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程灵素有力气自己坐起身时,已经是她病了近十日之后的事,她微微咳了几声,然后才懒懒地靠在床的一侧,脑海里突然忆起前日,她第一次清楚地听见张松溪叫着那个在她印象中只有很亲近的人才会叫的小名,那时心里只感觉一阵小鹿乱撞,脸上顿时火热的感觉,使她有些不知所措,幸亏当时的张松溪只是专注地在哄着她吃饭,似乎…好像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程灵素是听过所谓的‘间歇性失忆症’,却不知道自己也有这种症状,但偏偏她又无法集中精神记起问题到处出在哪里,因为病重而产生的记忆空缺叫她想到就莫名地心慌,难道她在晕到不知天南地北的时候,曾经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吗?可是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听张松溪叫得十分顺口的模样,似乎也不是第一天这么叫她了…。
程灵素也想过要向张无忌打听她昏睡的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张松溪好像不太愿意张无忌独自进她的房间,明明之前那孩子不曾这么忌讳的呀,她越想越觉得气闷,到最后都感到心头一股火冒上来了。
“算了!不想了,反正等我病好之后,张四侠大概也会带无忌回去武当山,与其想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还不如想想刚研究出来的药方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呢,只是也得再替张无忌把个脉才好琢磨情况啊…。”程灵素抬起双手轻拍了脸颊几下,自言自语地说道。
程灵素的想法是,张松溪既然都千里迢迢地找到这里了,自然是追着他们过来的,她也不敢去细想他是怎么找到她和张无忌的,两人心有灵犀这种事在她身上绝对是神话,而且张松溪应该不会放任张无忌继续跟着她,说不定等她病好之后,他就会拎着张无忌回去武当,所以她与他们势必要分道扬镳的。
只是程灵素心里没有一点点幻想吗?自然是不可能的,或者可以说乍见张松溪的那一刻,她心里是欢喜的,只是在病魔的遮蔽之下,她理性地认定张松溪是来带张无忌回去的,况且俞岱岩的伤都已经治好了,她有什么借口再去武当山?所以某些可能性早早就被她自己一掌拍掉,连一点想头都不敢冒出来。
这样勉强将真实感情压抑住的结果,让程灵素的情绪变得有些惶恐不安,也不敢再放任自己享受这种大小姐般的待遇,她害怕自己一旦习惯某些人或事,等到哪日那种习惯不能延续了,她必然会有一段很难熬的日子要过,而她…其实讨厌极了那种感觉,彷佛被人狠狠丢出去的感觉。
因着王大夫第一次来看诊后就交代过张松溪二人,因为患上风寒的病人最忌吹到冷风,所以程灵素想踏出房门那是绝对不可行的事,于是她的一日三餐变成由张松溪亲自送到她房里。
这日,张松溪端着饭菜进来时,看到程灵素颇有精神地坐在床边,便笑着道:“灵儿这么早就醒了?今天看起来好像比昨天更有精神些。”
“嗯…这几天多谢你和无忌的照顾,我再两天就能恢复到跟平常差不多的情况,之前帮无忌配制的药大概也快吃完了吧?”程灵素记得她最后一次炼药就炼出了二十多颗药丸,一天一颗的话,到今天也该剩下五六颗左右,只是不知道张无忌的情况有没有变化?
“炼药的事还不急,昨日王大夫离走前也有替无忌把过脉,他虽然不知道怎么解寒毒,不过按他的话说,无忌体内的寒毒这两日还算稳定,至少没有恶化的倾向。”张松溪端起碗走到床边,作势要喂程灵素吃饭。
“我自己来吧,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现在感觉挺好的。”程灵素连忙挡住张松溪的手,说道。
“身子才刚好一点,还是别逞强的好,再说我都照顾妳好几天了,也不差多这一两天。”张松溪摇摇头,带些强势意味地拒绝程灵素想要自己动手的意图。
张松溪或许有感觉到程灵素这两三日对他和张无忌的疏离,颇感万般无奈之余,也想着慢慢地尽最大的诚意和耐性打破她心中突如其来的防备,只是他心里很纳闷,明明初来那日,她还表现出十分信任依赖他的模样,怎地不过几日就又变了?
张松溪忽然想到那位每隔三五日会来一趟的王大夫曾告诉他一些事,他说他们东家小姐从小就没有见过亲生父母,虽然是由爷爷扶养她长大,但听说那位老人家一年至少有近半都是在外行医,也是生前最后的两三年因为身子突然不好,生了一场重病,才不得不回到药王庄里养着,而且他唯一曾教导自己孙女的只有医毒两术,旁的东西半点也没有说过。
“我还是习惯自己来,让别人伺候着…久了也不是好事。”太娇养的坏习惯一旦养成了,想再回去过自立自强、丰衣足食的生活,恐怕就难了,程灵素又一次暗暗提醒自己,她可不能养成这种习惯,不然等他们离开之后,还有谁会愿意这般纵容她呢?
“这自然是我心甘情愿做的,灵儿,我…。”张松溪想着还是把事情说开来吧?只是他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
程灵素忽然心头一惊,也不等张松溪把话说完,她已经抢过碗筷,且两三口就把饭菜吃下,接着又很快地把空碗塞回张松溪的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对他笑道:“我吃完了,我想先休息一下,等等再喝药。”程灵素一说完就背过身去躺下,整个人连头一起钻进被子,丝毫不肯再理会外界的一切。
“妳、妳别使性子了,要是妳总爱这样折腾自己,叫我怎么放心得下?王大夫说好些年没听到妳生病的消息,这次的病却来得又急又猛,要是再晚些时候,恐怕就…也真不知道往日妳都怎么照顾自己的…。”张松溪皱着眉头斥责了几句,语气里满是疼惜的意味。
“我一个孤家寡人哪有什么生病的权利?像我这样的人不容易生病才是好事,要不然像这次一样,仅仅在武当山过上几天好日子而已,这身子骨就承受不起那等福气了,还只是一点小风寒而已呢,一转眼就能要去我一条小命,显然我是注定只能过一个人的日子,张四侠若再这般可是要折煞我了。”程灵素似乎想了许久,几句自嘲的话语浅浅地隔着薄被飘出来。
张松溪闻言,顿时只觉得胸,口一滞,他脑海里飞快地思考着程灵素说这些话的意义,最后下了个结论,他想程灵素或许是以为如今自己对她的万般疼惜与费心照料,不过因着她帮了无忌之后,反而突生这一场病,他基于道义上不能抛下她,独自带着无忌回去武当,心里感到难过,接着又猜测着以前程老爷子对她或者也没有付出过太多关心,所以她才说出这样自暴自弃的话,其实她心里未必不希望他可以真心对她好吧?
就在屋里陷入沉闷气氛的时候,张无忌算着程灵素吃完饭的时间,适时地送了药过来,也正好打破这场寂静。
“四师伯,程姐姐又睡着了吗?这药刚放一会儿,正好是可以喝的时候,要不要先叫程姐姐起来趁热喝下?”张无忌见张松溪坐在床边发愣出神,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后,又放轻脚步来到桌边放下药碗,才开口问道。
“先放着吧,我等等再叫她,对了,无忌,先前你程姐姐替你炼制的药丸还剩多少?我记得昨晚你身上的寒毒好像又发作过一次?这次有没有感觉体内的情况与以往不同?”张松溪知道程灵素肯定没睡着,于是心里一边回想着以前见她替人诊治的情况,一边向张无忌询问起几个他认为程灵素必然会想知道的疑问。
“我还以为我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四师伯发现了,不过,这次寒毒发作其实和以往差不多,程姐姐担心发作会更难受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所以可能真的已经没有继续恶化也不一定,这么一来,我们就有更多时间可以去找真正能化解寒毒的法子了。”张无忌先是心虚地摸摸自己的头,然后又像发现什么希奇的大事一般,笑逐颜开地说道。
“这的确是好事,等咱们回去武当之后,师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这个好消息,肯定也能安心了,既然那个药能够压住你的寒毒,理当继续服用才是,不过灵儿如今尚在病中,怕是不能够替你炼药…。”张松溪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谁说我不能炼药啦?!就是这会儿功夫去也没问题的。”程灵素忽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气鼓鼓地反驳一句,可惜伴随而来的一连好几声重咳,让她的气势顿时飞到无影无踪。
“真是胡来!王大夫说了妳还不能吹风,我怎么敢让妳出房门?妳这病是不想好了吗?”张松溪赶紧轻拍程灵素的背,一边还不忙薄斥一句,自然是不可能松口答应她抱病炼药了。
“是呀!程姐姐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病养好,其他的事等妳病好了再说也不迟啊。”张无忌连忙附和道。
“怎么可以?如今好不容易让寒毒稳定下来,要是突然断了药,寒毒就有时间适应药性,然后在你体内继续侵蚀,那个情况可是很严重的,即使日后想再重新压制住毒性也会变得更加不容易。”程灵素等着呼吸平稳下来后,才摇头说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