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
如果说君迁之前还是含沙射影、意有所指,那么这句话一出,简直就是明摆着在骂人了。
这些地痞混混向来在街坊之间横行惯了,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即就全都涨红了脸,一双双眼睛里几乎都能喷出火来:
“小丫头牙尖嘴利的真是厉害,既然要多管闲事,我看正好就陪着他一起卖了,看这姿色,倒是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啧……胆子不小啊,居然连她的主意也敢打?君迁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余光一晃正瞥见西门吹雪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冰冷,手已然按上了剑柄,赶紧也伸了手——
女子白皙纤细的手用力地按上了男人的手背,不容拒绝地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西门吹雪微微抬了眼和她对视,君迁立时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不许出手!”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她遇到类似的事想要动手的时候,西门吹雪总会抢先一步出手,让她立时就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
她当然知道西门吹雪是关心自己,但……就是因为这样,直接就导致了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她柔弱可欺,连一个小孩子和一群地痞混混都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更何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君迁侧头瞄了一眼那个男孩子,眼里划过几分狡黠——这种时候,怎么能让西门吹雪抢了自己的风头?
西门吹雪的动作微微一顿,立时就明白了妻子的心思,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却是慢慢地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君迁满意地放开了他的手,回过身看向已经扑到了眼前的那几个地痞,微微一挑眉,原本系在腰畔的玉笛就已经到了她的掌中,毫不犹豫地直点对面几人的周身大穴。
君迁的武功其实算不上太好,但要收拾几个地痞无奈那也还是绰绰有余,简直就和砍瓜切菜一般手到擒来。万花武学使起来本就潇洒飘逸,再加上君迁心里打着小算盘,动手的时候刻意卖弄,动作间更是优雅随性,一支玉笛指哪打哪,只是片刻的工夫,那几个地痞就再也没有一个是能够好好站着的,全数摔在了地上,一个压着一个,直捂着心口嗷嗷喊疼,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动手了。
君迁拍了拍手掸去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轻笑一声,玉笛在指间转了两圈,转头看向那个小男孩,就见他虽然还是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眼里的震惊却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他不过就是在故作镇定而已。
——完全达到了自己预期的效果!君迁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到桌前坐下,伸手夹了块鱼肉放进男孩子的碗里,摸着下巴转头去看摔了一地的人,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为什么追一个小孩子?”
“女侠饶命啊!”那几个地痞这会儿早就已经是吓破了胆,只觉得心口痛得简直就要了自己的命,差点没有哭出来,“他老子欠了我们钱,欠债还钱,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啊!我们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啊!”
“哦,他欠你们钱啊……”君迁继续摸下巴,夹了块鸡肉给西门吹雪,见他配合地吃了,这才有些懒洋洋地问,“他欠了你们多少?”
“五、五百两!”
“你胡说!”原本正在安静吃饭的男孩一瞬间就红了眼睛,脸上故作的老成和镇定也一下子就全部崩塌,几乎是有些失控地大喊出声,“我爹明明只向你们借了五十两,可才半年你们居然就涨到了五百两!”
那几个地痞张了张嘴,神色满是不以为然,可临开口前偷偷看了眼君迁的脸色,立时就噤了声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原来是高利贷啊,几个月的时间就翻了十倍……君迁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鼻子,转头问那个男孩:
“那你爹为什么要借钱,又是怎么去世的?你娘呢?”
“……我娘一年前得了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却还是没有治好,我爹就只能去向他们借钱……”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尤其还是这么久以来受尽了委屈和苦头的孩子,君迁只是这么一问,他就原原本本地将整件事都说了个清楚——
当初他父亲万般无奈之下借了高利贷,说的是一年后双倍奉还,可谁知道才几个月的工夫他们就频频上门催债,利息也一路蹭蹭蹭地猛涨。他父亲是个老实人,怎么也惹不起这群无赖混混,只能拼了命地接活挣钱,终于在半年给人盖房子的时候失足摔了下来,当场就没了呼吸。
孤儿寡母的生活于是越加艰难了起来,只能靠重病在身的母亲给人做针线活、他再去山里拾些柴火来卖勉强度日——哪怕每个月只能挣几十钱,也有一大半是到了这些催债的人手里。直到前些天他的母亲终于不堪重负也撒手人寰,只剩下他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那群地痞们便起了心思要将他卖了“还钱”。
君迁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他的解释,一直到他终于说完了所有的事,低下头死死地咬着唇试图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和带上了哭腔的声音,这才低低地叹了口气,伸出了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男孩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并没有拒绝。
君迁的神色变得温柔了起来,手从他的头顶移开,却并没有收回,而是就这么停在了他的面前:“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男孩愣了愣,咬着唇抬眼看着君迁,似乎是有些犹豫,半晌后,终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伸手放进了她的掌心里。
君迁安抚性地对着他笑了笑,转过头看向地上的那群地痞,神色一瞬间变冷,淡淡道:
“我还会再来,若再见你们横行乡里,就要你们的命。至于现在……还不滚?”
……
君迁和西门吹雪吃过完后并没有立刻继续回程,反倒是找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又让小二送浴桶和热水进来——西门吹雪有洁癖,楚应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又是蓬头垢面,他自然是绝不可能和他同坐一辆马车的,是以君迁在吃完了饭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带着他来洗个澡换身衣服。
——楚应,就是那个小男孩的名字。
小二的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儿就把浴桶和热水毛巾统统送了进来,君迁看着站在浴桶前显得有些无措的小男孩,忍不住挑了挑眉,微微勾起了嘴角,弯下腰凑了过去:
“真的不用我帮你洗?”
楚应的脸上有不少灰,看起来脏兮兮的,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能隐隐约约看见他一下子就泛起了粉色的耳朵,解着衣带的动作僵硬地简直就快要同手同脚——君迁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往前凑得离他更近:
“小孩子害什么羞啊,我……啊!”
话还没由说完,只觉得腰上一紧,身后传来的那一股大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就向后栽倒,下意识地低呼出声,随即就落入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里。
君迁赶紧回头再去看楚应,就见他早就已经抱着衣服一溜烟地躲去了屏风后,背影怎么看都带着一股落荒而逃的味道,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些不满地转向抱着自己的西门吹雪。
“阿雪!”
西门吹雪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伸了手将君迁墨色的衣袖撩开了一些,带着茧的指腹压上了她的手腕——她的精神一直都还没有恢复过来,也不知道今天运功动武有没有影响。
君迁愣了愣,随即原本有些不满的神色立时就变得温柔了起来,笑着摇了摇头,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没事的,我很好。”
西门吹雪拍了拍她的头,侧头瞥了眼屏风,淡淡道:“你想收他为徒?”
“嗯,”君迁点头,“他根骨不错,适合练武,最关键的是……手巧有天分,应该很适合天工一脉。不过还要看看他的品性怎么样,反正也不急,这些都等回了庄里再说吧!”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低下头开始擦剑。
也不知道是确实觉得自己身上太脏了,还是因为有人在一旁等着而有些不好意思,楚应这个澡洗的时间稍有些久,好半天才穿着中衣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低着头直直地盯着地上。
大概是因为被热水熏了许久的原因,男孩一张面无表情地小脸泛着粉色,发梢还在不断地滴着水,倒把原本有些孤僻的孩子衬得乖巧可爱了起来。
先前还只是觉得他的气质像西门吹雪,但现在这孩子洗干净了脸后……君迁撑着下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西门吹雪——是错觉么?总觉得现在这么一看……两个人好像越发相像了,如果她不是知道西门吹雪的性子,没准儿还真要以为是他的私生子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有相似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这孩子若真的论起五官长相来,和西门吹雪却又并不是太过相似,两人相像的地方只是第一眼给人的感觉而已。
君迁似笑非笑地瞥了西门吹雪一眼,就见他正低着头专注地擦着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把他拉了过来,拿了毛巾就去给他擦头发。
男孩似乎是非常不习惯这样亲密的举动,头垂得越来越低,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僵硬得像是木头一样,却偏偏又不敢反抗,只能僵着身子任由君迁蹂躏着他的头发。
君迁一边用毛巾揉着手下柔软的发丝,看着浑身僵硬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男孩,只觉得一阵好笑,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侧过头去看坐在一边低头擦剑的男人——
唔……不知道西门吹雪小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别扭得可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