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出杜雷是个虽然极有规律,却又喜欢奢侈炫耀的人。
他没有看错。
只是，决斗之前，他还要先回去明月心那里。因为,他不知道倪家废园在哪里。
第二天上午，当他向明月心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月心愉悦地笑了。她眯着眼睛看着傅红雪，好像觉得他非常可爱。
她揶揄道：“你跟人家决战，居然会不知道决战的地点在哪里？”
傅红雪却一点都不觉得羞臊,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本就不知道。”
明月心说道：“它就在对面。”
傅红雪说道：“很好。”
明月心疑惑道：“很好？”
傅红雪冷冷道：“我是个跛子，我不喜欢在决战前走得太远！”
明月心又问道：“你准备怎么去？”
傅红雪答道：“跟信上说的那样，一人一刀。”
“好啊！真是好极了。”明月心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傅红雪觉得她的态度很奇怪，可是他没有问。他知道明月心如果要说的话,一定会说出来的。
明月心大声说：“那燕南飞呢？你有没有想过他？”
傅红雪淡淡道：“要去决斗的人，并不是他。”
明月心冷笑道：“是吗？要死的人却一定是他！”
傅红雪道：“一定？”
明月心道：“孔雀现在一定已知道他的下落，还有一直没有出手的黑手，只要你走进倪家废园，他们就会闯进这屋子。”
傅红雪的手又握紧，一根根青筋在他苍白的手背上划出花脉般的条纹。
明月心冷冷地盯着他，冷冷地接着道：“也许你以前救过他的命，可是这一次若是没有你，他也许反而会活得长久些。”
傅红雪手背上的青筋更凸出，忽然问了句不该问的话：“你真的关心他？”
明月心道：“当然。”
她连想都没有想，立刻就回答，回答得很坦然。好像不是她下毒要毒死燕南飞一样。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她，也冷冷地说道：“你觉得我不该去？”
明月心摇摇头：“当然要去。”
“只是，”她又说道，“你可以把他送到其他地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哪里？”
“孔雀山庄。”
孔雀山庄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个谁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地方。可那是以前，现在呢？
傅红雪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说过孔雀翎不在孔雀山庄，它现在在孔雀手上。”
明月心说道：“我是说过。孔雀山庄是没了孔雀翎，可是秋水清还在。”
秋水清，这是个严肃的名字，是一个让江湖人听到后不禁肃然起敬的名字。除了傅红雪，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孔雀翎早已丢失，可孔雀山庄还是完好无损。就是因为秋水清。即使是傅红雪这样的人，他从来都很少对谁有好感，更是很少去救一个人。可他居然救了秋水清两次。
明月心说道：“我知道秋水清是个保守的人，他拒绝外人进入孔雀山庄。但你却是个例外。因为这是他欠你的。你救过他两次。一次在渭水之滨，一次在泰山之阴。”
傅红雪默默不语，手握着刀，像一尊雕像站在那里。
房间里顿时一阵静默。
明月心却想打破沉默。她有些急切地说：“孔雀山庄离这里并不远，我这里有一匹千里马。我们轻车快马，正午之前完全可以赶到。到时候你再骑着马赶回来，绝对赶得上你的决斗。”
傅红雪说道：“那万一他们在半路劫杀呢？”
明月心冷笑道：“不会，他们绝对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为什么？”
明月心看着傅红雪的刀，说道：“因为孔雀知道，他绝对没有第二次机会在你面前使用孔雀翎。而黑手，除了那个无名的无名指，其他四人连孔雀都不如，如何敢阻止你。”
现在理由很充分，傅红雪好像必须送了。
可傅红雪却直接闭上嘴，没有一点要答应的意思。他脱离江湖实在太久了，久到不想在踏足。他不想见那些旧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份，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明月心不知道傅红雪的纠结，她见傅红雪还是不说话，心中有些恼怒，平息心中的火气，语气带着点失望：“你难道看着燕南飞就这样死了吗？你如果同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带着我们去的。”
傅红雪转过头，直视明月心，冷冷地说：“如果你真的关心燕南飞。那为何要给他下毒？”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明月心怔住了。她回答不上来。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漏破绽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红雪走出去。他走得虽然慢，却没有停下来。只要一开始走，他就决不会停下来。
连系统君都非常震惊。原著里，明月心把燕南飞的解药倒在她的衣袖里，这才被傅红雪发现端倪。可她现在没有做，可傅红雪却更进一步地知道她下毒。
“真是个可怕的人。”
明月心也喃喃道：“是啊！他本来就是个可怕的人。”
“我早就说过了，要骗他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明月心回头一看，是燕南飞。
现在的燕南飞早就没有刚中毒时那一脸的苍白，他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嘴角挂着微笑，轻摇着折扇，端的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我也知道不容易。只是我必须先试试。”明月心如是回答。
燕南飞轻点头，又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他送我们去孔雀山庄？”
“孔雀翎。”明月心不待燕南飞有什么反应，又说道，“你真的以为孔雀翎已经遗失了吗？”
燕南飞挑眉：“难道不是吗？”
可是，他刚说完就又反应过来了。明月心当初告诉过他，孔雀手上那个孔雀翎是假的。而且还是明月心自己做的。她既然能做出孔雀翎。那么，她是不是见过真正的孔雀翎？
明月心看出燕南飞什么意思，她心里冷笑，孔雀翎她当然见过。因为真正的孔雀翎被公子羽得到了。只是，公子羽却从来不用。他根本就不需要孔雀翎，没有孔雀翎的公子羽已经可以称霸江湖了。而没有孔雀翎的燕南飞现在连向傅红雪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这一切燕南飞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他现在还是在痴痴地问：“那我们要怎么去孔雀山庄，傅红雪并没有答应。”
明月心嫣然笑道：“一定会去的。”
傅红雪刚刚是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寂寞如雪的傅红雪是不会有这么模棱两可的回复的。而现在的傅红雪却这样回应她。她知道傅红雪开始困惑，开始迷惘，挣扎，但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而这个决心，她一定会帮他下的。这是条她早就设定好的路，现在公子羽也参与了。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路的尽头，不管是死亡还是新生，都不会再有傅红雪，也没有燕南飞，留下的是新生的公子羽。傅红雪和燕南飞注定只能活一个，不管活着的是谁，公子羽都要逼迫或诱惑他成为公子羽。而死去的，不管他生前叫什么，他都已经不存在了。死人，是没有名字的。
这时，燕南飞突然说道：“对了。我刚刚遇到了一个杀手。”
明月心问道：“谁？”
燕南飞说道：“尽管我并不认识他，可我却知道，他是拇指。”
明月心道：“你一定很狼狈吧！”
燕南飞一阵愕然，忽然，他哈哈大笑：“哈哈，我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很狼狈吗？”
明月心也笑了，她瞅了瞅燕南飞，说道：“你现在看上去一点都不狼狈，反而很优雅。但是……”
明月心冷冷地说道：“你只是为了掩饰你方才的狼狈罢了。”
燕南飞一时怔住了，他苦笑道：“还是瞒不过你。”
他坦然道：“我和拇指还有他的三个手下交手。最后，只有拇指还安然无恙。打完了之后，我先去把自己打理了一番。”
“你应该没有受伤吧！”明月心问道。
燕南飞点点头。
明月心竟然有些欣慰地说道：“看来，你还是有些长进的。”
燕南飞却对明月心的肯定置若未闻，他皱着眉头说道：“我突然聊到拇指，不是为了向你报告情况的。我只是想问：为什么那些杀我的杀手还没有撤。”
明月心冷冷道：“你以为你现在是谁？你又以为我是谁？”
燕南飞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明月心又说道：“你要知道，黑手的人只听命令。而我并不是给他们下命令的人。”
能给他们下命令的只有公子羽。这一句，明月心没有明说。想必，燕南飞也知道。他明白明月心的意思。他们是因为公子羽的命令，必须杀他。而这个命令，也只能是公子羽才能取消。要想取消这个命令，只有他自己成为公子羽。
明月心冷笑道：“现在你应该明白自己该干些什么了吧！”
燕南飞凝重地点点头。可他还是忍不住问：
“为什么？”
明月心盯着燕南飞，淡淡地说道：“没有为什么。”
看到燕南飞还想问，明月心冷下脸，说道：“你最好还是不要问。”
“为什么不能问？”
孔雀这时候也在问拇指。他也得到命令，要杀了燕南飞。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杀他。而且燕南飞本身也很奇怪，他的名字在名人榜上列居第一。名气也很大。可是江湖中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来历，好像有谁故意抹去这些一样。
拇指认真地看着孔雀，说道：“我是好意。好吧！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就准备好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棺材。”
孔雀乖乖地闭嘴了。
一旁的杜雷却出声了。不过，他并没有问燕南飞的事。他现在除了傅红雪，对任何人的事都不会感兴趣。
他把一张纸推给拇指。
这张纸上全是傅红雪的资料。上面写着：
傅红雪。
年龄：约三十六七。
特征：右足微跛，刀不离手。
武功：无师承门派，自成一格，用刀，出手极快，江湖公认为天下第一快刀。
身世：家世不详，出生后即被昔年魔教之白凤公主收养，是以精通各种毒杀、暗算之法；至今犹独身
未婚，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性格：孤僻冷酷，独来独往。
杜雷冷笑道：“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拇指苦笑道：“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满意。可我只知道这些，对于傅红雪，没有人能知道得更多。”
杜雷冷笑道：“这个资料上至少遗漏了两点。”
拇指说道：“看来你研究过傅红雪。说说看吧。”
杜雷伸出食指，他还没有开说，拇指竟然向后退了一步。
拇指看到孔雀和杜雷诧异的神情，掩饰地擦擦额上的汗，说道：“没事，你继续说吧！”
孔雀颇有深意地看了看拇指，心中有些计较，拇指怕食指。不过，他没有点破，跟恢复镇定的拇指一起，听杜雷说话。
“傅红雪曾经被一个叫翠浓的□骗过。而且，被骗得很惨。”
孔雀冷哼一声，道：“世上女人这么多，□自然也多。只是没想到，连傅红雪也被她骗过。”
孔雀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再是淡淡的表情，好像非常愤恨。
拇指笑了，摇着头笑道：“我知道你恨女人，却想不到你恨得这么厉害。”
杜雷冷冷道：“看来他一定也上过女人的当。”
孔雀脸色变了变，居然也笑了，改口问道：“你说的第二点是什么？”
杜雷道：“他有病。”
拇指道：“什么病？”
杜雷道：“羊癫疯。”
拇指的眼睛发亮，道：“他的病发作时，是不是也像别人一样，会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打滚？
杜雷说道：“羊癫疯只有一种。”
拇指叹道：“一个有羊癫疯的跛子，居然能练成天下无双的快刀。”
杜雷道：“他下过苦功。据说他每天至少要花四个时辰练刀。从四五岁的时候开始，每天就至少要拔刀一万两千次。”
拇指苦笑道：“想不到你对他这个人知道得比我们还多。”
杜雷淡淡道：“江湖名人榜上的每个人我都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我已花了整整五个月的功夫，去收集他们的资料，又花了五个月的功夫去研究。”
拇指道：“你用在傅红雪身上的功夫一定比研究别人都多。”
杜雷点头承认。
拇指道：“你研究出了什么？”
杜雷道：“他一向刀不离手，只因为他一直用的都是这把刀，至少已用了二十年。现在这把刀几乎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使用这把刀，几乎比别人使用自己的手指还要灵活如意。”
拇指道：“但我却知道，他用的那把刀并不十分好。”
杜雷道：“能杀人的刀，就是好刀！”
对傅红雪来说，那把刀，已经不仅是一把刀了，他的人与刀之间，已经有了种别人无法了解的感情。
杜雷虽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可是他的意思拇指已了解。
孔雀一直在沉思着，忽然道：“如果我们能拿到他的刀……”
杜雷道：“没有人能拿到他的刀。”
孔雀笑了笑，道：“每件事都有例外的。”
杜雷道：“这件事没有例外。”
“是吗？我偏偏要试试。”
进来的是一个娇俏美丽的女孩子，约莫十六七岁，长着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她身着浅绿色的长裙，头上只插着两支发簪，很精致的发簪。她慢慢地从门口向杜雷三人走来，她走路也显得很美丽。三寸的小脚，步步生莲。真是个美丽的女子。
可拇指却不敢怠慢，他显然是认识她的。
“倪二小姐，到此有何贵干？”
她就是倪家的二小姐——倪慧。
倪慧笑着说道：“你们不是说傅红雪的刀从不离手吗？我今天就要它到我手上。”
杜雷冷冷地说道：“我劝你最好还是放弃。除非傅红雪死了，否则，他的都就不会离开他拿刀的那只手。”
谁知，倪慧的眼睛却变得更亮了。
“死？他如果死了，他整个人都是我的。那把刀更是我的了。”
杜雷皱皱眉头：“你想要干什么？”
倪慧甜甜一笑：“没什么，就是想要他的刀而已。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就向着倪家废园的方向跑去。
孔雀忍不住问：“她会成功吗？”
杜雷冷冷地说道：“没有人可以成功。”
孔雀反驳道：“可她是个女人，女人就可以是个□。傅红雪都可以被□骗。”
杜雷还是冷冷道：“女人也是人。”
孔雀也没有再争辩，却又问这：“他的病通常都在什么时候发作？”
杜雷道：“每当他的愤怒和悲哀到了不可忍受时，他的病就会发作。”
孔雀道：“如果你能在他病发时出手……”
杜雷沉下脸，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孔雀又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不肯做这种事的，但我们却不妨叫别人去做。如果我们能找个人先去气气他，让他……”
杜雷霍然长身而起，冷冷道：“我只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
杜雷盯着孔雀和拇指，庄重而严肃地说道：“这是我与他两个人之间的决斗，无论谁胜谁负，都和别人全无关系。”
拇指忽然问道：“和公子也全无关系？”
杜雷扶在刀柄上的手忽然握紧。
拇指道：“如果你还没有忘记公子，就至少应做到一件事。”
杜雷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拇指道：“让他等，多等些时候，等到他心烦意乱时你再去。你们约定是在下午比武，只要在黄昏之前去，你就不算失约。”
他微笑着，又道：“这一战你是胜是负，是活是死，我们都不关心，可是我们也不想替你去收尸。”
杜雷这时候却没有反驳，他沉默了。
沉默了，也是默许了。
而这时候的傅红雪已经到倪家废园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