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班第台吉,请用茶。”小穗战战兢兢地将茶碗分别放在我和班第面前。
我伸手一扫,班第面前的茶碗“哐当”摔到了地上,碎成了一片两片三四片。
“主子……”小穗吓了一跳,抱着托盘缩在一旁。
我气呼呼地对小穗道,“你记住,我这儿的茶,谁来都喝得,唯独这个人……”说着,我冷瞟了一眼班第,“哼!喝不得!”
我又是摆脸色,又是摔茶碗的,给班第看的颜色自认为是够灿烂的了吧,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这忍功实在是太强了。
小穗蹲身收拾了残片后,出了堂屋,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又顿了半晌,班第开口问道:“气顺了没?”
我抛了一个“超级大卫生球”给他,没搭理。
说实话,我这会儿是越想越生气!
死班第,我是念着他现在正要为国出力打仗,才给他个好脸色看,他竟然不识好歹,敢事先替我做主揽事儿!虽然说这件事情从情理上讲是件善事,可是,他将我蒙在鼓里的做法,我一想起来就像吃了只苍蝇似的,难受极了!
打从茶庄出来后,我就开始跟他秋后算账了。
回来的路上,我命令塞图他们将手上的大包小包全数交给他负责,班第彻底沦为小跟班,手上拎着,怀里抱着,外加脖子上还挂着,一路狼狈万分地跟着我回了行宫。
“禧儿妹妹?”班第又试探着唤了我一声。
我还是没理他,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唉!大公主,今儿的事在下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吧!” 班第说着,竟然双手捧着茶碗,递到了我面前,躬身做道歉状。
还跟我玩字游戏?低估我的智商!我怒道:“什么叫也有不对的地方?明明就是全错!”
“是是是,大公主说的对,是在下说错了,全是在下的错,给您赔不是了,您就赏个脸,喝了这盏茶,消消气吧!”班第说着,还真是满脸的愧疚之色。
真是不容易啊,回想起自从我认识班第这家伙以来,哪次斗争最后不是以他的胜利而告终呢?要挑他的错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像今天这样,他对我低头认错,可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呢!乐!爽!
不过,脸色给到这地步也差不多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关键是,打完仗他还得回紫禁城,康师傅还得让他教我蒙语啊!说来说去,我还是“弱势群体”,梁子结深了,到时候对我自个儿没什么好处。
我接过茶碗,追加了一句警告:“看你认错态度尚好,这回就原谅你了!要是还有下回,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班第竖起右手,一副非常虔诚的样子,发誓道:“小的谨记大公主教诲,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犯今天的错误!”
这下我心满意足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茉莉花茶,结束了我跟班第之间的敌对状态。
班第重又入座,神情忽然变得肃穆起来,很认真地望着我道:“禧儿,其实我真的后悔今天带你出去,都怪我一时冲动。”
我轻叹口气,摇了摇头,道:“你也不必这么说,其实这件事情,若是我跟你换个位子的话,或许我也会这么做……”
“禧儿!”班第眼眸中忽然泛起一种异样的光芒,伸手握着我的手,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我的脸颊又开始发热,轻轻挣开他的手,慌乱地端起茶碗,喝了口,清了清嗓子道:“嗯……这个……我让小穗给你上茶吧。”说完,也不等班第回答,就大声喊了一句,“小穗!”
小穗应声而入,“主子,有什么吩咐?”
“嗯……那个那个,哦……你快给班第端茶来。”心头的慌乱,让我瞬时像患了“失语症”似的。
小穗一脸的迷惑不解,“您刚刚不是才说过……”。
我一阵抢白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让你端就端!”
热腾腾的茶端上来了,小穗又帮我加了水后,再次退出了门外。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刚才略略有些尴尬暧昧的气氛被冲散了许多。
我恢复了原先的镇定,班第也开始喝着茶,将话题带回到了营救吴兆骞的事情上。
“禧儿,说真的,这件事太难为你了,就像你说的,万一有个万一,非但救不出人来,就连你可能也会受罚。所以,即使你现在撒手不管,也不会有人怪你的。”
我轻轻摇头,道:“我既然已亲口答应了他们,就一定会管到底。试一试,或许还有救,不试的话,那一代才子真的要客死异乡了,这实在太残忍。我若受罚,最严重的,也就是受点皮肉之苦,不至于会丢了性命。”
“那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我有些无奈地撇嘴,“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你也知道,我那个皇阿玛的精明,翻遍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来,我若是贸贸然直接拿着那篇赋去念给他听,恐怕那时候,不但是吴兆骞注定没救,就连明珠,纳兰容若等相关人员都可能会因为‘朋党’之类的罪名难逃严惩。”
班表示同意,“是啊,一定要做得自然,不能让皇上看出来你是受人所托。”
“嗯。”我点头,道,“你说的对,可是要如何才能逃过皇阿玛的火眼金睛,真的是个大问题啊!”
班第听罢,皱眉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一会儿,又起身,负手,踱起步来。我双肘支在了炕桌上,撑着脑袋,开始冥思苦想。
丫的,每次凡是涉及到康师傅,要救人就都不容易。跟康师傅斗心智,真是一项脑力高消耗运动!我深深地觉得“脑到用时放很少”啊!
“哎呀,你再踱来踱去,就回飞龙阁去,晃得我头晕!” 我烦躁不安地朝班第吼了一句,忽然还真觉得一阵眩晕,胃里翻腾了一阵,一阵作呕,幸亏喝的都是茶,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禧儿,你怎么了?”班第大惊失色,忙过来帮着拍着我的后背。
小穗也听到了响动,急忙推门而入,一见我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地急道:“主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忍住心头莫明的心悸和一阵阵不时往上泛的恶心感,道:“没……没事,你别一惊一乍的,大概是累的,休息会儿就好。”说着,我扶着小穗的手,想要站起来,却突然觉得四肢一阵发麻,又跌坐了回去。
班第伸手搭了一下我的脉搏,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我的脸色,一把将我抱起,边往卧室的方向去边吩咐小穗:“快去请太医,大公主得了痧症。”
小穗闻言就往外飞奔而去,不到五分钟,各路人马齐集永福宫。
蒋燮看过我之后,证实了班第的判断,的确是痧症,也就是中暑,立刻让我口含了“仁丹”,然后跟康师傅报说,幸好还不是很严重,只需经过扯痧疗法,将郁于肌表的暑热夹湿“扯”出来就好。
啥叫“扯痧”?就是要在患者的下脘、石门、天枢三穴、颈部、肩部、背部等地方,将皮肤夹起由上而下猛拉猛松 ,使皮肤出现一行或数行紫红色的痧点为止。先前我看过别人中暑用这种疗法的,这哪是治疗,跟受刑差不多,被“扯”的那个痛得鬼哭狼嚎的,实在太恐怖了。
蒋燮跟康师傅报告的话音刚落,我就忍着头晕恶心的感觉,强撑着提出了反对意见:“蒋大夫,我都吃了仁丹了,感觉好多了,扯痧就免了吧。”
蒋燮道:“大公主,仁丹只能暂时缓解症状,要彻底解了暑湿,就一定要扯痧。”
“怎么扯?内则曰:男女七岁不同席!下脘、石门、天枢这三个穴位可全在腹部,难不成要我在你面前宽衣解带?”
没想到,心不甘情不愿背下的《内则》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蒋燮听了我的一番“深谙礼教”的说辞,一时瞠目结舌,对不出下来。
康师傅略一沉吟,果断地吩咐道:“蒋燮,你即刻将需要扯痧的穴位列个单子来交给朕。佟妃,小穗,你们俩个留下,其他人全部出去。”
我脑袋里“哄”地一声,看样子,康师傅是要亲自上阵了。
倒啊!康师傅不要这么全能行不行?
我瑟缩在炕床的里侧,死死的护住衣服的扣子,怯怯地道:“皇阿玛,那个那个……那可是世祖章皇帝的书里说的,男女授受不清……”
“你这丫头,这时候了,还跟我诡辩,我是你阿玛!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小时候我还给你洗过澡呢!什么授受不清!”康师傅伸手就要将我从床里头拉出来。
“可……可那是小时候!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我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康师傅“魔爪”第一次追捕。
“你就是七老八十了,在我眼里还是孩子!”康师傅再一次伸手抓捕,我的负隅顽抗宣告失败,终于被拉了出来。孝庄的炕床也太小了!
康师傅将我扶坐起来,吩咐道:“佟妃,小穗,你们俩扶住禧儿,朕来扯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