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繁乱的思绪折磨,小翠没了回门时绚烂服侍带来的璀璨夺目,变得憔悴不堪,平白老了五岁。她初次进入皇宫这样的地方,顿觉自己卑微如同蝼蚁,一进入内殿就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甚至连看一眼在她身侧不足三尺的夫君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开口说话。
央胤轩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跪在座下的女人,以京城的标准来看,这个叫做小翠的人着实上不了台面,容貌平平,气质粗鄙,乍一看就是农妇丫鬟。轩辕无白虽然人品低劣,但其人极好面子,在外衣冠楚楚,怎么可能有这样一房夫人?
就算是最信任金倩巧的皇帝,也不禁对她的话生出一些疑虑来。
原本惴惴不安的公主,在见到小翠之后放松不少,在她眼中,轩辕无白无疑上升到天人的高度,是不可能与这样如同尘埃般微末的女子相配的。
“你是罪臣轩辕无白的妻子?”央胤轩皱着眉头问。
小翠忙不迭地点头,好像点慢一步,她就会身首异处。
轩辕无白看看小翠落魄的样子,她因为几日夜不成寐留下了浓重的眼圈和眼袋,还生出几丝白发,不似个二十不到的女孩,暗想当初摆脱她果然是正确的选择。轩辕无白冷哼:“便是你这模样,也配做我的妻子?”
多少日夜这是贴在耳畔的声音!如今却这般薄情!
小翠身体微颤,金倩巧的话看来是容不得她不信了,轩辕无白果真没有一时一刻把她当做是心上人……
只是她搞不清楚,为什么昔日的小姐会穿着一身官服出现在这里?小翠被带来之前,就被一个黑衣人威胁不准说出半句关于金倩巧身份的事,此刻又在皇宫,她生怕说错半句话被斩首,因此即使十分好奇,也不敢真将这个问题当众说出来。
央胤轩自己信不信姑且不论,他是不允许轩辕无白插嘴的,太后明显也是同样想法,喝道:“轩辕无白,哀家在这里,还论不到你说话!”
轩辕无白噤声,嘲讽地瞥了一眼小翠,又满是柔情地望向嫡长公主。
金倩巧向皇上行礼请愿,“皇上,这名女子恐怕是受了惊吓,微臣多少与她说过几句话,不如由微臣来审问她。”
皇上甩了甩手,表示同意。
金倩巧转了身,面向小翠,“你可是叫小翠,义父姓金,曾是金县的商人?”
小翠用力点头,依旧不敢往任何方向多看一眼。
“你自称是轩辕无白的夫人,可有证据?”
小翠慌了神,本就是夫妻,又有什么证据,当初因为轩辕无白不喜欢,他们的婚礼都不曾铺张,没住几个月又离了金县,熟知的人并不多……她静默了半晌,这才死马当活马医,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民妇知道,夫君大腿内侧……有一块叶子状的胎记。”
此话一出,尚未出阁的央冉染羞红了脸。
“她说的可是属实?”金倩巧虽照程序问道,却心知这证据效力并不强,她想诱导小翠说的话也不是这个。
轩辕无白不以为意,“就算属实又如何?好些关系亲厚的同窗都知晓我有胎记的事。恕在下直言,在下从未见过这位妇人,她可谈不上与在下有任何关系。夫人,你若是还心存善念,便放过在下一回,莫要为有心人利用了。”
轩辕无白表面上淡定,内心其实波澜起伏。他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少年时阴差阳错的糟糠之妻,小翠的存在就像在提醒他曾经的耻辱,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这未免太过于巧合,仿佛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轩辕无白挑起长眉瞪向一派正气的金倩巧,他愈发确定此人定是针对于他,且早有预谋!连小翠都能费尽心机找出来,他究竟是什么人?
小翠在轩辕无白说出“从未见过”几个字时,就如坠冰窟,心寒无比。
金倩巧不管轩辕无白探究的目光,继续低头问道:“你说你是金县商户的义女,这身份可是属实?”
她是不是真的义女,眼前的金倩巧最清楚不过了,小翠急忙抓住救命稻草,为自己辩白:“民妇所以句句属实!民妇的义父名为金德兴,暂居在……”
“金德兴?”金倩巧见小翠要将金父的所在说出来,连忙打断,装模作样地重复了一遍。
小翠不知自己说错了哪一句,惴惴不安地道:“……不错,我义父名为金德兴。”
为了应证自己所说,小翠张皇失措地从头上的妇人发髻中拔下一根簪子,这在她留下的事物中算是值钱的东西了,道:“这是民妇被收为义女时,义父所赠的信物。除此之外,还有字据,在民妇随身的包袱中。”
这东西也算小翠脱离奴籍的重要证明,她自是随身携带的。
一旁的太监用手帕把簪子包起来,呈上去给皇帝太后过目。与宫里使用的东西相比,这根俗气的金簪可谓廉价之极,但簪头上却刻着一个小小的“金”字。
皇上端详一番,点了点头道:“朕姑且相信,继续说。”
“轩辕无白,”金倩巧转向另一人,“她口中所言的商人金德兴,你可认识?”
轩辕无白刚说过从未见过小翠,这时自不能说认识金父了。他思量着金老爹早已躲藏到不知何处,若是秦君安手里还有金老爹的话,早就叫人带上来了。即使是皇上和太后,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对证。他和小翠的婚事没有大张扬,秦君安半信半疑的语气可见她也知之甚少。
于是,轩辕无白放心地道:“同县之人,金德行在下自然是晓得的,但并无交集,更别提娶她的义女。”
“这么说,你与此人丝毫不认识?既无仇怨,亦无恩情?”金倩巧追问。
轩辕无白心里不知多恨金家父女,但嘴上却道:“自然,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我轩辕家世代名门,安能与商贾同流?”
见对方总算落了坑,金倩巧高悬的心松了口气,百般铺垫,可不正是为这一刻。
金倩巧的玉手探入宽大的袖中,从里头摸出一张泛黄的宣纸。那纸片本被叠成手掌大小,现在随着金倩巧的动作渐渐展开,上头正是一副中年男子的画像和墨迹清晰的字。
“这是数月之前张贴在全国大街小巷的悬赏令,”金倩巧只带了一张,另一张她恐怕曝露身份,没有拿来,“悬赏金家父女二人的性命,只需提其中一人头颅,便可获得上百两黄金。而悬赏人正是你轩辕无白。”
金倩巧顿了顿,将手中薄薄的纸片交给太监,让他呈上龙椅。
“若真如你所说,从未见过金家父女,亦无仇怨,何苦耗重金至他二人于死地?还是说,你要辩白是有人故意加害于你?据微臣所知,发布悬赏之处为防止有人恶意发布无效悬赏,对发布人信息的排查十分严密,冒名顶替是万中无一的几率。”
轩辕无白没有说话,他竟没防到这一手。他因囊中羞涩,没有持续去补悬赏的金额,街巷早已不见金家二人的悬赏令。关注这些的都是些卖命的江湖豪士,寻常官员没有接到诉状,谁会去管私人恩怨……
轩辕无白投向眼前这个秀气少年的眼神,愈发严厉恶毒起来。这个人步步严密,环环相扣,说不是早有谋算谁会信。
事情发展至此,央冉染也不禁木讷。她虽然单纯,却不蠢。事已至此,她要是再没有丝毫怀疑也枉为公主了。
没想到她唯一认为理解她之人,不过是贪图她的身份与她母亲的权势。
公主黯然神伤,在一炷香之前,她还那般坚信轩辕无白定是无辜的。
皇上看完那张悬赏令后,将她交由太后,二人皆将上头的名字瞧得一清二楚,轩辕无白再怎么辩驳,也显得苍白无力。
“哼,这么说你早有妻室,却隐瞒不报,还妄图诱拐哀家的公主?”太后双眼染上杀意,“皇上,你怎么看?”
公主还跪在原来的位置,已泪染衣襟。
皇帝本身对妹妹的喜爱程度一般,他最气恼的是轩辕无白百般欺瞒蒙骗他,视皇权为儿戏,他道:“杖责二百,抄家,赶出京城,子孙永不得踏进京城半步。”
金倩巧心头一凉,轩辕无白的所作所为早已够得上欺君之罪,是可以杀头的罪名。莫非他的主角光环还可以应用到减刑上,连皇帝都对他再三容忍。
太后也对判决不甚满意,“哀家以为,轻了。”
“流放边关,贬为军户。”皇上补充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