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护送公主去联姻的队伍男丁和护卫全部杀了,女眷却留了下来,青灯和阿阮连着潜伏三天,终于等到一次夜里一个侍女起夜,带头的队长是个脸上有刀疤的年轻少年,长得挺瘦,他躺在一块大岩石上打盹,侍女向少年请示,少年道:“憋着。”
“可、可是……”
“要不就在这解决。”少年用刀鞘指了指他旁边的草地。
侍女一张小脸羞红了,默默回了马车,过了一会儿又过来向少年请示,“爷……奴婢……奴婢……”
“怎么。”少年懒懒抬起眼皮。
“奴婢……憋不住了。”正说着,一串泪掉下来了。
少年厌烦了挥了挥手,踹了旁边的人一脚,“去,看着去。”
那人不情愿地起来,一看是看护小侍女起夜眼睛一亮,身后少年冷冷道:“明天就到港口了,不许摸油,这批货色都是给宫主的。”
那人啐了一口,看着小侍女去林子里。
小侍女摸摸索索地走到林子里,回头瞅了瞅,那人正看她,她眼眶一红,“你、你不许看,臭色狼!”
那人哼了一声,“小娘们儿。”然后背过身去,“不许耍什么花样儿,否则老子在这上了你。”
小侍女怯怯应了一声,背着他对着黑黢黢的林子悄悄打了个手势。
飒——
风儿吹过,树叶轻摇,夜里如魅影。
那人转过身靠近,“你这小妮子做什么?”
他视线里身穿粉色侍女装的侍女慢慢转过身,夜里她的脸模模糊糊的,“已经完了,说了你不许偷看的!走罢。”
那人哼了一声,带着她走进了火光明亮之处。
青灯回头望了林子一眼,隐隐约约,今夜没有月亮。
那人把青灯正准备送进马车,身后一道声音,“等等。”
两人转身,正是带队的少年,脸颊上的刀疤颇为恐怖,他刘海很长,斜眯着眼睛盯着青灯,目光灼灼。
青灯咽了咽喉咙,目光笔直地回盯回去。
这个少年,气息异常。
少年走到身前,将青灯细细一瞧,那人赶紧说:“止水护法,老子可没摸油。”
少年盯了青灯半晌,突然一笑,咧开一排雪白的牙齿,“哼,就这点本事。”然后扛着长刀回去睡觉了。
青灯吐出一口气,松下身体上了马车。
……
林子的树叶随风而动,沙沙轻响。
粉衣侍女和阿阮正在急速离开,侍女一边在树梢间跳跃一边撕下了面皮,从变形的面皮间隐隐约约可辨认出那是青灯的模样。
侍女露出搬来的面目抬头对阿阮说:“师姐,我快吓死了,呜呜呜,之前为了混进公主府我做了好多苦活,还不如练剑呢。”
阿阮回眸说:“大师姐才是真正羊入虎口你哭个甚,我们赶紧回去罢,山庄里事情一堆,为了掩盖少庄主去世的事情师父都快忙疯了。”
******
在公主身边打探的小师妹消息没错,公主长途跋涉身子娇弱又受了惊吓的确是奄奄一息了。
然后在到达港口的前三个时辰,公主终于咽气了。
“他奶奶的熊,早知道老子就多拐几个美女过来的,本想给宫主一个惊喜,这下怎么交代!”队里二把手长得虎背熊腰,气的把头顶的帽子往地上一摔。
被称作止水的少年依旧懒洋洋躺在车盖上,“没事啊,又不差这一个。”他口气淡淡,向下面的手下招了招手,“把女眷们都杀了罢,最主要的一个死了,其他的都没用,你们要是想玩现在趁早。”
这对人马还没开始欢呼就被打断了。
“等等。”
青灯撩开帘子下了车,车里嘤嘤咽咽的侍女颤抖着抱成一团,青灯向少年行了一礼,道:“我来当公主罢。”
众人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也笑了,翘着唇角侧卧在车顶闲闲瞅着她,白光下她发现少年皮肤古铜色,短发,穿着一身深蓝短装,身子精瘦,身后却是一把巨大的刀,足有五尺长半尺宽,看起来十分沉重,光是插在刀鞘里就令人生畏。
若不是他脸上的疤,看起来倒像个邻家少年。
只听他道:“就你?”
青灯点点头,“奴婢服侍公主多年,她的举止喜好尚是了解一二,模仿七八分像不成问题。”
少年又道:“荣承公主传言美若天仙,凭你的姿色——”
“夜凝宫四大护法传言各个凶煞面目如地狱罗刹,如今看止水护法,传言毕竟只是传言罢了。”青灯仰起头,“眼前才为真实,说到底谁都没有见过荣承公主。”
众人一怔,止水定定看看她,蓦然大笑。
旁边的人也跟着笑,青灯面无表情,笔直地盯着止水。
止水笑完了,一跃而下,来到青灯面前挑起她的下巴,扬着眸说:“你还真是幼稚得可爱啊,你叫甚么?”
“青儿。”
“好,青儿姑娘,你可知欺骗夜凝宫是什么罪?”
“你们照顾不周把荣承公主弄死了是什么罪?”青灯觉得这少年真是恼人得紧,当初情报没有显示这条队伍里会有护法出现,心里不惶是骗人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人最终的结局莫过于死,她已经踏出了这方结局。
她喜欢的人,一个心里恋着其他女子早已离开,一个危在旦夕等着她去救。
她开口反击,索性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就说你们袭击的时候已经这样了,荣承公主和心上人私奔了叫自己侍女来假冒,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再说荣承公主之前本来就是一介寄养在平民家里的私生女,举止不曾如朝廷皇族那般端庄高贵,谁也没见过她,还不是说谁就是谁,到时候出事儿了,我一个人来顶就是,不要牵扯其他姐妹。”
少年眯着眸子静了片刻,薄唇吐出音节,“你知道得可真清楚啊,青儿。”
青灯愣是被他青儿二字浸出一背的冷汗来,直直站着。
止水却没有再继续,轻轻挠着她的下巴,转而讽刺道:“你这身子的温度倒是冰凉,怎么给宫主暖床?”
青灯闻言身体一震,她缓缓地抬起眼睫。
这个女子容貌的确不及荣承公主绮丽,可的确在这些侍女中是最为出众的。
秀致白净一张小脸如朵白色的玉兰花,称不上惊艳,细细看去却足够令人玩味品赏,若是发自真心露出笑容,定是会添上几分耀眼的俏丽与妩媚。
她的睫毛很长,微微抬起,下面是双平静深澈的眼睛,黑白分明。
这双眼睛不对,止水熟悉,又不熟悉。
那是经历死亡的眼睛。
只见她一笑,竟是笑出了声,像是冷笑,亦或者是苦笑。
她说:“护法大人若是怀疑,大可以自个儿试试。”
止水松开了手,摆了摆,对旁人道:“把公主的衣服剥下来。”
******
大船轻轻摇晃,破浪之声。
夜里海面风略大,月光洒满海面如细碎的银沙,波光粼粼。
青灯将此事一说,侍女们各个会意点头。
“这件事儿无论如何都不可外说,说了,姐妹们的性命就保不住,他们不说,咱们不说,谁都不知谁才是真正荣承公主。”
其实青灯也只是呆到把任务完成罢了,最后这些侍女的性命她也许无力担保。
随行而来侍女正在为青灯打扮,随行的衣物首饰都是帝王御赐,必定华贵不凡。
烟粉蝴蝶刺绣的罗裙外系一条珠光天蚕丝纱衣,广袖流仙,应是未嫁许与人的公主,必尚含几分脱俗清丽,青灯坐在船舱的房间里,对着灵纹雕花铜镜看见侍女在她额间描上一朵摇曳荷花。
等衣着妆扮完成,侍女也就退下了,青灯发间那些珠玉首饰沉甸甸的,她望向窗外的粼粼海面夜色,房间静静的她忍不住轻哼出声。
浮生若歇,南歌长望,弦音切切,风竹潇潇,私语何方,乱世何妨,君心我心,此生勿忘。
君心我心,此生勿忘……
“模样未见得如何,声音倒是可以入耳。”
青灯转过头,止水护法靠在门前,身后是那把大刀。青灯道:“既然假扮公主,通些音律倒也妥帖不是?”
止水咧开嘴,目光针眼儿似的掐在青灯脸上,“这曲子,比起宫廷声乐倒不如说是民间花曲,我听得倒是几分耳熟。”
青灯直了直腰,手攥紧掌心的丝帕道:“都是些街坊随意遥唱的曲子,听过也是正常,哪有那么多讲究。”
他不可能听得耳熟,词儿不知是哪来的,可曲调却是徐孟天作的,她以前老喜欢哼哼,徐孟天会吹箫,就着她哼的小调儿谱成曲子,还笑称《青灯调》,时时吹给她听。
他只吹给她一人听过……也许也吹给晴霜听过。
大意了,若止水护法当真听过,她紫剑山庄身份岂不是暴露。
哪知止水没有再问,望望窗外道:“到了,走罢。”
青灯到了甲板望去,岛屿边缘海水扑打着礁石,面前是一方迎接队伍,所有人着装整齐,黑衣腰间一条红色腰带。大道两边乃一座座玉兰花灯,夜色中夜明珠泛出莹润清亮的光,依次蜿蜒排列至远方埋入烟云中的山头,如一盏一盏星辰。
而那座山被无数人家的辉煌灯火簇拥盘绕,如将银河跌碎了散落人间,夜里山的模样隐隐约约,模糊露出一点儿仿佛巨人的手臂,青灯想着这大抵是无妄城了。
那座山上,便是夜凝宫。
止水下船,黑衣人齐齐行礼,青灯抬头,那群人身后尚有一方红色高轿,金顶玉栏,四角香帘,也是华贵之极的。青灯被抬上轿子,身后一排侍女便跟随穿过城池。
透过细细珠帘青灯望见城里的阡陌人家,朱门碧瓦,酒楼歌台,集市巷陌,尽显华彩,与中原里任何一座繁华城镇无异,只不过城中大多翘角高楼,来往的男女着装几分异域味道。
“听说这便是中原皇帝御赐的荣承公主?”
“看,就在那帘子里,瞧那婉约身影果然是美人!”
“嘻嘻,不是美人,哪里配得上咱们宫主!等那公主进了宫,才晓得皇宫有什么好,不及咱们夜凝宫,锦衣玉食一样不缺!”
“哼,就看这荣承公主得不得宠了……”
“嘘,小声点儿——”
青灯想着,连无妄城里的百姓都是宫主的脑残粉,宫主这表面功夫做得委实不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