsu做的案子!”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庄森的脸孔也严肃起来:“你能确定吗?会不会只是思路相近而已?”
“不是相近,是完全一样!从背景布置,到灯光,音乐,模特的出场方式,完全一样!”乐维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要命的是,一天之后hsu的秀就要上演了!”
他原地站了片刻,忽然狠狠骂了一句脏话,带着满身怒火扭头儿向后台冲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