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热闹的梦想被无情地打碎了,可怜我和碧莲以史上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而今,却只能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着楼下欢天喜地、热闹非凡的队伍缓缓朝着客栈门前行进。
“大姑姑,”碧莲无比艳羡地指着楼下的围观人群,“您看您看,好多人,还有好多小孩儿啊,他们都可以去捡鞭炮,看新娘子,为什么就我不行”
孩子啊,不单是你,这回就连你大姑姑我也不行了。临行前,康师傅当着我的面将我的管束权全交给了班第,这还不算,就连我手底下侍卫们的指挥权也交给了他,也就是说,只要班第不点头,这客栈我一步也休想迈出去!唉,说到底,妇女儿童是受压迫一族!更可怜的是,还没法子反抗!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心内无奈地暗叹一声,向碧莲投去同情的一瞥,没来得及开口抱怨,与胤祥一道站在另一个窗口前看热闹的胤禛,带着几分严肃又开口教训起碧莲来:“没看见天色渐渐暗了吗?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这个点儿还往外跑,还有没有规矩?”
“大姑姑!”碧莲可怜兮兮地唤了我一声,缩到了我怀里。
“莲儿乖,不怕不怕!”我轻拍着碧莲的肩头安慰了一句,转头怒视着胤禛,刚想讽刺他几句出出气,站在身侧的班第却揽住了我的肩头,在我耳畔低声数落起我来,“好歹是当姑姑的人了,该守的规矩也该守一守,给孩子树个好榜样。”
我斜了他一眼,不满地嘀咕:“看看迎亲怎么了?犯了哪条王法了?再说,我也没不让你们跟着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那么多高手跟着,能出什么事儿?你们的胆子也忒小了!”
“你以为现在天下真太平了?”班第低头望着楼下拥挤的人群,微微颦眉道,“说不定这人群里就有亡命之徒呢。”
我“切”了一声,鄙夷道:“人都说你是‘英雄虎胆’,我看你就是个‘鼠胆’。”
“傻丫头,”班第轻拍了拍我的脸颊,叹道,“别忘了当年你是怎么莫名其妙地被绑走的!。”
“当年?”我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当年那是噶尔丹搞的鬼好不好,他现在连骨头都化成灰了!”
班第正色道:“噶尔丹是化灰了,可四明会还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又是四明会!现在除了对付胤礽和索额图,班第其余的精力都放在查访四明会上,这是康师傅交托给他的任务,近几年来,他和一干手下查到了一些四明会的外围组织和人员,但始终查不出四明会的总舵所在地,四明会的总舵主是何方神圣更是连根毛都没查到。对此,他心内很是焦虑,我在一旁看着,虽有同情,但更多的是担忧。以我对班第的了解,他绝无可能因为所谓的表亲关系而放过“乱党”。因此,每每涉及到这个话题,我都三缄其口。一星半点的泄露都将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
随着大炮仗“呯——嘭——”的声响,喜乐队引导下的大红轿子一颠一颠地在我眼皮底下挪过去,这时,只见碧莲指着那顶大红轿子惊讶地问:“大姑姑,娶亲不都用八抬大轿吗?这怎么只有两个人抬呀?”
我定睛一瞧,还真是两人抬的轿子。小丫头还小,仅见过的几次迎亲都是正经的娶妻仪式,用的是八抬大轿,她自然不知道用二人小轿的一般都是妾。不过,通常娶妾只需用普通轿子从偏门抬进去就完事儿了,从没见过这么隆重的堪比娶妻的迎亲队伍。难道这儿的风俗还真是与众不同,娶个妾也这么大排场?才想跟碧莲解释缘由,门口却传来侍卫的通报,说是客栈的小二领着店里的几个伙计端饭菜来了。
店小二显然是个爱管闲事儿的主,进了屋见我们几个都在窗口看热闹,便趁着摆饭菜的档口,热心地向我们推荐:“今儿陈家办喜事儿,按惯例会摆流水席,全城的男女老少只要愿意去的都有份,这可是泰安城里难得的热闹景象,几位爷、太太和小姐们若是有兴致,吃过晚饭,溜达过去瞧瞧热闹也是不错的。”
“大姑姑,什么是流水席呀?”听到了新鲜玩意儿,碧莲这丫头又把轿子的问题忘到了脑后,习惯性地偏头来问我这个她眼里的“百科全书”。可“流水席”我压根儿没见过,胡诌也诌不出来,只好“不知为不知”,虚心地请教小二哥。
“太太是大户人家的,平日里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这个也是常事儿,”小二哥真会说话,一张口先用客观条件解除了我“见识短”的尴尬,而后笑呵呵地对着碧莲解释,“这流水席呀就是……就是像流水一样的席面,各种汤水菜品源源不断地上来,只要您不下桌就永远有地吃。”
“这么好?!”碧莲这个小吃货,一听“有得吃”,眼睛立马就亮了,“那……都有什么好吃的?”
“呃……”小二哥掰了掰手指,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有各色甜品,总之婚宴上该有的都有。”
“有德州扒鸡吗?”碧莲又追问,小家伙自到了山东地界吃到了德州扒鸡,心心念念全是这个。
“呃……”小二哥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小的不是很清楚,小的自个儿没去吃过,也是听人说的,呵呵。。”
“德州扒鸡的大肥腿,要不要?” 端坐在餐桌旁的胤祥朝碧莲晃了晃手中的一只鸡腿。
“哇,我要!我要!”美食当前,小吃货碧莲果断舍弃了窗外的热闹,直冲大鸡腿而去。我和班第互望了一眼,摇着头笑了一笑,从窗口处撤离,也坐到了餐桌旁。小二哥有礼貌地招呼了一声“各位爷慢慢吃”就要告退,胤禛忽然叫住了他问道:“你刚方才说,每回陈家办喜事都会置办流水席?”
“是啊,”小二哥点头补充道,“每次都像过节一样热闹。全城的男女老幼,包括那些乞丐都奔着陈府而去,只要能吃,一定管够,所以大家都管陈老爷为‘活菩萨’。”
胤禛“哦”了一声,又追问:“那陈家老爷是不是叫陈世安?”
“正是正是!”小二哥满脸堆笑道,“这位爷您认识陈老爷?”
“不认识,只听过几次‘活菩萨’的威名,尚无缘得见。”胤禛淡淡一笑,回了一句就拿起筷子,再不言语,屋里鸦雀无声。小二哥也不好意思再磨叽,讪笑着离场。
我听了胤禛的话却回想起了中午邻桌那三个男人的谈话,脑海中浮现起一抹柔弱无助却仍在挣扎的大红身影,登时明白窗外经过的二人小轿抬的是谁。
小二哥口中的“活菩萨”和那抹惊慌失措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但究竟异样在何处,我却一时来不及想明白了,因为,我抬眼一瞧,“小吃货”碧莲和三位大爷都津津有味地开吃了,我再不动筷子,那只德州扒鸡就剩一“骷髅架”了。于是,我赶紧把“活菩萨”和“落跑新娘”先放一旁,伸长了筷子去夹鸡翅膀。才刚咬了一口翅尖儿,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呼天抢地:“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今天你们不把我女儿还回来,轿子就别想走!”
什么情况?难道是“落跑新娘”的娘家来要人?这热闹可非同一般呐。
刚刚才围坐下来的一桌子人“呼啦啦”又回到了窗口前,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亏了是在二楼,也幸亏那迎亲的队伍走过去没多远,底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整个队伍完全停下来了,大红花轿前有个妇人坐在当街,捶胸顿足地向四周的围观人群痛诉:“我的女儿,嫁到陈家才三个月就没了啊!他们说她得了重病死了,可我女儿身子骨一向不弱,怎么可能就病死了呢?我要开棺验尸,他们坚决不肯,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棺材里根本就没有尸体!”说到这儿,那妇人又大哭起来:“我的女儿啊!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在哪里啊?我的女儿啊——”
底下的围观人群闻言发出一阵惊叹后,开始交头接耳,“嗡嗡”的响声不绝于耳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不过,听了这名老妇的话,我倒是明白过来,那老妇不是“落跑新娘”的娘家人,而应该是据说已被折腾死的两房小妾其中之一的娘家人。这热闹是越看越离奇啊,居然还出现了空棺,“活菩萨”陈世安是在玩儿“大变死人”吗?
“大姑姑,是不是老婆婆的闺女不见了?”碧莲抱着我的胳膊,满是同情的语气。看来小家伙也听懂了。我抚了抚她的脸庞,叹息道:“是啊,老婆婆的闺女找不到了。”
碧莲仰头望着我的眼睛,一脸的认真道:“大姑姑,老婆婆哭得好伤心,好可怜啊,咱们去帮她找找吧,只要她闺女回来了,她就不哭了。”
我哄着碧莲道:“去哪儿找呢?咱们都不知道她女儿去哪儿了呀?”
碧莲想了两秒,立马转向班第,抓着他的胳膊不停地晃着:“大姑父,大姑父,您帮老婆婆找找闺女吧。我的‘雪球儿’就是您找回来的,老婆婆的闺女您也一定能找回来!”
“雪球儿”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是碧莲五岁时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去年那“雪球儿”误食了鼠药暴毙,为了不让碧莲伤心,我们都瞒着她说是走失了,后来班第设法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的代替品给蒙混了过去,从此以后,班第就成了碧莲心目中的“寻物专家”了。
“饭菜都凉了,先吃饭吧。”胤禛说着话,率先从窗口处离开,回到了餐桌旁。
“是啊,吃饭,吃饭!”胤祥响应着胤禛的号召,也坐了回去,还招呼着碧莲,“莲儿,快来,不然十三叔就把扒鸡吃完了!”
“大姑父……”碧莲这次没受到诱惑,而是用恳求的目光望着班第,希望班第能点头答应。
“莲儿乖,先吃饭!”班第说着像往常一样微笑着抱起碧莲,抱到餐桌旁将她安置在椅子上,碧莲这丫头有时候还是挺执着的,依然揪着班第的袖子追问:“大姑父,您还没答应我呢!”
“莲儿,别胡闹!”胤禛沉着脸呵斥了一声,碧莲嘟着小嘴,泪水立马在眼眶中打转,班第搂着碧莲柔声哄道:“莲儿乖,先吃饭,吃完饭大姑父再告诉你,好不好?”
眼看外头那位老妇被人半劝半拉地拽走,迎亲的队伍继续前行,热闹结束了,我也回到了座位上。抬眼看看面无表情,默默吃饭的三位大爷,心中却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三个平日里不都是嫉恶如仇,急公好义的主吗?怎么今儿遇到这么一件明显透着蹊跷的事件,竟都无动于衷?难道是因为那位什么“活菩萨”陈世安跟索额图有交情,他们不敢动?不合逻辑啊!记得有一回,胤礽身边一个得宠的小太监搞对食,恰巧被胤禛和胤祥撞破,当场被打了六十大板,发到辛者库去了。连胤礽身边的红人都有胆子处理,这个据说只是跟索额图有交情的,他们会不敢动?有问题,这里面绝对有问题!可是,现在碧莲也在,我不能当着小家伙的面质问个中缘由,只好先按捺下一肚子的疑问,等吃完饭,哄碧莲睡着了再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