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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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人穿着一件蒂凡尼蓝的宽大风衣,麂皮短靴,柔顺的黑色长直发垂在两边,遮住了大半张脸,就这样悄无声息从门口飘了进来,周身带着一股子凉气儿。

    “请问……”她幽幽吐出两个字就顿住了,因为前台小姐只顾着和乐维打闹,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出现。既然说了没人听,干脆就不再说。

    反倒是另一边儿的乐维听见动静,抬眼瞄了过来,只这一眼,他脸上笑容就定格了。难怪音调儿这么熟悉,像从他脑海深处某个角落传出来的一样。

    女人感受到有目光投向自己,戒备地回望了过去,等到看清是乐维,原本低垂的眼睑一下睁大了,几乎和乐维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扔出来,两人又双双默不作声了。原本欢乐的气氛陡然僵掉,就像被速冻了。

    虽然真人和照片有很大差别,齐习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女人,她就是乐维从前的女朋友白清瑜。上辈子齐习和乐维认识的时候,这位白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死于自杀,据说是从三十层楼顶跳下去的,砸在地上脸都烂了。

    白清瑜的死虽然和乐维没有半点儿关系,却也让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就在白清瑜决定自杀之前,两人还见过面,并一起吃了顿饭,而从头到尾,乐维都没从白清瑜神色里看出一点儿征兆。

    真没想到,这辈子机缘巧合,大家的人生轨迹竟然碰到了一起。看着一个曾经死了的人活生生站在眼前,这感觉很奇怪。可是回头想想,齐习又觉得好笑,自己不就是最离奇的那个重生者吗。

    压抑的沉默了许久,还是乐维率先开口:“我就在这里上班,做助理工作。你呢,什么时候回国的?”

    白清瑜低着头咬了咬嘴唇,笑得很不自然:“刚回来没多久,我现在是hsu的设计师,今天过来谈谈新一季发布会的事。”

    “哦……”乐维缓慢地点了点头,又猛然想起什么,急忙朝身旁的齐习指了指,“这位就是……”

    不等乐维做出介绍,齐习就很坦然地主动招呼道:“你好,我是齐习,hsu的秀由我负责。不过昨天和我联系过的好像是一位男士。”

    “齐老师你好,我叫白清瑜。你说的那位应该是我们老板许先生,他临时有事来不了。设计这块主要是我在负责,所以跟我谈就可以了。”白清瑜礼貌地伸手和齐习握了一下,只是指间稍稍碰触,她就立刻缩了回去,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烫到似的。

    “跟我上楼吧,我们到会议室坐下来慢慢谈。”齐习抿抿嘴,看来这位白小姐是个极其敏感和缺乏安全感的人,怪不得最终会走上自杀这条路。

    经过乐维身边,齐习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等乐维抬头看时,又送去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走到会议室门口,齐习把人让了进去,刚要回身去召唤崔浪他们,就被乐维一把给拉走了。

    乐维把人拉到走廊拐角儿,挠着头发愁眉苦脸地不知该怎么说:“齐老师,其实我跟白清瑜……我们认识。她是我……是我……”

    “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嘛。”齐习神色平静,完全没当一回事儿。

    “你怎么知道的?”乐维惊讶地瞪起眼珠儿。

    齐习神秘地笑笑:“在你房间架子上看过照片儿。”

    “啊?”乐维有点儿不可思议,照片里那么多人,怎么就一眼确定了白清瑜是自己前女友呢?再说照片里根本没有自己啊?不过再想想,他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齐老师向来是神通广大的,连上辈子的事儿都知道,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白清瑜了。

    他贴到齐习身上小声商量着:“要是你觉得不方便,干脆就不要和hsu合作了,我去跟她说,相信她会理解的。”

    “你认为我会为了私人纠葛影响工作吗?”齐习高高挑起眉毛,瞄向乐维。

    乐维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齐习拇指中指勾成了圈儿,照他耳垂弹了一记:“得了,就算我答应,菲姐也不答应。你这个表姑眼珠子都带铜钱孔儿的,进了她口袋的钱就别指望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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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燕子不在,一些记录和找资料的工作就要由乐维来完成。他从坐下来开始就在晃神儿,心不在焉的,有时需要齐习轻轻碰下他的胳膊才能醒过神儿来。

    hsu是个新晋蹿红的牌子,老板也是学设计出身,且资金雄厚,在宣传上很舍得花钱。所以才会慕名找上齐习,想借着金牌秀导的本事,为品牌打造出有话题、有质感的高端形象。

    hsu的设计风格走清新淑女路线,用白清瑜的话形容,就是“像初恋一样青涩而美好”的感觉。

    大多数人的初恋确实是青涩而美好的,可惜乐维的不是。他的初恋既莫名又残酷,代价惨痛。

    因为白清瑜提出想展现服装的灵动,清新,和诗意的浪漫,大家将这场秀的主题暂定为了“雨季”。齐习做了一个很新奇的构想:在T台中间竖一块玻璃幕墙,里面是做成雨滴状的水幕,配合上灯光,当模特直接面向观众的时候,展现出的是普通效果,而当模特站在幕墙另一面的时候,就好像走在雨中一样,观众看到的是透过水纹折射所产生的模糊影像。

    这想法得到了白清瑜基本认同,两下又就细节展开了漫长的讨论。等到终于告一段落,已经过了午休时间。临走之前,白清瑜犹豫很久,试着问乐维:“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乐维赶紧婉言谢绝:“等下要工作,还是算了,改天有机会的吧。”

    白清瑜轻轻叹了口气:“真想不到,有一天我们之间会用这么客套的语气说话。”

    乐维的笑容也带着点儿艰涩:“挺正常的,虽然在一起三年多,可有三年我都是关在里边儿的,仔细想想,互相之间好像也没那么了解。”

    只把白清瑜送到了楼梯口儿,乐维就没再往下走,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蔫耷耷钻进了齐习的办公室。齐习正在整理刚才开会的内容,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乐维了,所以头也没抬:“怎么,人送走了?”

    “嗯,走了。”安静半天,乐维又忍不住嘟囔道,“我和她接触,你会不会吃醋啊?”

    齐习一愣,抬起头温和笑道:“怎么,在你眼里我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吗?公是公,私是私,不论从事任何行业,都可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状况。因为分手就再不见面,那和小学生在桌子上画线分地盘的行为有什么分别?”

    两人正说着,前台忽然打了内线电话进来,说刚刚离开的那位小姐在外面和大维的妈妈打起来了,问齐习要不要下去看看。

    乐维和齐习听见这消息都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就往楼下跑。赶到的时候,公司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人,白清瑜和王大美站在人群中,被几名保安给隔开了,白清瑜用手捂着脸颊不吭声,皮肤上印着个清晰红肿的巴掌印儿。王大美边骂边跳着脚就要往上冲,被两名保安小心架住,前台小姑娘也在帮忙劝着。

    这段时间王大美常常往公司跑,上上下下都认识她,碍于乐维面子,也不好意思对她太粗鲁。

    王大美为了尽可能阻止乐维和齐习亲近,常会偷偷跟踪儿子,并想方设法找借口占用掉乐维工作之外的所有时间。前几天菲姐到她们家去吃饭,盛赞王大美做的一样小菜很对味儿,王大美就特意做了一大盒,巴巴帮菲姐送了过来。当然,送小菜只是个借口,她的主要目的是趁机突击检查儿子的动向。

    谁知她刚到达公司楼下,就看见白清瑜打扮得光鲜亮丽从里头走了出来。王大美一见白清瑜那张脸,当即头发都竖起来了,冲上去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白清瑜被抽懵了,老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人是王大美,怯怯叫了一声:“阿姨……”

    王大美指着她鼻子高声骂道:“别套近乎,谁是你阿姨!你叫我阿姨都脏了我的耳朵!”

    白清瑜戒备地后退两步,垂下头愧疚地祈求:“阿姨,请您不要这么说……”

    王大美气得冷笑:“你还有脸叫我阿姨?我当初是怎么对你的?我们家大维是怎么对你的?枉我当初看你可怜,隔三差五让你住家里,还好吃好喝招待你,结果呢,我大维为你坐了三年牢,你拍拍屁股就走了,捡高枝儿飞了!”

    其实最初王大美对白清瑜这个女孩儿还是挺喜欢的。早在乐维和白清瑜没确定关系之前,就常常带一群男生、女生朋友回家玩儿,那时王大美就觉得白清瑜静静不多话,人又苗条又漂亮,是做未来媳妇的不二人选。当她得知白清瑜是个孤儿,更加是爱心澎湃,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小白姑娘留,吃的用的总是多预备一份儿。

    所以在得知儿子和白清瑜开始交往时,王大美简直喜出望外,甚至已经撺掇着老乐帮忙给儿子预备结婚的新房了。就算后来白清瑜意外被姓卢的官二代强|暴,王大美也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嫌弃。她只要认准了的,就是全心全意。

    直到乐维被捕入狱,王大美对白清瑜的看法有点儿变了,虽然她也知道这一切不能怪白清瑜,可心里却忍不住会偷偷迁怒。但是为了儿子,王大美依旧忍着,偶尔还主动打电话给白清瑜嘘寒问暖。毕竟是儿子看上的人,她也算是爱屋及乌吧。

    可是王大美万万没想到,他们母子对白清瑜一片真心,白清瑜却选择了不告而别。从那一刻起她恨透了白清瑜,她能找到的怨恨对象也只有白清瑜。说什么命运无常,法网无情,恶霸仗势欺人,这一切的根源不都是白清瑜吗?没有姓白的,儿子就不会遭受牢狱之苦,老公也不会心力交瘁以至意外身亡!

    白清瑜自知理亏,别无他话:“阿姨,对不起!”

    王大美悲愤得两眼通红:“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我大维是个多好的孩子啊,从小到大,老师同学就没一个不喜欢的。我大维为了学画画,家里攒了厚厚几大箱草稿,没白天没黑夜的练习。结果就是因为你,他前程也毁了,家也散了,还要背着个罪名过一辈子,你倒好啊,丢下他就心安理得出国了,去变你的绿毛儿王八大海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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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乐维和齐习及时出现,王大美的叫骂恐怕还会继续下去,实在不太好看。

    齐习扫了眼围观众人:“你们领薪水是为了到公司来看热闹的吗?”又面色不悦地挥手喝令,“都散了!”

    一圈儿人赶紧互相推搡着跑开了。

    乐维试图劝阻老妈:“这里是公司,注意形象,给你儿子留点儿面子吧。”

    可话听在王大美耳朵里立刻变了味儿,她跳起来一把扯住乐维:“你这是还想护着她?你还护着那个小狐狸精!”

    乐维无奈地转身望向齐习,两下交换了一个眼神儿,彼此点点头,乐维这边儿故技重施,一弯腰扛起王大美走了。齐习那边儿很有默契地负责善后,朝白清瑜招招手:“跟我上楼。”

    一路把人领到休息室,他关起门,找了个冰袋用毛巾抱起来递给白清瑜。白清瑜迟疑片刻,接到手里敷在了脸上。直到这时,她眼眶里才无声地涌出泪水。

    白清瑜怕齐习看到自己哭,故意用头发遮住了脸。齐习却没有顾忌她的面子:“你和大维的事儿我都知道,别怪大美阿姨,她是太爱儿子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的儿子为了别的女人牺牲掉了学业、前途和最美好的三年青春,我想你的表现不会比大美温和多少。在这个世界上,纯粹的感情十分稀有,就当是为了大维吧,不要记恨他的妈妈。”

    冰袋一点点融化,白清瑜终于放下心防,她从手袋里翻出包摩尔烟,抽了一支叼在唇间,吸过几口,轻声讲述道:“齐老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陪大维坐牢那三年,是我人生中最浪漫、最难忘的回忆。甚至我也曾经设想过跟他一辈子。可惜现实总是事与愿违,我们的分歧越来越大,尤其是在专业领域,两个人看到的东西不同,感受不同,眼界自然也不同。分开我们的不是时间和空间,而是精神上的距离。”

    齐习挑起眉梢撇了撇嘴:“在我看来,这都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与其说是美好的憧憬输给了现实,不如说是你不愿意浪费时间停下来,去等待他的脚步。我可以理解你,却不认同你。我敢说,放弃乐维将会是你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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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王大美是真被气到了,不仅躲在房间里不肯吃饭,连饼干都不吃了。任凭乐维在门口怎么劝,就是劝不动。

    王大美不知想起什么,在门里头气呼呼地问:“你不是和那个姓齐的搞在一起了吗?怎么姓白的小狐狸精都杀上门了,他就忍着?”

    “诶呦我的老娘啊!”乐维叫苦不迭,“要我解释多少遍,人家白清瑜来公司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能遇见纯属巧合。什么叫‘杀上门’,人家是来谈生意的,请齐老师帮他们公司搞一场服装秀。”

    “哼!”王大美气不打一处来,“姓齐的脑子比你还缺根弦儿,难怪看上你了!果然臭鱼找烂虾,一对儿下饭冤家!”

    思前想后,王大美决定两害取其轻,要展开各个击破的战略战术,首先拉拢齐习斗死白清瑜,再腾出手来一对一收拾齐习。

    不管怎么说,齐习是个男人,又不能结婚又不能生孩子,谅他和乐维在一起也长久不了,想拆散起来相对容易。而且就算齐老师千不好万不好,起码是处处帮衬着乐维的,自从俩人在一起之后乐维就跟坐了火箭一样节节高升。但凡齐习是个女人,那绝对是旺夫的命。

    白清瑜可就不同了,简直是个狐狸精大灾星,沾上她准没好事儿。万一被她把乐维迷惑了去,来个登堂入室,这个家就彻底毁了!要是再给她生出个一儿半女,两人就彻底绑在一起分也分不开了。

    两相比较,和齐老师之间的问题充其量算是人民内部矛盾,至于白清瑜,那可就是“忘我之心不死”的万恶帝国主义啦!

    深思熟虑一整晚,王大美打定主意,第二天早上叫乐维起床的时候,她很郑重地下令道:“大维,这个周末请齐老师来家吃顿饭吧!”

    乐维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个一千瓦大灯泡儿了了,这到底是什么节奏?是试探?是调戏?不像啊,大美表情好认真的,难道说……自己还没睡醒?要不就是大美没睡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