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擒年抱着林瑟出门,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心知顾华生早把他的琴被毁的事情泄露的事情传开了。
刚好是下课时间,大家纷纷向食堂涌去,本来很多人也只是听说顾擒年这个,没有几个见过的。忽然有个人阴阳怪气地喊道:“顾擒年,还抱着你那宝贝啊?来让大爷瞧瞧,什么宝贝能把学校的音乐墙弄塌咯。”跳出来的正是小胖子,他一向看顾擒年不顺眼,现在抓住了机会落井下石,自然不会放过。
顾擒年直视他,想逼他退让,“让开!”从前他任由这些人欺负是因为心无所念,可是如今手里有了小吃,一切就不一样了。
“啧啧,还不让人说呢,胆小鬼。都是破烂了还当宝贝抱着,丢不丢人。”其他人远远近近地围观着,带着看好戏的意味。小胖子奚落得更起劲了,指着林瑟:“哟,小东西你还会瞪人,不是听说快残废了?你瞪啊,瞪啊……哈哈,说不了话了是吧?让你们嚣张!”
“小吃伤的再厉害,总比你这一身甩不掉的肥肉有用,也不知道是谁跑的太慢,被狗狗追上了咬在屁股上。”顾擒年笑了,目光向下瞅着,似乎能看到胖子被咬出来的伤疤。围观的人都大笑起来,起哄,“胖子,给我们看看你身上的狗牙印呗!”
“你,你们!哼!”胖子的帮手不在旁边,自己折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顾擒年,气得脸红脖子粗,愤愤掉头去食堂。
顾擒年看也不看其他人,自顾自走着回自己宿舍收拾东西,他当了楚云飞的学生,而且是今年唯一一个学生,楚云飞让他一起住。想想,不只是因为方便上课吧,那个把分毫利息都算得一清二楚的人,或许更多的是想照顾他,只看楚云飞催促他滚回来收拾东西那期盼的眼神就能猜到三分。
“顾擒年!”才走到宿舍门口,顾华清忽然走出来,来者不善。
顾擒年抱紧林瑟,警惕地看着他,虽然不喜欢顾家的几个孩子,还是勉强维持礼貌地问他:“大哥,有什么事?”冷淡生疏的很。
“跟你算一笔账。”顾华清眯着眼睛,打量自己最小的弟弟,还是那副没长开的小白菜模样,身材枯瘦面部尖刻,很不讨喜,竟然能够打动从不轻易教学生的楚云飞,真不知道哪来的好运。而且,昨晚他弟弟顾华生狼狈的回来,竟然是因为楚云飞不要脸地帮着顾擒年打人,这小子想被顾家人赶尽杀绝么,“昨晚打了你二哥,去跟他道歉。”
“不去。”顾擒年摇头,一口否决。
顾华清黑了脸,“三弟,你二哥一时糊涂也就罢了,你身为顾家人,竟然对自己的手足下黑手,还有没有顾念兄弟情分?”
“如果偷人东西毁人至宝也算是你们的情分,那么我不屑顾家之姓。再说了,我的亲人只有小吃。”顾擒年抚摸躁动的林瑟,微笑着回到。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言相劝你不听,就不要怪哥哥不给你面子。今晚放学后,静湖旁边,我要跟你决斗。你不要以为开学风光了一场,就是什么天才了,不把人看在眼里,晚上你就知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有多上不了台面。”顾华清说着,双眼一直盯着他怀里的小团子,鄙视之意显露无疑。
“既然你这么说,我会堂堂正正和你比一场。无论输赢我自会坦坦荡荡,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顾擒年毫不畏惧地瞪着他,话语中暗带讽刺。
“那样最好,不然今后你就别想再看见你怀里那堆烂木头了。”顾华清被他羞辱,面子上挂不住,有些愤愤地转身走掉。
“做坏事总要遭报应的。”顾擒年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声,发现那背影顿了一顿,走得更加急促。
回到楚云飞的院子,楚云飞正在煮饭,见他进来了就让他看火。顾擒年盯着火堆走神,把饭给烧焦了,气得楚云飞拖了拖鞋就要揍人,扬到半空又颓然放下,“说吧,到底揪心什么事情,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顾华清要跟我挑战,楚老师。”
“就这么点破事,让你把饭都煮糊了!”楚云飞手又痒了,小娃子太没有主次之分了,不知道衣食住行,吃才是人生头等大事么?“那你是纠结什么,想要逃跑,还是想跟他打架,我很久没有动手了哎哎,要是打架叫我过去围观。”
“我已经答应过去比赛了,输赢无所谓,我会竭尽全力。只是不喜欢兄弟之间兵戎相见的场面,老师,他怎么也算是我哥哥,有什么事情非要闹到大庭广众下,撕破这个脸,对他对我有什么好呢?”顾擒年说着,白了他一眼,楚云飞这身板,还有脖子上明显的“蚊子”印记,身手能好到哪去啊,还兴致勃勃地要打架,以为是小孩子么……
“你哥哥不会做人,啧啧,你就放心大胆地上吧。”楚云飞虽然说的轻松,顾擒年什么水平他知道,虽然爆发能力的时候相当惊艳,但是正常的水平……实在是不堪入目。诶,要好好计划一下怎么□个好徒弟才是。
“我不怕输,可是不能连应战的乐器都没有啊!”顾擒年指着林瑟,林瑟回瞪他,嘴里啃着炖好的猪蹄正吃的欢畅,“没有琴弦了。”
楚云飞没说啥,只是扭身进了屋子,随后拿出几根弦,让林瑟变了身给安上了。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难怪最近听不见小毛球说话。”楚云飞貌似恍然大悟。
“你不是说你没有……弦。”顾擒年傻了眼,敢情前面楚云飞一直忽悠他啊,明明有办法却说不行,耍他很好玩么?
林瑟有了琴弦,就能够出声了,很是亲热地蹭着楚云飞,好吧,最主要是因为楚云飞是他跟小白菜的金主啊,有钱人有木有,他跟小白菜现在就全赖着楚云飞包养了。反正小白菜欠的那些钱也还不完,不如继续混吃混喝。
顾擒年一把把林瑟捏过来。
到了晚上,顾华清还派了人过来“请”他,顾擒年心里嗤笑,却还是跟了过去,来到湖边,竟然已经安排好场地,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不大的空地因为这些人更加拥挤了。
见他来了,顾华清说明了前因后果,“这一次比赛,纯粹是为了我华生弟弟讨个公道。他如今卧病在床,没办法动弹,可是伤了他的人却连道歉也不肯说。我不是那种小人会暗地报复,因此堂堂正正请大家做个见证。今日之争,只求公平,因此请夏老师为我们做评判。”顾华清说的有理有据,实则为了再次斟酌那把古琴的实力,如果真像二弟说的那样废掉了,那他也不必再挂心。
他说的夏老师,看上去却更像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夫,浑身肌肉壮硕,纠结有力,而且脸盘方正,眼中闪着精光。他一站出来,周围立刻安静下来,谁都知道,夏正厚是猎人组织的头领,负责所有猎食者。他年纪轻轻就闯出名堂,获得大大小小无数的功勋,才过不惑之年就当上了猎人头领,可见无论是智谋还是技艺都不容小觑。夏正厚会来,主要是因为觊觎这把琴的人不少,但是很多人都将信将疑,处在观望态度,相信今天他能够评判出虚实来,到时候可就热闹了。
听着周围的唏嘘声顾华清神色丕变,只是等顾擒年回应。
顾擒年盘膝坐下,林瑟很担心,却还是听话地变回琴身,顾擒年做出了请的姿势,顾华清冷冷一笑,拍了拍手,一只小鸟飞过来,变成了他的笛子。这笛子才是他最心爱的武器,从不轻易拿出手,见他拿出来了,场上的人兴奋地小声交谈。
夏正厚好奇地看了顾擒年好几眼,实在感觉不出来这小孩的独特,但是顾擒年将音乐墙弄塌的事情传遍大江南北,确实惊奇。他今日会答应给两个小孩子做裁判,主要是来探顾擒年的底细。
此时双方一同弹奏,交错的乐声惊扰得湖边的小鸟纷纷惊慌跑走。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顾擒年身上,但是谁都觉得十分失望。
就这个水平,怎么可能是那个一曲击毁音乐墙的天才少年,明明就是个滥竽充数的差等生嘛!即使动作再标准,可是缺陷也不胜其数,真是叫人惊得眼珠子要脱窗。围观的人纷纷怀疑顾擒年那次的表现是作秀,只是听说他是无依无靠的私生子,要在众目睽睽下作弊,可能吗?
顾华清本来就是高年级的,再加上天赋出众,跟顾擒年这么一比较,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他甚至没有发挥出三成就已经衬托得顾擒年一无是处。如果说稍稍能够让顾擒年不那么狼狈的,应该就是顾擒年用心在弹,因此曲子纵然不完美但是也不让人排斥。
夏正厚连连摇头,看到突然冒出来的楚云飞对自己做鬼脸,有点崩溃,他真实招架不住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师弟。
“这就是你收的徒弟?”夏正厚怀疑楚云飞看走眼,以前楚云飞手底下招的都是颇有天分的孩子,如今那些人虽然一直在苦逼地做任务赚金子还债,可是能力的确是大6上的佼佼者。这个顾擒年,让夏正厚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不许跟我抢啊。”楚云飞笑眯眯地威胁着。
夏正厚心里一抖,翻了个白眼,“我又没看上他。”
“嘿嘿,师兄你看上了也不许跟我抢。不然……”
夏正厚奇怪楚云飞的态度,可是任凭他把眼光放亮十倍百倍,把顾擒年从头到脚从手指到琴弦都扫了个遍,看到的还是普普通通的小孩子。他也就只能下结论楚云飞只是找到好玩的玩具才这么兴奋。
顾擒年弹的很吃力,虽然顾华清表面上吹的是轻松温软的小调,可是笛声里蕴藏的压力和敌意却逼得他喘不过气。一开始稍微慌乱,但是顾擒年很快将自己调整过来,用自己的方式抵制顾华清的侵袭。他弹奏的是《渔樵问答》,此曲反映的是一种隐逸之士对渔樵生活的向往,《琴学初津》云此曲:“曲意深长,神情洒脱,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
林瑟听着琴,感觉小白菜的心境在逐渐提高,不似当初拘束放不开的样子,他的心门更加广阔。小小年纪,挥手就能将开始悠然自得的曲调挥洒自如,有了飘逸洒脱的格调。上下句的呼应间,渔樵对答的情趣翩然在琴上溢出。主音调一直在变化发展,不断加入新的音调,加之滚拂技法的使用,至第7段形成□。林瑟在音符跳跃中,恍若置身广阔天地间,看见隐士豪放不羁的大笑,清风拂过他的衣袖,将那份潇洒自如轻易勾勒。其中运用泼刺和三弹的技法造成的强烈音响,应和着切分的节奏,使人感到高山巍巍,樵夫咚咚的斧伐声,何其空旷悠远。
虽然在技法上他与顾华清相比较会稍有欠缺,可是稍微有见识的人都能体会到,他在心境上已经超越了顾华清。
顾华清本来没打算用全力,但是顾擒年的琴音竟然逼迫他越来越用心,竟然还错了一个调子。顾华清还是不能肯定这是因为琴还是人,眼角注视着旁边的顾擒年那把琴,琴弦已经明显不是原装的了,看上去有些年头,可是不如原来的音色亮,美。这么说,是顾擒年自己的本事?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胜过这小子,不然今晚脸丢大了,顾华清压压唇,在笛声中加入了他从别处学来的小伎俩。本来还平常的笛声,顿时诡异起来,带着令人压抑的气息,附近的虫鸣声都低了下去。
他突然的改变确实有效,那份阴暗的东西在顾擒年的思绪里捣乱。顾擒年察觉自己的慌乱,不敢掉以轻心,却还是抵不过对方的侵袭。
“杀!”莫名其妙的古战场,顾擒年发现自己正站在厮杀的队伍中间,身边到处是挥刀乱砍的人,鲜血溅了他一身一脸,有人拽着他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训斥,“琴师你跑什么啊,大王让你弹琴蛊惑敌人,没有你,我们肯定要输了。”
为什么他弹琴能够蛊惑别人?顾擒年迷惑着,却被迫来到一架琴边,好眼熟。手搭在琴弦上,就好像碰到了很心爱的东西,是他的琴!琴弦发着光,在期待他酣畅淋漓地弹奏一曲吗?好吧,那就让他与琴共舞。
死了好多人,他们都在看着这边,他明明只是弹琴,为什么那些人那么看他,好像他是凶手,他没有杀人,他只是在弹琴啊!
不对,这个场景只是幻觉!顾擒年告诫自己,冷静冷静,什么死人啊,这些人要是被他个十来岁的孩纸杀死了,那不是笑话么?短暂的慌乱,调整过来的顾擒年更加镇定自若,竟然渐渐压制了邪恶的笛声,令湖边的气氛慢慢恢复宁静。
音乐的碰撞,让湖边的气息动荡不已,也让楚云飞也察觉了顾华清的陷阱,大家都被他温和的笛声骗了,其实他是想编制幻术置顾擒年于死地,多么可怕的用心。
这小子欺负他徒弟,真是不要脸。
虽然看出顾擒年已经挺过来,楚云飞还是想教训教训不要脸的家伙,吹起了口哨。夏正厚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却没阻止。周围人听见莫名插足的口哨声却一点没觉得怪异,于是也没人说什么。
顾华清在场中却实实在在感到了口哨声的影响,明明是简单,短促的小调,却一直让他紧张,最后心绪打乱,在双重夹击之下再也淡定不来,连阴人的精力都没有了。到最后一口血喷出,败了。
这人是个高手,而且是难以匹敌的,环顾四周,顾华清擦了擦嘴唇的血,一下子看到在吹口哨的是楚云飞,没辙了。眼看着顾擒年已经惊醒过来,顾华清只能拱手认输,本想暗中将顾擒年除去,不料有个楚云飞在,只好留待下次。
比赛结束,胜负早见分晓。顾华清输的莫名其妙,奈何楚云飞已经出来领人,只能恨恨讽刺了句:“靠自己老师作弊,可真有本事。三弟你找了个好师傅。”
“他可是完全靠自己的本事赢你的哟,你别以为自己那点手段谁都看不出来。”楚云飞堵了回去。
“现在我虽然输给你,今年东大6音乐大会,我必然会赢回来,你不要得意太早。”顾华清觉得实在丢人,脚步匆匆离开。
夏正厚见琴出来的时候就发现琴上面的弦有所改变,弹出来的效果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惊艳,果然是坏掉了么?本来他还想研究研究呢,不过,顾擒年倒是有可塑性,不由得对楚云飞赞道,“人还不错,琴略失色了。”
楚云飞看着半眯着眼要睡觉的小团子林瑟,笑得诡诈,并没有解释。那几根弦,只是没有好好融合呢,等到以后,就能发现它的好处了。他拿给徒弟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普普通通的货色……
顾擒年跟楚云飞离开,到了看不见其他人的地方,才露出委屈失落的神色来。
楚云飞一直跟着,此时不由得笑道:“傻小子,不是赢了吗,还低着头看石头啊。”
“就是就是,他以大欺小那么不要脸,你都能赢了,等到音乐会我们再把他打个落花流水!”林瑟一恢复自由身就开始激动,给小白菜打气,见顾擒年被他逗笑了,才舒服地窝在顾擒年胸前睡觉。不知为何,他最近愈发容易困倦。
模糊中听到两人谈着。
“他这样真的没事么?”
“是身体在愈合,所以要靠睡眠来调节平衡罢了。你已经落后很多了,明天给我开始上课……”
“少爷!”顾华清被人叫住。
“你来干什么?”顾华清见这个向来见首不见尾的父亲贴身助手,脸色更加阴沉,他来了肯定没有好事。
“老爷说过,让你谨言慎行,友善兄弟,少爷,你今日的表现足以让老爷寒心。如果还有下一次,我想老爷会亲自带你回家教育。”
顾华清岂有不知道他父亲的行事作风,脸色顿时白了,假意应承到:“我会注意的。”心里却起了熊熊恨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