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喀喇沁有没有下雷雨,娜仁和纳木塞可都怕打雷呢!”一听这夹着几分忧心的话语,我知道端静在想她的一双儿女了。娜仁——蒙语的全名叫“娜仁托娅”,汉语意思就是“霞光”,乃是端静的长女,今年九岁,纳木塞是她的儿子,今年八岁。
此次,康师傅要主持一年一度的围猎,我因身子不便无法跟随,便借着“想念三妹”的由头,央求康师傅下了三道圣旨,将端静召进京来陪伴我,可她的一双儿女却没跟来,据说是孩子们嫌京城太热,不愿意来,可我知道,实际原因恐怕是喀喇沁郡王扎什夫妇,还有噶尔臧不愿意让孩子们进京。
自康熙三十二年出嫁至今,端静在喀喇沁也待了十年了,担着喀喇沁世子福晋的名头,在外人看来是风光无限,连她的亲额娘——贵人兆佳氏在人前说话的口气都硬了许多,可端静为此所受的苦楚,却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犹记当年端静出嫁时,考虑到端静的特殊情况,康师傅将我与班第都列在送嫁的队伍中。为了端静能顺利渡过“洞房”这一关,我与班第绞尽脑汁不说,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婚宴当晚,班第负责纠集人马将噶尔臧灌醉并拽回洞房,我则负责在洞房布置他与端静已成“周公之礼”的假象。
一切似乎都天衣无缝,甚至在第二天,新人双双出来见礼时,我们似乎还在噶尔臧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柔情,可当天晚上却风云突变。
夜半三更,睡意正浓时,前来送嫁的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我和班第全被叫到了喀喇沁公主府的正厅,噶尔臧拽着满脸泪痕、一脸惊恐的端静,气势汹汹地指责我们居然给他“戴绿帽子”,这是“对喀喇沁的侮辱”。不用了解原委,我也能推测出,八成是噶尔臧求欢之时,端静抛不开心中阻碍坚拒,慌乱之下吐露了实情才掀起这轩然大波。暴脾气的胤禔不知内里,面对这种“肆意污蔑”自是怒发冲冠,毫不客气地指出这是噶尔臧“血口喷人”,“喀喇沁公然挑衅大清”,眼看一场联姻就要发展成“兵戎相见”,胤礽出面向端静“了解原委”,打起了圆场,此时,端静似乎也清醒了,在我的提示和鼓励下,承认那些是自己因害怕想要逃避而编出来的瞎话。尽管噶尔臧还是将信将疑,可一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喀喇沁郡王扎什却笑称“这是小儿女缺乏经验造成的误会”,一手将这事压了下来。
一场兵灾消弭于无形,可端静的灾难却自此开始。
虽然她现在有儿有女,在外人看来儿女双全是多么幸运,足见噶尔臧对她有多么宠爱,可她身上的伤痕,还有她贴身侍女的几度哽咽却让我知道,这双儿女是当年端静受了极大的苦楚落下的结果,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双儿女的心完全向着喀喇沁。端静虽然对他们极度宠爱,却仍敌不过扎什夫妇成天在孩子们耳边吹“耳旁风”的影响力。现在,端静在京里对他们牵肠挂肚,只怕那对儿女却未必惦念着他们的额娘。
“三姑姑,这只给你,你来陪莲儿玩儿吧!”碧莲将一只已经栓好了绳子的知了塞到端静手中,一脸期待的望着端静。端静抬头望向碧莲,那一瞬间似乎抛却了忧心,轻轻拍了拍碧莲的脸颊,拽着知了的绳子,起身道:“好,三姑姑来陪莲儿溜知了!”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拽着时而飞翔,时而爬行的两只知了在殿内满场跑,“咯咯咯”的开怀大笑塞满了大殿里的每个角落,这笑声听着能让人抛却一切烦恼,只是,若那小身影是娜仁,端静定会更快乐!
望着大殿里追逐的身影,阵阵倦意渐渐地袭涌上来,我的眼皮渐渐地沉了……
“禧儿,禧儿……”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有人在唤我,我迷迷瞪瞪睁开双眼,却看见常宁和福全一身戎服,齐刷刷站在床前望着我微笑,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也动不了,想张口却感觉喉咙发紧,一点儿声也发不出来,就在这时,却见却常宁拿出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塞到我手上,带着几分遗憾道:“禧儿,这个给乖孙子,五叔要出征去了,你乖乖在家待着,别乱跑啊!”
“禧儿,”福全也慈祥地望着我叮嘱,“我跟你五叔要走了,你即将为人母,今后事事可都得三思而行,别冲动,知道吗?”
说完,他们俩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好似完成了某件大事,一副一满意足的样子,双双转身离去!
什么,出征?噶尔丹早就被打败了,现如今四海升平,哪儿还有仗可打?他们这是往哪儿出征?我着急,挣扎着想起来,可是身子沉重得很,胸口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让我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眼看福全和常宁肩并肩越走越远,我心急如焚,拼尽全力,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吼:“五叔,二伯,你们去哪儿?!”
“禧儿,禧儿!”班第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望着他,怔了片刻道,“五叔和二伯呢?”
“瞧瞧,睡糊涂了吧?”班第一面用帕子替我试着额头上的汗,一面笑着唠叨,“五叔和二伯自然在他们的王府里啊!你放心,有太医看着呢,五叔和二伯还是老样子,没事儿!我今儿去他们府里探望的时候,五叔和二伯还叮嘱我,说你现在身子越来越重了,要好好照看你才是,他们还让我转告你,让你别担心他们,要好好安心养胎,生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班第一面絮叨,一面扶我坐了起来。我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已然在寝殿里,而不是在前殿,端静和碧莲亦无踪影,想必是回他们自己的地盘了,床边有小穗侍立,便渐渐醒过神来,搞清楚了状况——原来,刚才看见福全和常宁是在做梦!
今年入夏之后,常宁和福全就双双病倒了,上个月福全曾出现一次病危,当时康师傅都亲临府邸探视了,之后福全的病情有所好转,常宁那边则一直不好不坏,没出现过危急的状况,但也似乎没什么起色。我虽然心里一直记挂着,但因身子不便,一直未曾亲临府邸去看望,只好让班第每日前去探视,回来跟我汇报。
“瞧这个!”絮叨的班第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黄澄澄的长命锁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方才梦中的场景,心头猛然一跳,急问,“这……这哪儿来的?”
“五叔给咱们孩子准备的,他说算算日子,你也快临盆了,他说自个儿病着,到时候怕不能亲来贺喜,就先把这个给我了!”说着话,班第把长命锁放到了我的手里,“你把它收好,等孩子满月的时候,咱们将它挂在孩子的脖子上,抱给五叔瞧瞧!到时候,他老人家肯定会很高兴的!”
这也太巧了!我将手里的长命锁看了又看,跟梦里见到的简直一模一样!怎么想,我都觉得这个梦做得有些蹊跷!
“禧儿?你怎么了?怎么望着这锁发呆呀?”许是见我良久不发话,班第有些纳闷。
“班第,”我抬头望着他,“你跟我说实话,五叔和二伯他们真的没事吗?”
“是实话啊,五叔和二伯当然没事了!”班第不假思索地接得飞快。我紧紧望着他的眼睛,观察着他的眼神,只见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慌乱,我有些紧张的心情才放松下来——看来是我自己想多了。梦,还是个白日梦,我怎会这么迷信呢?
“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班第有些气恼地轻敲了一下我的前额,“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胡思乱想的吗?你再不听话,为夫可要……”
“哎呀……”腹中一阵异动让我夸张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班第立马紧张兮兮地握住我的手,上下检视。
我冲他一笑,道:“没事儿,是你家娃又踢了我一下!”
班第紧张的脸色舒缓下来,抚着我高高隆起的腹部,“嘿嘿”笑道:“我儿子现在就这么好动,将来肯定是练武的好材料!”
“你儿子?!”我鄙夷地瞪了班第一眼——还老宣称他自己“儿子女儿一样对待,绝不重男轻女”,瞧瞧,一脱口就现出“原形”了吧?他心里其实还是盼望儿子。
“呃……”班第“见风使舵”的本领也是驾轻就熟的,一见我脸色也立马拐了个弯儿,“……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咱俩的孩子将来肯定都是‘韬武略,天下第三’”!
“第三?”这下我纳闷了,“为什么是第三?第一和第二呢?”
班第又“嘿嘿”一笑,朝北方抱了抱拳,才道:“咱们皇阿玛的‘韬武略’才是‘天下第一’,老婆大人您自然是第二咯!”
“哦,是吗?”我忍住笑问,“那你呢,排第几呀?”
“我嘛……”班第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勉勉强强第五……哦,不对,第七!”
“啊?!”没想到这个向来自恋的家伙给自个儿的排名居然这么低,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难道还有谁比你聪明的?”
“当然有啊!”班第眨了眨眼睛,半戏谑道,“你的那几个兄弟们呐!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可不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明?所以,我只能排第七咯!”
班第这半戏谑的话倒是带着几分真。胤禛,胤禩,胤禟的聪明劲儿的确不在班第之下。上个月福全病危,康师傅过府探视之后,却立马锁拿了索额图关进了宗人府,这其中恐怕有他们几个的作用。
还记得当时在江潢府里搜出了龙袍之后,他们几个和班第曾一起商议过好几回,虽然未曾列席,但我估摸着他们是在商量如何将这火引到索额图那边,甚至烧到胤礽身上。但讨论了几回,貌似他们都未曾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法,。虽未曾亲耳听闻,但从当时班第时常沉思走神的表情中还是能猜出一二。我理智地想想,这事儿也是不好办。毕竟对康师傅来说,索额图是有功之臣,胤礽是太子,是国基稳固的根本,再者,康师傅又是重情之人,这俩人不论动谁,他心里肯定都不好过。
没想到,事情在福全病危时出现了转机,索额图居然真的在“一夕之间”倒台!非但如此,康师傅还丝毫不念旧情,宣称索额图为“天下第一罪人”!
福全跟康师傅说了些什么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单凭福全的一面之词,以康师傅那冷静智慧的头脑,也不会贸然下令锁拿索额图,这其中肯定另外有些什么触动了他老人家下了杀心。我估计这“另外的东西”便是小四,小八他们做的“好事”了。
班第不愿意让我牵涉进这些是非,所以我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我也懒得去探究。虽然这次仍然没有烧到胤礽,但是,胤礽最大的后台索额图倒台了,终究也是个不小的成果。再者,有这么多的聪明脑袋在与胤礽斗智斗勇,我这“韬武略,天下第二”的,享受成果就好,不用这么早出手啦!
“说得好哈!”我勾住班第的脖子,嘻笑道,“那以后,我就叫你‘班七七’好不好!”
“行!”班第点了点我的鼻尖,大方地笑道,“只要你高兴,叫我什么都行,‘外号大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