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十郎能让所有人靠近,却唯独畏惧她的靠近。
瞧范十郎的样子,红玉估算应该是惊吓过度造成的神志失常,这种心魔时好时坏,有可能某天突然好了,又有可能一直都不会好,他的心智犹如三岁孩童一般任性无知,表达喜怒哀乐的方式直截了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但奇怪的是,原本对封三娘念念不忘的他,此刻,却将封三娘视为洪水猛兽。
竹送满脸不乐意地背着范十郎,沿着小山坡徐徐前行。远处的阳光斜斜地投射了过来,将一种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竹送微微眯了眯眼睛,回头,视线飘过众人,直直地望向最后那抹身影。
范十郎做出这样的反映,只能说明——
竹送闭上眼睛使劲地摇了摇头,努力打消自己心里的猜忌。封姐姐不会这样做的,她一定不会......
十一一直跟在竹送和范十郎边上,时不时地拍着范十郎的背安抚他。范十郎忽而高高抬头,看着那旭日东升,眼里迸发兴奋的光芒,挥动着手中的野草,手舞足蹈地冲着太阳叫着,“大鸭蛋,大鸭蛋!”
十一听见此语稍稍一怔,随后眼角渐渐变得酸涩。她低头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泪珠,陪着兴高采烈的范十郎笑道,“嗯,是呀,那是一个极大的大鸭蛋,鹅黄鹅黄的,是蛋黄。”
红玉不知道何时停住了脚步,等到封三娘走近,她与她并肩而行。
“封狐狸,有一句话我要问你,你可以不答,但要答便一定不能欺骗我。”红玉盯着前方地面认真地说。
封三娘没有应话,只是默然地走着。
红玉眸光动了动,脸色复杂地问,“抓走范十郎的人——”她略微一顿,终是说出了口,“是不是你?”
她本以为封三娘用她那种冷漠的、简短而不容置疑的腔调回答一句“不是”,从而打消自己的疑虑。因为在红玉的印象中,封三娘不会采取这种极端的、迂回的方式来获得范十一娘的信任和青睐,这不是封三娘的行事风格。但令红玉意外的是,封三娘听罢后停住了脚步,负手在后,静默地瞥向自己,她的眉头渐渐聚拢形成一座小山丘,一双冰冷的眸子闪过一道黯然的光。
正在红玉越发怀疑她举止的时候,她却淡淡地开口道,“连你都这样想,她会如何?”她目视前方,一个墨绿色的身影背着范十郎,他们的身边一直陪伴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女子神色忧郁,迈出的每一步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
红玉循着她的视线定在十一娇弱瘦削的身子上,联想起封三娘的话语脑海中电光一闪,再而身子微抖,“有人想嫁祸你,让大家都以为你就是幕后之人。”
封三娘略一颔首,抬脚继续往前。
红玉在后追着道,“你难道不采取行动?”
“敌在暗,我在明,如何行动?”
“那你也不能任由那人去冤枉你呀!”
封三娘回头看着红玉,声音凉凉地道,“既然他苦心设计,就一定会现身让计划继续施行,在这过程中他必然会露出蛛丝马迹。红玉,若他出现时我已然不在十一身边,你一定要保全十一。”
“那你呢?”红玉忍不住关心道,“不及时解释的话,我怕十一对你的误会会越来越深,在姑苏旧宅的时候,她已经因为蒲松龄的话对你有所动摇了,你不怕她恨你吗?”
封三娘瞥开头,藏在袖中的玉手握了握,手背上骨骼分明,泛出一片白。
“她有理由恨我。”
红玉摇了摇头,“十一既然已经对你起疑,多解释终究是无用。”她盯着封三娘,“封狐狸,若是她恢复了以前的记忆,或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封三娘余光打量着红玉,“你是想问紫湛下落。”
红玉被说中心事,红了脸道,“青面人迟早会成为大魔头,若有紫湛在此,我们围剿青面人便多了胜算。”
“我不会和她合作,”封三娘走了几步,回头见红玉还在远处发愣,“我无法原谅她。”
安排碧痕在自己的身边,抓了那么多无辜的渔女,让碧落杀了宁波府的男子,还让竹送潜伏着盯着自己,最后,她还亲手挖了十一的心脏......
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怎么能够原谅她?
红玉的嘴唇动了动,原本想为紫湛解释,但封三娘不给她这个机会,独自走了。红玉一跺脚,只能急急地追上去。
杭州府内的人对范十郎一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听在白玉的耳朵里都是一些夸张的谣言。
什么“山贼绑架交了赎金赎了回来,”什么“被山里的妖女迷走施法夺了魂魄,”还有什么“被范成官场中的敌人掳走威胁范成,”更有甚者认为是“想要娶范家小姐的公子绑错了人”等等。
十一充耳不闻,径直回到了范府。刚一踏入门,便见一中年男子穿着官袍径直从内堂走了出来,一眼见到十一带着范十郎回来了,肃容道,“我不在府中几日,你们都要闹上天了?!”
“父亲,哥哥被山贼绑架,我——”
“啪——”
众人惊呆。
十一的头歪向一侧,上面印着红彤彤地五指掌印,不过一会儿,便高高浮肿了起来。这一巴掌打的不轻,十一半晌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响,好像有千万只蜜蜂就近从耳边振翅飞过,左脸火辣辣地麻痛。
“你哥哥被人绑架就应该早点通知我,我带兵去围剿了那群人便是,你自己孤身去犯险,若是被那群贼人掳劫留在了山头,你让我还有何脸面去见人?!”范成怒气冲冲。
十一冷笑,“原来父亲只是在乎您自己的面子。”
“你还敢顶嘴?!”范成高高抬手,又要狠狠地打下去,却不想有人闪身到前,握住了他高抬的手腕,任凭他有多少力气,都让他不能下手。
“你是什么东西,给我让——啊!”范成定神看清楚那人的面貌,腿一软,径直跌坐了地上,拼命地蹬脚往后退,一边瞪着惊恐的眼睛冲着那人道,“是你.....是你......”
他被吓得面色惨白,也不顾官威,连滚带爬地往大堂退去。
封三娘瞥了身后的十一一眼,见她也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心便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仿佛跌入无底的深渊之中。默然转身,朝着门口处走去。
十一失去了记忆,但范成没有,这个人贪生怕死,自然记得一切。或许他早就猜测自己并非凡人,而且在此之前已经琢磨出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范大人,你怎么跌倒了,来,我扶着您起来。”一人大步从大堂内走出,头束紫金冠,面容白净儒雅,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两片薄唇抿着,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丝邪魅笑容。他边扶着范成,边若有似无地冲着封三娘看,眼里的狡黠之光毕现。
封三娘望他。
此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