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书红着脸撒娇,身子软软的靠到初晨身上。初晨还没到发育的时候,身材略显瘦小,自然比不过宋妙书的高大,被她一靠,险些栽倒。幸而楠芹和玉瓶眼尖,赶忙扶住了初晨。
“我没丫鬟们好用,”初晨灿烂笑一下,转而吩咐楠芹和玉瓶:“你们俩扶宋姐姐回去。”
“不要回去,那里只有我一个人,好生没趣。”
宋妙书似突然清醒了,站得稳稳当当的。猛的,又坐了下来,大大的杏眼呆呆的盯着桌面,勿自抹起眼泪。
“众人都道姨母疼我,可她们哪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这富贵荣华的侯府再好,也不如我那贫寒穷酸的狗窝。妹妹虽是府中小姐,却和我一样,要瞧别人的脸色行事。容我说句难听些的话,妹妹你这个嫡女都不如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望春风光!你,甘心么?”
初晨收敛脸上的笑意,眸光清冷下来,盯着宋妙书。
宋妙书打个激灵,意识到初晨听进去了,也认真了,继续道:“妹妹,我们都是命苦的人啊。”
说完宋妙书哭得更甚,泪水浸透了帕子。
初晨呆了半晌,方缓缓道:“姐姐喝醉了。”命丫鬟们将宋妙书送回,这一次语气比先前强硬了很多。
“妹妹,姐姐求你陪我会儿,我心里好难受。”
宋妙书拉住初晨的手不肯放,泪汪汪的杏眼写满了楚楚可怜。见初晨终于点头,宋妙书破涕为笑。她缠住初晨的胳膊,拉着她陪她在这园子里转转,醒醒酒,方答应回去。
与其说在院子里闲逛,倒不如说宋妙书拉着初晨直奔院子里的‘塘边小屋’。
塘边小屋健在侯府后花园荷塘的最北端,地方偏却僻静,极为适合人们读书作画。府里的少爷们肯读书的少,故那地方也有两个人去,大爷周远和四爷周逸。周远去年考中了三甲进士,在顺天府谋了个从七品的官做,如今公务繁忙起来,极少再去了。
隔着荷塘,远远地可见荷塘北面错落着几间屋子。宋妙书有些兴奋,指着初晨问那是做什么用的。
初晨眼里闪出几分冷漠与厌恶。往事重演,她怎么能掩饰住情绪?
还记得当年宋妙书对尚且病弱的她诉说委屈时,初晨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也掏心掏肺的道出自己的难过,俩人抱头痛哭后成了患难挚友。紧接着,宋妙书便利用上她这位‘患难朋友’,求她带她去周逸的‘塘边小屋’,终究闹出了一场笑话。这‘笑话’背后的代价是初晨被禁足半年,魏氏被迫跪在父亲牌位前忏悔了一天一夜。
宋妙书见初晨愣神儿,扯着她的袖子继续撒娇道:“好嘛,妹妹快告诉我嘛。”
初晨转移话题道:“天色不早了,先送姐姐回房歇息吧,此地我们改日再游。”
“你带我去那几间房舍瞧瞧去,我便跟你回去,好不好嘛?”
宋妙书眉开眼笑扯着初晨的袖子来回摇晃,话说甜甜的,却呕的人胃翻腾。
初晨一把抓住宋妙书的手腕,由不得她挣扎,使眼色给楠芹,二人一起扶着宋妙书回去。宋妙书见初晨动粗欲挣脱开,可一个人的力气始终比不过两人的。终于将宋妙书送回房,宋妙书却撒起泼来,堵住了房门喝令初晨不准离开,扬言要告诉姨母和老太太。
“宋姐姐不是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么,这会儿犯糊涂了?”
初晨才不会相信宋妙书会傻得将此事告诉老太太。宋妙书摆明了是要勾搭周逸,别人瞧不出来,那火眼金睛的老太太瞧不出?大太太何等精明的人,绝不会把柄主动奉到老太太手上。大太太敢让宋妙书做这等胆大出格的事,就是因为有初晨这个垫背的。只要有初晨在,老太太的注意力自然转到初晨身上,变成是初晨‘主动’引领一位府外‘不识路’‘不懂实情’的人犯了糊涂事。即便是被发现了,宋妙书也会被摘干净了。
在初晨眼里,宋妙书不过是大太太拉拢三房嫡子的一颗棋子,可怜的很,故而一而再、再而三的相让,但这并不代表不会惹毛了她反扑过去。初晨的眸子此刻尽显冷意,死盯着宋妙书,把宋妙书吓得哆嗦,再不敢挡住路。
初晨嘱咐丫鬟们精心伺候宋妙书,便带着自己的人回院,路上巧遇二房里的尤妈妈,闲聊几句。
回去的时候丫鬟团圆已经在院里等着,传话说:“四爷请七姑娘去趟塘边小屋。”
初晨微愣了下才点头,带着人跟着团圆去了塘边小屋。
人还未到近处,远远地听见似有女子的声音,细细听来竟是一首诗: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注1)
初晨的才学不是很多,却也能从其中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这是一首情诗。初晨心里咯噔一下,是谁这样大胆,在这里吟诗作赋?
初晨跟着团圆往里走,吟诗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快到门口时,初晨顿住脚,笑对团圆说:“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未办,替我回你家爷,我改日再来。”说完不等团圆回答,初晨已转身往回走。
这时候,屋里头的周逸不适适宜的说:“七妹妹若来了,便快进来。”团圆赶紧笑着伸手示意初晨进门。
初晨迈进门,不出意料的看到宋妙书的身影,而站在她旁边的是初露。二人见到初晨很意外,面色有些尴尬。而周逸正坐在书案后,手执毛笔匆忙划了几下,似是要急于完成一幅字,小厮忘忧立在他身后伺候。
周逸写完字,脸上扬起一幅得意的笑容,招呼见初晨过来,打开书案上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周逸扬扬眉,给初晨眼色。“挑你喜欢的。”
盒子里装着金银瓜子、格式样的玉佩、扇坠子等东西,大部分是男子用的挂饰,偏偏上面有只翡翠色的玉簪,成色及样式都极为上乘。
宋妙书眼尖的发现那只簪子,先初晨一步拿了出来,左右看都喜欢的不得了。
“逸哥哥也送我么?”
周逸只淡淡的笑着,眸光落在宋妙书手上,眼角泛出一丝冷意。
宋妙书见周逸不反对,心中一喜,将簪子据为己有。初露却意外地老实,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初晨则从箱子里挑出一个白翡翠坠子来,得到周逸同意后,收了下来。初晨领完东西便告辞,初露和宋妙也不好再待下去,拉着依依不舍得宋妙书一起走。周逸也不言语,目送她们离开。
宋妙书和初露只有两人过来,身边也没跟着丫鬟。宋妙书没看眼笑,似是心情大好,而初露则青着脸,牙齿咬着下唇,似隐忍着很大的怒火。
出了塘边小屋,初晨和她们二人只有一小段同路。眼瞧着要到分叉路口,初晨听到身后的似有什么声音,更加快步的向前走,直至安全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平静的过了几日,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说‘宋妙书与周逸私定终身,塘边小屋以诗定情’。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侯府上下。
问题突然比原先的预期的更严重几分。当初风平浪静的,老太太已罚的狠烈,如今满城风雨,老太太恐怕自己先气疯了。
下午,初晨、初露、外加三个房的太太们全被叫到了老太太房里。六个人跪在老太太满前整整半柱香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老太太拿着茶盖拨弄茶水时,瓷器碰撞的响声,这声音突然变得极为清脆刺耳,听得让人发慌。
老太太突然把茶碗往桌上狠摔,惊得几个人心打颤。老太太狠戾的目光最先落在了初晨身上,开口便骂:“没教戒的东西!前些日子见你乖巧,我当你受开化了,有些像我们侯府的嫡出血脉了。岂料你比先前更混账,小小年纪竟干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儿来。”
魏氏闻言,护着初晨在她身后。魏氏虽跪在地,腰杆子却是直直的,毫无畏惧的与老太太对视,反驳道:“初晨不过小姑娘,小小年纪会犯什么大错,婆婆何以对她恶言相向?”
老太太冷哼,瞪魏氏道:“我恶言相向?看看你教出的这俩好姑娘!她们么竟敢私下里带着宋妙书去见逸儿,颂诗传情。朗朗乾坤,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儿来。传出去,我们侯府的脸要不要了?”
老太太把周逸含辛茹苦的养大,教导他做人的道理,周逸也是个争气的,没有恃宠而骄,没有纨绔子弟的劣性,性情和顺谦恭,又极为好强上进,侯府里数他书读得最好。他前途好,谁若胆敢堵住他乖孙子周逸的路,她绝不会轻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