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怒
西门吹雪素来都有些洁癖,总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这一次君迁怀了孕,他更是再也不放心在外面多停留片刻,从庄里出发到老屋用了七天,回去的时候却是整整缩短了一天半的时间——如果不是考虑到君迁怀了孕需要充足的休息,恐怕这个时间至少还要缩短一两天。
君迁靠在床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侧过头看向正站在床边脱衣服准备上床休息的西门吹雪,眼里微有些担忧。
西门吹雪这几天的心情并不是太好——或者说,虽然自己的怀孕让他很是惊喜,但……他却始终还有着别的心事,即使他还是和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和情绪波动,但君迁还是能准确地感觉到。
是因为玉罗刹吧?君迁抿了抿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算日子,现在已经是十二月的下旬,没几天就要过年了,6小凤说是个四海为家的浪子,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根本就没有家,自然也就没皮没脸地跟着回了万梅山庄一起过年,君迁和西门吹雪对此自然是不觉得意外,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玉罗刹也跟着来了,而且,他们亲眼看见山庄的管家陈伯跪在玉罗刹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老爷”。
玉罗刹那日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君迁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却忽然被一个带着暖意的怀抱包裹住,按在眉心的手也被一个宽大温暖的掌心覆住,不轻不重地替她揉着眉心,男人素来清冷的声音里竟是带上了几分温和和紧张:
“不舒服?”
“不,没有事,”君迁摇了摇头,挪了挪身子在西门吹雪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轻轻地地喟叹了一声,“我很好,孩子也很健康,不要担心。”
西门吹雪低低地应了一声,撤开揉着她眉心的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顿了顿,掌心忽然渐渐下滑,最终停在了她的小腹处——起初似乎是微微有些犹豫,片刻后却到底是小心地将掌心覆了上去。
小腹处的温暖让君迁忍不住逸出一声舒适的叹息,蹭了蹭他的胸口,将自己的掌心也覆上了他的。
西门吹雪脸上的神色越发地温和了起来,温暖的掌心轻轻地摩挲着妻子的小腹——一个多月的身孕还没有显怀,君迁的腰身还是一如既往的纤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里,有他们即将出世的孩子,与他血脉相连。
君迁被他的手蹭得微有些痒,忍不住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仰起头,就见西门吹雪正看着自己的小腹有些出神,暗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阿雪,你是不是……很介意玉罗刹的事?”
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孩子,让他想起了自己从来没有父母陪伴的童年?
即便是剑神西门吹雪,十几二十年前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子罢了,再有武学天赋、再老成、再了不起,也绝没有一个孩子是不希望得到父母和家人的关爱的。
西门吹雪之所以走上这条寂寞的剑道,除了天意和天赋使然,是不是……也因为自幼就孤独寂寞呢?
君迁不知道,就连西门吹雪自己也不知道。但如今回忆从前早已没有什么意义,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西门吹雪也只是摇了摇头,淡淡道:
“我与他……从无关系,万梅山庄也已是你的,无需介怀。”
这意思——就是不打算认玉罗刹了?倒确实是西门吹雪一贯的作风……君迁想起玉罗刹暴躁得直跳脚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玉罗刹这几天看来是被自己和西门吹雪气得够呛了。
其实君迁也很明白,西门吹雪的无视先不论,自己如今之所以能够这么肆无忌惮地毒舌嘲讽着玉罗刹,也不过就是仗着他不敢、或者是不想动自己罢了。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好脾气地一味容忍着自己,也许是因为他希望说动西门吹雪跟他回魔教,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现在怀着他的“孙子”……但不管怎么说,反正君迁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过分了——你有本事耍威风,当年怎么没本事自己养孩子啊?本来就是他理亏,凭什么要求西门吹雪和自己给他好脸色看?
“莫要胡思乱想。”西门吹雪回过神来,一眼就看见了妻子嘴角那抹狡黠的弧度,眼里立时就划过了几分无奈,但连日来稍有些凝重沉闷的心情在这抹笑意下却似乎是莫名地轻快了不少,想起这几天来君迁对着玉罗刹毫不客气地一桶桶嘲讽,素来清冷的男人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低下头在妻子的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低声道,“早些休息吧。”
君迁乖巧地应了一声,任由西门吹雪扶着她躺下,然后弹指灭了灯。君迁往他怀里蹭了蹭,借着月光看他——也许是因为月光的渲染,让他素来清冷锋锐的五官看起来竟是异常的柔和,君迁弯了弯嘴角,仰起头就吻了上去:
“阿雪,你说会教导我们的孩子的,可别忘记了。”
——玉罗刹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不过没关系,西门吹雪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的!
“嗯,”西门吹雪拥住她,小心地护住她的腹部,温和地回应着她的吻,“不会忘记。”
……
虽然西门吹雪总是面瘫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君迁还是能敏感地发现,自从自己怀孕开始,他好像就总是有些紧张,除了练剑,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丈夫能这么关心自己和孩子,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觉得高兴的,但……西门吹雪这有些过度紧张的反应还是让君迁有些哭笑不得。
事实上,因为自幼习武的缘故,君迁的身体很好,再加上她和西门吹雪本身的医术都相当好,这个孩子怀得实在是再健康不过了,君迁甚至连寻常孕妇都会有的孕吐都少有,反倒是胃口比平日里好了不少——但西门吹雪还是不放心。
君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趁着西门吹雪早起去练剑了,赶紧一个人起了床去院子里逛逛——自从君迁怀孕,西门吹雪怕吵到她休息,练剑的地方就已经换成了一个偏僻的院子了。
“夫人,是不是要用早饭?”棠胭跟在她的身侧,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在院里的石桌边坐了下来,忙不迭地问道。
“先取些糕点来垫垫肚子,一会儿等阿雪练完剑一起吃吧。”见时辰尚早,君迁略一沉吟,还是摇了摇头。
棠胭应了一声,不放心君迁一个人在这,本想再叫个丫鬟来传个话,却被君迁一脸无奈地挥手打发走了——能不无奈吗?自从她怀了孕,好像整个山庄上下都当她是一个脆弱的易碎品,走到哪都不放心。君迁并不喜欢这样的“呵护”,但又明白大家都是好心,到底还是不忍心拂了大家的好意。
糕点和茶很快就端了上了,君迁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小地咬了一口,只觉得满口都是桂花的甜香味,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不少,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正要端起茶喝一口,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一眨眼的工夫,对面的凳子上已经坐了一个黑衣的男人。
他就只是这么坐着,并不开口说话,君迁也懒得理他,只当不知道,继续专注地吃着手里的桂花糕,一直到她吃完了一块准备伸手去拿第二块的时候,玉罗刹这才开了口——这几日来玉罗刹给人的印象总是大呼小叫、脾气暴躁,但这一次……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几乎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但这样的平淡反倒让他显得更加高深莫测了起来,好像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是那个真正的魔教教主。
“如果你是我,你就会知道,如果一个人到了我这种地位,是绝对没有办法管教自己的孩子的。”玉罗刹道,“为我生孩子的那个女人,在她生产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假如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是西方魔教未来的教主,有没有父母的管教,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会不会愿意这样的人来继承你的事业?”
君迁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后摇了摇头。
玉罗刹似乎是淡淡地笑了起来:“既然你也同意我的看法,就该知道,所以我的孩子一出生,就不能是我的孩子。”
“错,”君迁继续摇头,放下了杯子,“我摇头不是因为认同你的看法、不愿意这样的人来继承事业,而是因为——我觉得你错了。”
玉罗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偏偏君迁还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直视着他那双如同浓雾一般的眼睛,有些嘲讽的轻笑了一声,一字一顿道:
“这些,不过都是你的借口罢了。”
这一天明明没有风,可君迁的话音刚落,却好像一瞬间就起风了——君迁的发丝被风吹得微扬,连衣袖也似乎是开始动了起来,但地上的落叶却还是安安静静地停留在原地,像是根本就没有被风吹拂到一般。
君迁伸手将自己微乱的鬓发捋到耳后,运功护住自己的腹部,然后抬起头来看向这股风的来源——玉罗刹漠然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冷冷道:
“是什么让你觉得……怀了西门吹雪的孩子,我就不会杀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