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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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声清脆,打破了那份柔软的异样感觉,陈遇白惊觉自己方才竟静默望着纪小离出神许久。

    小丫头蹲在他脚边,仰着头笑眯眯的,似乎为他分了忧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

    陈遇白皱眉看着她。

    她的眼睛……生的真好,像山间浅浅的清溪,清澈灵动,坦然的一眼就能望清所有。

    陈遇白心里轻快的想:她这样的蠢笨……其实也挺好,起码,他从未见过别人有这样干净的眼神。

    “为师有客到访,你先去后院练功,没有吩咐不许乱跑。”他端了架子吩咐他家小徒弟。

    小徒弟欢快的应了“是”,蹦跶着的往后院练功去了。

    陈遇白静坐片刻收敛心神,闭了闭目,才让小天去把来客请了进来。

    紫衣的客人翩翩而至。国师大人方才对小徒弟说的是有客到访,此时客人到了跟前,他却凉薄的很:“你来干什么?”

    “不是国师大人想要见我么?”美人浅笑时眉眼弯弯漂亮极了,陈遇白却看了一眼就目露冷色。

    秦桑知他不喜,却仍笑语盈盈:“上次在宫中,我以麒麟令一年后物归原主交换国师大人庇佑她一年,国师大人未曾应承,想来是心中不满?我听说国师大人将休沐的日子改为了四十日一次?明知我每月都会前来见她,这难道不是国师大人逼我上门拜访么?”

    陈遇白冷冷望着她,“你以为国师府如镇南王府一般,由得你想来就来?我劝你别在这里费尽心机口吐莲花,麒麟令自有麒麟令主守护,你妄想拿它威胁于我,简直可笑。”

    “那国师大人为什么没有把她交给李盟主?”秦桑笑起来的时候容光熠熠,宽阔幽深的万千堂霎时明亮了许多。

    她这样清楚李微然登门拜访的事,陈遇白却丝毫未露意外神色,只冷冷答她说:“绝不会是因为你。”

    举重就轻呢~容姿倾城的千密使掩口轻笑。

    国师大人越看这女人越讨厌,面无表情的冷冷催:“你到底有什么事,说完了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千密使闻言扬了扬手里的明黄圣旨,笑道:“我可是带着太后娘娘的旨意而来,国师大人如此轻慢使者,该当何罪?”

    国师大人才没兴趣跟她来回斗嘴,手中茶盏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他抬起目光冷冷的望向秦桑:“千密一族上古服侍天神,天神赐予你们圣地居住,是你们自己不甘心偏隅一方、四处征伐,百年以来被你们灭族的不在少数,你们失去圣地是咎由自取。回去告诉太后娘娘:命里有时终须有,强求无益。”

    秦桑“噗嗤”笑出声来,将那圣旨重收回袖中,“我还未宣旨,国师大人已未卜先知了?”

    “七七四十九枚暗夜令,小门弱派的你们都收集的差不多了。五大令之中青龙、白虎你们还不敢动,玄武令在我手里,麒麟令在你手,太后娘娘宣我入宫,无非是想问朱雀令到底身在何方。”

    “国师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秦桑钦佩。”

    “这世上之事皆有卦象可循,可算可演。不过,这人心瞬息万变,却是我推演不了的。”陈遇白抬眼望向她,“比如,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把她送来我这里。”

    能请动皇帝下那道收徒圣旨之人寥寥无几,他一早便知是千密使从中推波助澜,起先他以为是为了玄武令,自从知道了纪小离的身世之后,他开始怀疑秦桑知道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秦桑或许为虎作伥心狠手辣,但她对纪小离没有恶意。那么她为什么用尽手段把纪小离送到他手里?令她那么笃定的,到底是什么?

    陈遇白算不出来,琢磨已久。

    秦桑但笑不语,笑盈盈的迎着他的目光,那神情只有一句话:你不是国师么?你算呀!

    真令人生气。

    不过,她还不够格惹国师大人生气。

    陈遇白语气轻缓,仿佛闲谈一般:“太后娘娘如此企盼千密一族兴盛,若是她知道有一个血缘纯你百倍的圣女现世,一定圣颜大悦。”

    秦桑神色里的戏谑之色果然顷刻收的干干净净,连娇嫩的红唇都退了几分粉色。垂目静了片刻,她忽一笑,随即退了一步,盈盈拜倒。

    “国师大人,”上京城叱咤风云的千密使者拜倒在地,紫裙如盛开的花朵般绽放在金石地砖上,她长颈弯着,温润优美,声音低而恳切:“这些日子,多谢您照拂小妹。”

    非要这样才肯老实答话。

    陈遇白嘴角冷冷勾了个笑,并未让她起身。

    秦桑声音低低的,继续说:“小妹生于千密圣地,因此身负千密纯血,的确是千密一族百年一现的圣女之身,但她从小被我喂食丹药,心智迟缓,根本无法为太后娘娘效力,若是她被人知道,落到太后娘娘手里,恐怕只有被放干血入药、死路一条。镇南王府近年风头太盛,太后娘娘颇为瞩目,小妹继续留在那里实在危险。所以簪发礼前一日,我将先国师大人的锦囊放入小妹袖中,引皇后娘娘当众打开。皇上那道命国师大人收徒的圣旨也是我去求的。”

    她将身段放的那样低,情真意切的姐妹情深,陈遇白却并未被如何打动,冷声问:“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把她送到我这里。”

    谁都知道大夜年轻的国师冷血无情,秦桑究竟是有什么把握才会把纪小离送来?

    “因为我知道你会帮我。”秦桑脸上带着某种倦怠的讽刺,仍是浅浅笑着的,却带着一丝苦楚之意,“就像镇南王收留小妹多年,五大令主是大夜命定的守护者,而千密……千密是大夜的一颗隐痈,有利于除去千密一族的人或事,暗夜令主义不容辞。”

    陈遇白微微笑:“你不怕我们杀了她?杀了她,斩草除根。”

    秦桑抬起目光,笑的骄傲又决绝:“我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她。而只有我还活着,千密一族才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分崩瓦解。”

    她说得那样明白,陈遇白默了。良久他才语气淡淡的说:“秦桑,你是千密圣女。”

    端密太后培养训练过那么多女孩子担任千密使,历任的千密使都是惊采绝艳的。但千密圣女近百年来却只出了秦桑一个,她是千密一族全部的狂热与希望。谁也不会相信千密圣女会说出毁灭千密一族的话来。

    秦桑大概也觉得这话真是讽刺难解,笑着摇了摇头。

    她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抱着膝目光沉沉的,她的神情里有种思念远方的遥远茫然。

    “在千密的传说中,圣地有令族人一统天下的力量,但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千密圣地很美、很美,千密花是紫色的,很漂亮,每到傍晚,远处是落霞,千密花连天的一片,比霞光还要动人,那个时候……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那个地方的安宁。这几百来,千密一族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就到我为止吧。”她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从袖中拿出一块乌沉沉的玄铁令牌,一扬手掷到了陈遇白手边的桌上,笑着说:“和国师大人做交易真是一点儿便宜也别想占。麒麟令牌在此,加上我方才的承诺,够不够求得国师大人庇护小妹一年?”

    她笑的洒脱,陈遇白神色却有些沉。没有再为难她,他冷却干脆的应了一声“好。”

    秦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一件极重的心事般。

    临走时她再次盈盈的向他福了福:“多谢了。”

    陈遇白受了礼,忽问:“你要不要见见她?她眼下就在后院内。”

    秦桑微愣,转眼便朗朗笑了起来:“不用了,我一向是晚上见她的,她没见过我这个样子。”说着,手指拂过冰冷华丽的衣饰,她自嘲的一笑,透过开着的窗,遥遥忘了后院一眼,然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她走了许久之后,陈遇白将那块冷硬玄铁收入袖中,走到窗边举目眺望,心中一时些微感慨。

    有时,他宁愿自己是那命中之人,好过无可奈何的眼看着一个个鲜活的人走进无法阻止的命运。

    世人都道他冷血无情,有没有人曾为他想过:他这样的人若是多情,该会有多么伤心?

    正惆怅莫名思绪万千,院中树枝颤抖和重物下坠的熟悉声音悉悉索索的传来,凭窗眺望的人心头微动,身已先于所想、从窗户掠了出去,他内力提到八成,身形极快,堪堪接住了从树上跳下来的小少女。

    “纪小离!”他怒不可遏的对她大吼:“你在干什么?!”

    “练轻功啊!师父教过的啊!”小少女理所当然的答:“师父师父!等我练好了轻功,以后师父你被人追杀,我就能逃跑了。”

    “……我被人追杀、你逃跑?”

    “唔,我会扔光了霹雳弹再逃跑的。我逃跑之后师父才能无所顾忌,就能一往无前、大开杀戒了!”

    国师大人想了想这其中的逻辑,觉得……似乎……也没什么错?

    他脸色稍霁,纪小离察言观色,这才敢提出疑问:“可是师父,为什么我每次跳下来你都会出现?是不是……其实你教我的是仙术吧?我以后想见你就从树上跳下来,对吗?!”

    陈遇白嘴角一抽,抬手就把她扔了出去,怒的眉心直跳。

    可小少女已经太熟悉这个步骤了,借力空中翻滚几圈,翩翩如蝶的落在地上,连摇晃一下都未曾,笑眯眯的看着他。

    “只能从树上吗?从楼上往下跳可不可以?墙头呢?”

    国师大人暴跳如雷,怒吼声连铸星小院廊下痴睡的鸽子都惊醒:“蠢货!”

    肥胖如鸡的战鸽委屈的叽叽咕咕几声,将头埋到了翅膀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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