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的亲戚也能上门行走,在世子的婚礼上如此闹腾,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唉,要是早知道是这样的闹剧,我何必冒雨前来。”廖夫人声音平淡,语气平和,眼睛却是看着骆三太太,没有丝毫的责怪指责之意,只是那个口气,姜氏母女俩顿时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
骆三太太顿时涨红了脸,声音虽然压低了,却显得十分愤怒,对婆子们道:“谁放她们进来的,她们如何算得宾客,快点打出去,打出去!”
原本只是两个,现在又上去四个,直接把姜姑娘和姜太太小鸡一样的拎起来就往外拖。其实不用婆子们拎,姜太太和姜姑娘自己就很想跑了。
她们之所以敢如此闹,是因为骆三太太相对无能和软,闹了之后最多把她们赶出去,不会真把她们怎么样,就是叶家也不会因为一个旁支姑娘非得要求骆家处置她们。要是庆和大长公主在,直接下令打死,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是敢的。
“等等……”廖夫人突然出声,看向姜姑娘虽然没有指责之意,但不打算就此放过,道:“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你为污蔑我这媳妇欺负你,到底是何缘故,你也该把话说清楚才是。不然旁人信以为真,还以为我这媳妇真是如此狂妄呢。”
“我……并不知道茜姐姐是……”姜姑娘哆嗦着轻声哭泣起来,显得十分可怜无助,这是她的真心话,她是真不知道廖夫人会罩着叶茜,她要是早知道,再借她几个胆子也不敢跪到廖夫人面前求做主。
“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只是想寻个由头,在世子婚礼上闹事,闹出笑话来给骆世子难堪。看我这媳妇是国公府的旁支,又老实不言语,所以才拿她当由头,一定要闹的骆世子没脸才好。”廖夫人好像闲话家长一样,平平淡淡的说着,随后又有几分伤感地道:“宫中太后最为忌讳嫡庶不明,尊卑不分,今天修国公府出这样的事,若是传到宫中去,只怕是……”
说到最后一句时,廖夫人一声轻叹便打住没说了。
越是如此的说一半留一半越是引人深思,姜氏母女两个瞪大眼吓得哭都不敢哭了。骆三太太脸色也显得十分苍白,本以为只是小姑娘之间闹气,怎么都没想到神展开之后就变成骆家尊卑不明,纵容妾室娘家人闹事,这样的话她这个婚事主持人肯定会受到重罚。
廖夫人叹息完毕,看骆三太太仍然没有发落,庆和大长公自己倒是个人物,只是家中三个儿媳妇真是一个比一个挫。只得提醒道:“花轿快要进门了吧,这雨也是越发的大了,这里虽然不是喜堂,也该喜庆高兴些才是。”
骆三太太听得一怔这回却是马上明白过来,吩咐婆子道:“吩咐管事媳妇,姜氏母女在府中闹事,在角门上打她们三十板子,马上赶出去,以后再不准她们进门。”
姜氏母女俩又是一怔,怎么也没想到会挨到板子,而且是三十板子之重。姜太太还想求饶,婆子上前挰住嘴,架着架走了。
廖夫人这才算满意,笑着拉着身边叶茜的手道:“委屈你了。”
“夫人做主,不委屈。”叶茜微笑说着,最该感谢廖夫人的该是叶薇,后头剧情急转直下,也就没人在意她的异常了。
廖夫人先笑了,气氛没像刚才那样僵持,骆三太太首先打起精神,笑着道:“夫人也太见外了,寻了这么好的媳妇竟然都不知会一声,也该散散茶果才是。”
说来也是奇怪,蔡家总共二子二女,其中一子一女是廖夫人亲生骨肉。廖夫人常出外应酬,儿子是不好带就算了,从来不见她带女儿出门,至于儿媳妇更是没人听她提过。就是现在廖夫人说叶茜是她儿媳妇,都闹不清楚是定给哪个儿子了。
廖夫人笑着看看叶茜道:“这是昭哥儿的媳妇,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以后出门时,还望你们多照看,看着我的面子莫要她受委屈才好。”
众人恍然,廖夫人前夫那里还有一个亲生儿子孟昭,在京城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再嫁之母对前头儿子的婚事是没有太多权利,没什么好说的这话也不错。众人话音转变,开始狠夸叶茜,虽然大部分人都不太认得叶茜,不过姑娘家,模样好,性格好,会说话,知书达理,这种词套上去肯定没有错。
屋里的弹唱再次唱起来,气氛也显得热络许多,只是众家妇人的心情多少有点小激动。这一出又一出的神展开真是太精彩了,比戏台热闹多了,今天来骆家真是没来亏。
叶茜就在廖夫人跟前坐下了,章雨柔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不管中间有什么事,就目前来说是平安过关了。今天亏得有叶茜,不然真被姜家算计到,就是事后能把姜家打烂,叶家的老脸也要丢尽,得好好谢谢她才行。
“外头的雨越发紧了,路上花轿只怕不太好走。”妇人们说着闲话,就有人笑着说了一句。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看向楼外,本来还只是毛毛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越发紧了,风吹雨飘楼前屋檐下头已经湿了一大片,这样的雨天要是不带避雨之物只怕难行走。就是带了雨具,路上也要慢许多。
拜堂一般要赶吉时,因为天气不好,迎亲大队出门挺早的。路上就是再慢,这个时间也该回来了。
骆三太太看到这样的大雨,心情也有些烦躁,修国公府与同安伯府离的并不远,就是要绕一绕路,在大雨下来之前也该回来了。一般来说拜堂之后才开席,若是新媳妇一直娶不进来,总不能让宾客全部饿着,要是提前开席,那新媳妇拜堂时没人观礼,宾客们全在吃饭,这也不是个事。只能笑着道:“雨下的如此紧,只怕要避一避才能走了,肯定要耽搁了。”
如此说着却是唤来婆子小声吩咐道:“派个人去问问。”
婆子刚刚出门去,就有管事媳妇从后门匆匆进来,也不对众妇人见祀,走到骆三太太跟前小声道:“三太太,出事了,三爷迎了新娘子回府时,下雨路滑,马突然颠了一下,三爷从马上摔下来,整个人晕迷不醒。”
“什么??”骆三太太不自觉得惊呼出来,马上问:“那三爷现在呢?”
下雨已经够不吉利了,竟然还能出这样的事,这婚事要不要继续啊?
“因为离同安伯府近,就先抬到彭家去,已经找了大夫去瞧,大老爷和二老爷已经赶过去料理,二老爷临走前吩咐让三太太先开席,不能饿着客人们。”管事媳妇低声说着,骆思恭会不会摔出个好歹来先不说,新媳妇没进门,先闹出这样的事,拜堂肯定得往后拖。前院,后院一群宾客,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
“噢,我知道了……”骆三太太说着,脸色真心不好看。
管事媳妇传完话赶紧去了,屋里众妇人虽然不知道管事媳妇说了什么,但看骆三太太的脸色就能肯定不是好事。娶亲的正日子下大雨本来就不是好兆头,若是路上再出什么事……婚事才开始就这样,夫妻将来可要怎么过。
骆三太太脸色不好看,众人也不好落井下石,有几个跟骆家关系不错的妇人,还顺着说了些好话。不外乎是档灾之类的,婚礼上磨一磨,以后也就顺畅了。
外头雨下的太大,让太太奶奶们离开这里很不现实。幸好骆三太太二回安排时长了一个心眼,席面就摆在招呼女客的这两层小楼,太太奶奶们坐楼下,姑娘们则坐楼上,席面也摆的开,丫头婆子先上去收拾,
丫头引着,姑娘们正要起身上楼,叶茜也站起身来,她坐在廖夫人身边,正坐着门口,外头的景色一榄无余。外头的雨越发的紧了,天空中远远的传来一道闪电,本来阴暗的天空倒是亮了一下,随后就听一声惊雷从天上劈下来,然后赶的就那么巧,直击到楼前一棵小树上,小树被直击成两段,倒在地上。
“啊……”
这样一声惊雷,屋里坐着的妇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眼睁睁看着树被劈倒,已经有人惊呼出来,脱口而出道:“这……非吉兆啊……”
骆三太太也被吓傻了,下雨,新郎落马晕迷,现在雷都把树都给劈了,虽然不该她说话,但这媳妇如何能娶。也顾不上招呼众人,赶紧唤来婆子把眼前的事递给前头。
庆和大长公虽然病着,骆大老爷和骆二老爷也去了彭家,骆老太爷却是在的。发生这了这么多事,她本来对彭家没啥感觉,她现在真心觉得这媳妇不娶比较好,虽然对不起人家姑娘,但带着这么大煞气进门,真心很害怕。
女客们的心虽然都慌了,饭总是要吃的,尤其是已经到了饭点,大雨堵路众人也没法走。姑娘们上楼,管事媳妇安排位次,四人一桌坐定。因为安排的位次,叶薇,叶茜,叶荞是一桌,还有一个是信国公府魏家的七姑娘,庶出,被分到这一桌坐下。
“怎么就这么巧呢。”叶荞忍不住说着,下雨打雷是常事,春雷也是有的,别说劈倒小树,就是大树被劈,甚至于引发火灾都是有可能。但京城这么大,那么多户人家,偏偏劈了修国公府的,又在众人面前。
这种巧合,让人觉得是天意,这门亲事不成或许更好些……
魏七姑娘跟叶茜同岁,只是月份上小了些,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树被雷电击倒,但看到被劈成两半的树了。再加上众妇人的惊呼声,此时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便顺着叶荞的话说了下去,小声接话道:“姐姐们说,这门亲事会不会……”
从礼法上说,拜堂之后婚礼才算全部完成,中途退婚当然不占理,但成亲当天出了这么多不吉利之事,从轻里是说男女八字不合,从重里说就是女方命格不好,男方为了避祸要求退婚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叶茜没接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末了只是轻叹口气,道:“都是命啊……”
作为医者她并不信神鬼之说,谁都没有掌控雷电的能力,会发生这种事情纯粹是巧合。不过巧合至此,这门亲事只怕要散了,骆家要求退婚也算是合理的,同安伯府本来就十分落魄,女儿出阁又出这样的事,后果不能想像。
骆家十之八、九是要退亲的,退亲之后父母肯定会先把她送到庙里。要是父母真心疼爱,在庙里避两年风头,远嫁出京将来总有个奔头。要是连父母都嫌弃,弄不好就一辈子青灯古佛了。
这似乎就是女人的命,生成嫡女又如何,定到好亲事又如何,一场大雨就能把一切毁掉。
魏七姑娘听叶茜说的伤感,心里也觉得酸酸的,她是庶出许多体会更深刻些。看叶薇一直低头不语,只以为她也是在为彭姑娘感伤,便对叶薇道:“姐姐觉得呢?”
“啊?”叶薇被问的怔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此时叶薇心还悬在山洞里,虽然骆三太太打了姜姑娘板子,但姜姑娘后来反咬一口的行为让她十分害怕。就是咬的是叶茜,后头却把矛头指到她的身上。尤其是她头上的簪子竟然落到了姜姑娘手里,这让她十分担忧。
姜姑娘会不会再出贱招呢?那样一个人似乎是不容易死心,要是再出贱招,她要如何应对,尤其是那根簪子,不知道姓姜的会搞出什么花样。
满心想的都是这样,自己都担心不过来,如何还会在意旁的。不管是大雨也好,还是雷劈树也好,她都没放在心上,甚至都不知道魏七姑娘说的是什么。
魏七姑娘看到叶薇这个反应,心中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该在这上头才对。叶薇怎么是完全状况之外,难道还有什么事比眼前的更刺激不成?
细想起来姜姑娘厅里跟叶茜说话时,叶薇的反应都有些不太正常。尤其是后头姜姑娘完全就是冲着叶薇来的,难道真发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想到这里魏七姑娘顿时警铃大响,这倒不是因为她八卦,而是叶薇是嫡母给自己亲哥看上的媳妇,若是真有什么不良行为,那岂不是要坑到自家兄长。
婆子抬着食盒上楼,丫头们挨盘上菜,不管有胃口没胃口饭总是要吃的,尤其是外头这样大的雨,只怕一时半会的也走不,万一饿了总不好总吃别人家的果子点心。
虽然是姑娘的席面,桌上都摆着果酒之类,魏七心中疑惑叶薇的品行,想套套她的话,便起身给叶家三位姑娘倒酒。叶茜忙笑着道:“竟然让妹妹动手。”
魏七姑娘还是小姑娘呢,该是她照顾她们,怎么能让她来照顾。
“难得与姐姐、妹妹们一桌,我实在很高兴。”魏七姑娘笑着说,看向叶茜道:“还没恭喜姐姐,定了门好亲事。”
叶茜听得笑笑,这话也没错,确实是好亲事。
四人饮了一杯,席间气氛也就显得热络了些。魏七姑娘话音一转,笑着对叶薇道:“今天中午在沁心亭,姐姐好彩,以后还要向姐姐求教呢。”
“妹妹太客气了。”叶薇脸上笑着,仍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只听魏七姑娘笑着又道:“说来也是奇怪,我记得作完诗散场时,姜姑娘手里那根簪子明明还在姐姐头上插着的,到底什么时候掉的呢,怎么会被姜姑娘捡着了呢。”
叶薇脸色瞬间惨白起来,手不自觉得颤了一下,连筷子都打掉在地上,瞪着眼看着魏七姑娘,一副心虚骇极的模样。
叶茜心中惊了一下,脸上却是笑着道:“大姐姐真是心善,正为彭家姐姐担心。”
说着很随意召手叫来丫头,给叶薇换了双筷子。她出门的时候少,信国公府又是大族,里头的人口关系根本就搞不清楚。
就是叶薇,最多知道魏七姑娘是庶出,但谁跟谁是亲兄妹她也是搞不清楚。当然叶薇要是肯多花点功夫,对信国公府彻底了解下,把功课准备好,此时面对魏七姑娘自然会有所防备。
魏七姑娘也跟着笑了起来,眼睛却是看着叶薇,道:“是呀,大姑娘为彭家姐姐担心呢。”
水亭里姑娘们围坐做诗时,好些姑娘都在,叶薇头上的簪子在不在她根本就不曾留心,不过借此试试叶薇的反应。叶薇紧张无比的反应,恰恰说明她有问题。再往深里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虽然猜不出来,但当时姜姑娘一口一个山洞里,正常姑娘谁会往那里钻,叶薇很不正常就对了。
回去之后得把此事告知嫡母,趁着现在两家的亲事也没说开,魏家只是有所表现,并没有实际行动时一定要让这件婚事散了才行,未来嫂子再怎么样也不能找个妇德有亏的。
叶薇看魏七姑娘如此说,只以为自己过关了,搞不清怎么回事,也只是朝魏七姑娘笑笑。叶茜和叶荞脸上笑着,心里却是知道叶薇与魏家的亲事多半成不了,现在只希望魏家能十分厚道,悄无声息的把事情揭过去。
姜家兄妹俩已经够难缠了,若是魏家再透露出叶薇德行有亏的意思,也不用有真凭实据,只需说叶薇不行,叶薇的名声就是能保住,亲事肯定要艰难了。
外头狂风暴雨下着,时不时的还电闪雷鸣,姑娘们多少有些没心情。饭吃的七七八八,众人也都下楼去,有几个年龄的听到外头雷声都有些怕了。
下头太太们也吃的差不多了,撤了席面,上了茶果。看雨势肯定还得再坐一会,也就不像刚才那样讲究,多是母女亲友们在一处,章雨柔把叶薇和叶荞唤到身边,叶茜却是被廖夫人唤到身边坐下。
饭后廖夫人也不坐席了,在东梢间里榻上坐下,人显得有些疲惫,靠着大引枕。叶茜则在榻上小几子上坐着,看廖夫人如此疲惫的模样,不由小声道:“夫人可是头痛?”
廖夫人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的颜色也不太对,而且在别人家里,廖夫人如此实在有些异常的。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廖夫人头是有些毛病的,跟宋太后的比较类型,也可以说是思考过度引起的,真心操心太多。
廖夫人朝叶茜笑笑,道:“不碍事的。”
叶茜心知廖夫人的脾气,从来不会显意示意,只怕是疼的有些厉害了。便小声笑着:“夫人不知,我姨妈是医妇,我打小跟着姨娘说了些手艺,要是夫人不弃,我想给夫人捏一捏。”
廖夫人有些意外,以叶茜的年龄以及经历,就是会两手只怕也没什么功夫,不过难得的孝心,能看出她身体不适,便笑着道:“也罢,我也享享福。”难得儿媳妇的侍候,也不枉她大出聘礼,操心婚事。
叶茜笑着起身来,唤来丫头先洗了手,在廖夫人身后站定,开始动手按摩,她这手按摩功夫是深得宋太后喜欢的,不然她不可能常出入宫廷。只是诊脉开药,御医就能做了,医妇要更善与贴身侍候。
手指轻贴着太阳穴,缓缓用力,慢慢向后扩散。廖夫人不由得闭上眼,顿时觉得轻松许多,惊讶地道:“真是没想到你小小年龄竟然有如此的手艺,比宫里的医妇们还有手艺。”
叶茜并不解答疑惑,只是笑着道:“夫人要是喜欢,我可以常过去帮您按按。”
廖夫人本来并无此意,家里有专门的小太监为她按摩,本以为手艺还算不错了,没想到竟然不如叶茜,她常因为头痛而导致无法入睡,曾初识也是为她寻尽良方,仍然不太见效。没想到叶茜竟然有这个本事,自己人也不用太客气,便道:“那我便派人去接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