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无奈就断人肋骨?”康师傅反问,脸上肃然依旧。
“断人肋骨?”玛尔浑猛然抬头,断然道,“不可能……”
“朕原本也以为不可能!”康师傅打断了玛尔浑的话,音量有些高了。“朕原本还以为你玛尔浑自小通经史,懂礼仪,索家与安王府就算有些过节,但格尔芬他怎么说也是你嫡亲的表弟,你出手应该不会如此不知轻重才是,却没想到,你那一掌竟然打得人家卧床不起……”
玛尔浑有些沉不住气了,音量不自觉地有些高,竟跟康师傅争辩起来:“不可能,那一掌才用了五分力……”
“朕已然让御医去索府查过格尔芬的伤情,事实俱在,不容你狡辩!”康师傅的口气也强硬起来,紧紧地盯着玛尔浑。
“奴才并非狡辩……”玛尔浑低头紧接了一句,“皇上您精通医术,也练过武,格尔芬自小习武,就奴才那一掌怎可能让他卧床不起?御医的话……也不一定完全可信。”
“哦,那你的意思是朕糊涂了,被人骗尚不自知,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危言耸听了?”康师傅的颜色未变,口气已明显不悦了。
“奴才不敢!” 玛尔浑一磕到底,但立刻又顶上了一句,“可索额图父子确有欺君罔上之嫌,请皇上明察!”
“玛尔浑!”康师傅声色俱厉地斥了一声。
不好,玛尔浑再这么顶下去,去宗人府“喝茶”是去定了!
“哎呦!”我按着太阳穴叫了一声,以“剿灭”康师傅和玛尔浑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禧儿,怎么了,头疼了?”康师傅的注意力果然暂时被拉到了我的身上,把玛尔浑晾在了一边,帮我按摩了会儿,问道:“怎么样,这样好点儿了吗?”
“比刚刚稍好一点。”我做痛苦状,虚弱地道,“皇阿玛,您别骂小马叔了,您刚刚那一声吼,震得我耳朵里嗡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疼得不得了!”
康师傅手上没停,却也没答我的话,默了片刻,对玛尔浑道:“禧儿还病着,朕不跟你多废话。朕可以宽恕你的不敬之罪,但你殴人致伤之罪却不能轻饶,朕给你留个脸面,不让人押着你,你自己去宗人府,好好在里头反省反省,格尔芬的伤什么时候痊愈了,你什么时候出来!”
“奴才……谢皇上隆恩!”听得出来,玛尔浑这句是咬着牙说的,抬头时,脸上是一片铁青,胸口有些起伏不定,似有一团烈火在里头烧熊熊烧着,我仿佛都能听到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眼看玛尔浑就要拂袖而去,我赶忙阻止:“小马叔,你等等!” 随即一掀被子,撑起身子,离开康师傅的怀抱,跪在床上朝康师傅磕了一头道,“皇阿玛,其实指使小马叔打格尔芬的是我,论起来,我才是主谋,小马叔最多是胁从,去宗人府受罚的该是儿臣!”
“禧儿,你在胡说什么!还不快给朕躺回去!”康师傅说着就伸手来拉我,我坚持跪着不动,口中阐述着早已备好的说辞,“皇阿玛,我没有胡说,真的是我指使小马叔的。您要是不信,可以传二伯家赶车的来对质。原本小马叔要绕道走的,是我听说前头又是格尔芬当街欺负弱小,心中激愤,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再三求了小马叔,小马叔才勉为其难去管这件事的。现在格尔芬卧床不起,追根究底是因我的一时之念,求皇阿玛处罚儿臣,饶过小马叔!”
“好了好了,你快给朕躺好!再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康师傅说着强行将我在床头安置好,盖好了被子。
“皇阿玛,皇阿玛!”我继续纠缠康师傅,“您放过小马叔吧,他真的是被逼的,先是被我逼,后来又被格尔芬逼。您没看见当时的情况,格尔芬就像是《水浒》中的那个‘镇关西’,不知道多嚣张,要不是小马叔像‘鲁提辖’一样从天而降,出手治了格尔芬,今儿被格尔芬欺负的人说不定就真要残废了!所以小马叔是在救人,就算出手重了点儿,伤了格尔芬,再怎么样也算功过相抵吧!您就高抬贵手,别让小马叔去宗人府,好不好?”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康师傅嘴角一咧,道,“你这丫头倒是会活学活用!刚刚朕来的时候,玛尔浑跟你讲的就是这一出吧!”
“对啊,正说到开‘酱油铺’那儿呢,您就来了!”我笑道,“我最喜欢听这一段了,解气!坏蛋就得那么揍!不然这世道哪还有正义正气可言?”
康师傅道:“弘扬正气怎可一味地使用暴力?若是如此,还要律法何用啊?”
“律法也就是用来治无权无势的小民……”康师傅听到我这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意识到这一句接的太快,不小心把真话说了出来,赶忙中途刹车,转了个弯儿,道,“我的意思是说……是说……对于那些一心践踏律法的人,就得以暴制暴!”
“以暴制暴?!”康师傅忍不住嗤笑一声,道,“你这丫头,谬论是一套一套的,这会儿头不疼了是不是?”
“疼!当然疼了!”我忙用手扶着额头,满心无奈地道,“可是再疼,我也要说啊,不然,小马叔就被您逮去宗人府了!虽然宗人府我没进去过,但牢房我是蹲过的,关在里头的滋味,我可清楚得很,我不能让小马叔救了人却又去受那种罪!多让人寒心呐!”
康师傅凝视了我片刻,捋了捋我的鬓发,若有所思地朝我笑了一笑,将梁九功宣了进来,吩咐他去传安亲王觐见。
安亲王府和裕亲王府就是一墙之隔,不多时,安亲王就步履匆匆地到了房内,一番见礼过后,康师傅道:“叔王,玛尔浑殴打格尔芬之事,您都已知晓了吧?您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为好?”
“回皇上!”安亲王肃立拱手道,“玛尔浑殴打格尔芬虽事出有因,然欧人致伤已触犯了大清律法,但请皇上处置。另,奴才也有教子不严之过,请皇上一并处罚!”
“原本依照大清律例,凡斗欧致人内伤吐血者杖责八十……”康师傅此话一出,我心内是暗吃一惊:杖责八十?!那玛尔浑还不得被打出内伤来!幸亏康师傅紧接着拐了个弯,“但,此次玛尔浑是初犯,又照顾禧儿有功,叔王您更曾为国立下赫赫战功,所以,朕这回就免了玛尔浑的杖责,改罚赡银八个月,回头你们给格尔芬送去,再登门道个歉,不知叔王意下如何?”
“皇上……”玛尔浑对此判罚似乎很有意见,刚要说些什口,安亲王却抢先磕头,口呼:“奴才叩谢皇上隆恩!”这么一来,玛尔浑也无可奈何,只好吞了话,一脸愤懑地跟着安亲王磕头谢恩。
“叔王快快请起!”康师傅上前将安亲王搀扶起来,满脸笑容地道,“叔王,说起来索额图还是您的小舅子,你们二人又都是朕的肱骨,若你们两家能冰释前嫌,不仅是家之幸,更是国之幸啊!”
“皇上教诲的是,今后奴才必将对儿子们严加管教!奴才再次谢皇上隆恩,奴才先行告退。” 安亲王说着拱手朝康师傅一揖,用带着感激和疼爱的目光望了我一眼,就要退出。
“叔王且慢!”康师傅叫住了安亲王,“叔王,从明儿个起,议政王大臣会议还是由叔王来主持。”
“皇上这……”安亲王张口结舌的,似乎很有些意外。
“叔王!”康师傅呵呵一笑道,“朕都放了您一年多的大假了,您也该回来了吧,有您坐镇议政王会议,朕才放心呐!”
安亲王回过神来,满眼欣喜,才刚又要下跪谢恩,康师傅忙上前扶住他道:“好了,叔王,您就别再又跪又磕头的了。说起来,这朝中还是您最熟悉蒙古事务,最近漠北不太平,恐怕您又要多费心了,唉,这下,您可过不了悠闲的日子了,不怪朕吧?”
“怎么会呢?”安亲王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亮了许多,豪气冲天地道,“皇上放心,只要有奴才在一天,断然不会让那些心怀不轨之徒有可趁之机!”
“叔王!”康师傅握住安亲王的手,凝望着安亲王的眼睛,有些动情地道,“谢谢您!”
“不,皇上别这么说!当日奴才曾答应过先帝,允诺过太皇太后,一生一世都要尽心辅佐皇上,这是奴才应尽的本分!” 安亲王说着反握住康师傅的手,像长辈一样轻拍了拍康师傅的手背。此刻,弥漫在安亲王和康师傅之间的情愫是如此的温馨,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这一刻,以往我隐约感觉到的这二人之间的那道若有若无的隔阂,似乎荡然无存了,这一瞬间,这二人也不是君臣,而是再平常不过的叔侄而已。
“皇阿玛!”本来我也不想破坏这种和睦的气氛的,但是,这种气氛实在难得一见,直觉告诉我得好好利用,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咯!
“怎么了?又头疼了?”康师傅神情紧张地问。
“没,刚才您帮我揉过以后,现在好多了!您的按摩手法真是太高明了!”我拍了拍康师傅的马屁,为下面的要求再做做铺垫。
“你这丫头,想说什么就说吧,甭一个劲地拍马溜须了。”康师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的意图,惹得在场的安亲王和玛尔浑都会心一笑,现场的气氛又明媚了许多。
“呃……”我理了理思路,开始提要求,“保绶出痘疹,二伯和伯母们都忙得很,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了,可是我这头疼还没好,还得再散散心才行,所以,我想去安王叔公府上住几天,您看行不行?”
康师傅默了片刻,扭头笑呵呵地对安亲王道:“叔王,禧儿这丫头这两天就暂时交给您了,您可别太惯着她,不然,她拆了您的王府,朕可不负责啊!”
“只要禧儿高兴,她就是拆十座安王府,奴才也认了!” 安亲王话一说完,康师傅和玛尔浑俱是开怀大笑,只是,这笑声还未在室内消散,梁九就功匆匆进来,在康师傅耳边耳语了一番。随后就听康师傅对安亲王道:“叔王,朕有事要先回宫,禧儿就托付给您了。两天之后,朕来接她。”
“皇上尽管放心!”安亲王拱手道,“两天后,奴才定还你一个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禧儿。”
康师傅点点头,回头又叮嘱我:“禧儿,叔公年纪大了,你不要太淘气,知道吗?”
“知道了,您放心吧!”我微笑着催促,“国事要紧,您赶快回去吧!”
“好,那朕先走了。康师傅一说要走,所有人立马恭送,可谁知他刚到门槛儿那儿,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对玛尔浑道,“对了,玛尔浑,以后你可不许再给禧儿说什么《水浒传》了。”
玛尔浑微微一愣,随即拱手“嗻”了一声,我则不满地抗议道:“《水浒传》怎么了,说的可都是英雄好汉的故事!”
康师傅轻斥:“一个小丫头竟然说什么以暴制暴,可不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书给教坏的,不许再听,听到没有?”
我不敢大声驳斥,却嘟囔了一句:“这个不许,那个不许,没劲!”
“你说什么?”康师傅神情严肃地追问了一句。
哟呵,他老人家的耳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我心虚地呵呵一笑道:“我说,我肯定不再听,您老慢走,咱们大后天见啊!”
“你这丫头!”康师傅叹了口气,轻摇了摇头,终于在一堆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裕亲王府。我长舒了一口气,心底一阵狂喜,快手快脚地换好衣服,一马当先冲向安亲王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