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霄深深看着顷,眼前这人,当真变了很多,眼里的那份自信,像极了他的父亲,可是又有些不同。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好像沉淀着某些他看不清的东西,白霄隐隐觉得,顷的故事,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又一次被这个男人迷倒了,像夜空中的群星一般的魅力。
白霄深吸一口气,“你累了吧,要不要去我的宫殿休息?”
“你还有宫殿?”
“当然了,”白霄道,“我好歹也是白豹族的护国将军。”
那晚白霄做了个超级可怕的梦,竟然梦见顷移情别恋,与赤狮族的王好上了。两人一块成婚,邀请自己成为见证人,洞房花烛喜气洋洋,婚房内颠鸾倒凤好不欢腾。自己却独守空闺寂寞潦倒。
第二日清晨,白霄还在梦里朦朦胧胧将醒未醒的时候,门外已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侍女阻拦的声音十分刺耳,最后门还是被粗鲁地推开,洪石跑了进来,一下子摇醒了噩梦连连的白霄,手中晃着一份战报,正是从前线传过来的。
白霄一下惊醒,“什么事?”他的额头还有密集的汗珠。
洪石神色慌张,将手中战报递到白霄手中,“将军你看,前线来的,赤狮族又来了。”
一句赤狮族又来了,一下子将氛围弄得十分紧张。
白霄立刻调整心绪,将那份战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上面明明确确地写着,赤狮族的王,带领他手下两员大将和三千多精兵,往王城这边赶,大概两日之内便能达到。
“两日的时间,能做什么?”
白霄一下子跳下床,将战报掷到桌上,昨日他看城内人人闭户的情景,心中已猜测出城中现状。再加上王城里的守卫兵也比以前少了将近一半,可想而知,现在城中可用兵力十分有限。
白豹族与赤狮族之间常有战事,时不时来一次已不是稀罕事。可白豹族国情每况愈下,常年战事劳民伤财,再加上城池处在沙尘颇多地界,地理位置本身就存在缺陷。
城中虽有土地良田,但多年翻耕,没有休息,已经很难种出丰硕食物。干燥的天气又使内流河日益枯竭,不得不深挖地下水源,但这种土质,实在很难成功。
以前白霄还在的时候,就经常有城中居民偷偷去外面的树林采食,有时候,一采就再也不回来了。离白豹城东边几里开外有一处密林,那里水源充足、果实丰厚,与白豹族的境况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白豹城周围的沙尘土质,完全是因为多年开垦造成的。曾有大臣建议白豹族的王,举国迁徙到密林旁,那里水土丰美,更利于白豹族繁衍生息。豹王却下令成立采食大部队,对临近的树林大肆砍伐,木材长途跋涉运回城内。如此一来,导致周围树木森林离白豹城越来越远,每次大部队出行的时间和路程都在不断加长。
豹王舍不得老祖业,白豹族所处的这片平原,是几百年前白豹族的先祖选定的,这里有他们的历史和化,几乎所有的一切。
豹王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不敢做出开天辟地的事,他一向是个保守派。
近年来,城中怨声与日俱增,有不少城民已经开始悄悄借经商之名脱离王的统治,举家带口迁移,并再也没有回来。这必然导致,城中人口越开越少,愿意听王统治的人,也日益递减。
白霄这次之所以会回来,完全是出于对王的栽培之恩的感激。若王真像顷说的那样,愿意把江山臣民包括他的子嗣都交给自己,那么,他可能就要解散这种无用的统治了。
让城民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地方,是最实事求是的举措了。
顷没有去找白霄,一大早就听伺候的侍女说,白将军和亲卫队们去议事厅了,赤狮族又打算来进犯白豹城,前线的消息已经传过来,说不出两日,便会到达。
顷难免有些惊讶,这才刚回来,好没好好休整,就要上战场了,当真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听侍女说,按照将军的吩咐,会有专人保护他的安全,他不会和战事沾上一点点关系。
顷一个现代人魂魄,哪里参加过什么战斗,顶多是帮派间的聚众斗殴,不过跟当下即将展开的兽人之间的战斗相比,实在搬不上台面。
顷心思一转,忽然对这场战争产生了一点点小兴趣,他想如果能帮助白霄取得胜利,他们以后的日子必会好过许多。他在侍女陪同下去了执掌王城档案的官员那里,在那儿得到了最详致的城池周边地形图。
白霄一回来,消息便一传十十传百,一夜间整个王城都知晓了,所以这位传说中将军的救命恩人也算是家喻户晓,就算没见过本人,也听过他的名字。所以他们所到之处,都是一路通畅,毫无阻碍。顷也不由感慨白霄在王城的名声和权力。
对于白豹族而言,战功越是显赫的人物,越是受得尊崇,这与他们好战的天性有点关系。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在与赤狮族的战斗中的屡次失败,他们的这种天性也在不断地受到挑战。
如今,他们只是偶尔对前人的丰功伟绩瞻仰一番,却对现下的国情无奈摇头。
顷不知道白霄与他的将士们谈论了些什么,不过就他而言,这场寡对多的战役,他们还是有些胜算的,如果地形图上记载的没错的话。
在白豹城,执掌案卷的官员叫司书,好像与人类世界的历史有些异曲同工。司书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据说他在王城已经见证了三代王室的更迭,满脸的皱纹和松弛的皮肤显示了他所经历的岁月沧桑。他一身灰色的粗纱长袍,从脖子一直围到脚边,看起来特别有书卷气,当然这种书卷气需要好好品味。
除此之外,他还留着直垂到胸部的白色胡须,编成了辫子特别逗趣。不过他没什么头发,岑亮的头顶鲜明地印证了“聪明绝顶”这个词。
档案室里所有书卷,他几乎都读过,顷前来借阅的时候,他眯眼一笑,随口道出了王城所有地理图册的位置。
顷看得十分认真,他觉得自己这个现代人总要体现出一点有用的地方来。
司书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顷,他的牙齿多半脱落,说起话来有点漏风,“阁下,是有什么想法吗,凭您现在的身份,可以直接去议事厅,我想将军会毫不犹豫接受您的意见。”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您看起来很不一般。”
顷抬起头来,“是么,我哪里不一般?”
司书消瘦的手指指指顷看的纸面,“您看得懂上面的字吗?”
顷点点头,“地图而已,不看字也成。”
司书在他旁边坐下来,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画画,“这里是白豹族的地界,然后这里,是赤狮族的。赤狮族的地理位置远比我们优渥,他们的国度自由奔放,有从事农耕的,也有出去游历经商的,也有非常有本事的政治家。然而白豹族却是一个很古板的国家,我们的明如果还守在这片弹丸之地,很快就要没落了。”
顷惊讶于老人竟然对他讲这么多事,用一丝不寻常的眼光看着他。
老人再一次眯起眼睛,他的鱼尾纹异常明显,“好久没人来我这里了,请原谅,老年人总是这么啰嗦的。”
顷颇为讶异,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很干净,像每日有人打扫一般,可是这里又只有司书一人,顷大概猜得出这位老人每天在做些什么事。不过……
“这张羊皮地图看起来很新,入库不久?”
老人道:“这是我自己绘制的。您该知道,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找点事情做,所以我会时不时到城外去逛逛,那是很不一般的享受,虽然没人愿意和我一起。”
“您是一位很了不得的人。”顷也朝他露出笑脸。
老人像对待兄弟一样将手搭上顷的肩,带着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沙哑嗓音道:“您也是一位很有意思的人,能救下将军,想必有不为人知的本事吧。您看,您有金色的眼睛,在整个兽人大6,拥有金色眼睛的种族,三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老人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
顷并不介意老人猜测他的身份,只是他还不能确定在历史上白豹族与白虎族是何种关系,如果曾有过利害冲突,那么自己现在的处境就不那么安全了,便立刻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发现了战胜赤狮族的关键点,就在北边那片乔木林。”
老人的犀利眼光慢慢敛去,“乔木?那是什么,你是说北边那片稀疏的枯树林。”
原来兽人世界还没有灌木和乔木的区别,顷虽是说溜嘴,但也不急躁,便解释道:“这是我们家乡的话,意思就是长得高大的树。”
老人了然般点点头,“您的家乡必是个非常开化的地方。不过,”他站起来,“这些军事上的事,您与我说似乎不是很合适,我一把老骨头,脑子也有点僵化,不定能明白您的意思。让侍者带阁下去议事厅吧,那群人可能都快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
议事厅里,围坐了不少人。有男有女,男人们喜欢扯着嗓子红着腮帮咆哮似的发表意见,女人们尝尝嗤之以鼻。白霄作为这里边的邻头羊,他的职责便是倾听,然后总结。当然王也在里面,不过他从不说话,是个忠实的旁观者。
顷敲门的时候,站在门外便能听见里头杂七杂八的声音。开门的男人有些惊讶,没让他进去,而是先向白霄投去了带着明显意义的眼色。
很快白霄出现在门口,将手搭在门把上,同样没有让顷进去的意思,“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欢迎我?”顷反问。
这是白豹族的事,白霄不想把顷牵扯进来,这样对他没什么好处。昨晚的梦他此刻还心有余悸,他就怕一旦顷也参与其中,也被允许入战场,然后在战事中被赤狮王看中了,掳走了,那就大大不妙。
白霄内心像搅麻绳一样。顷静静看着他。
里头因为门口这僵持的一幕渐渐安静下来,最开始开门的男人过来拉了拉白霄的手臂,在他耳边小声道了几句,白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顷不由挑挑眉,大概猜到是谁发话了。
顷被允许进入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的王向他弯起嘴角。顷点头示意,某种意义上说,他在这间屋子里已经拥有了特权,大家心照不宣。
“顷阁下,您来是……”有人问道。
“没什么事,”顷含蓄道,“只是想为白豹城的安危出点微薄的意见,我听说赤狮族的事了。”
在场有人曾在与赤狮族的战斗中九死一生,听顷轻描淡写一句,心中难免有点不是滋味,有人立时出声反问:“顷阁下,您明白赤狮族的恐怖吗?如果不了解,请您先安静地听一会儿。”当然这人不敢直白地说出让顷闭嘴的话,王授意之人,他还没有斥责的权力。
顷知道有前辈在场,他是要低调一些,便道:“好,你们先说,我听着。”
此话一出,那人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剩下要做的事,便是继续讨论。
之前众人在房间内说了好几种应对方案,总结出来无外乎三种,一种最直接,结集城内可以战斗的壮丁,立时组成一支临时队伍,拼死一战,但这一战的结果,全凭天意。第二种,日夜兼程到西南边的青蟒族寻求帮助,希望对方借兵给白豹族应急,但这种方法,不定能成功,首先白豹族与青蟒族向来没什么交集,突然示好求助必然要吃闭门羹,再者此去一来一回至少要四天,四天时间赤狮族早就兵临城下,到时候即便能叫来帮手,几乎发挥不了作用。
至于最后一种,便是举国大迁,离开这块贫瘠的土地。
之前对顷不满的人,此刻正滔滔不绝讲述着第三种方案的合理性。既避免了与赤狮族正面冲突的局面,又能保证全族人民的安全,可谓一举两得。
顷听着不说话,只是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不过一旁的白霄并未察觉。于白霄而言,顷说什么都无所谓,这场仗必定要打,他心中早已下定了决心。赤狮王与他之间的恩怨,迟早要解决。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来讨论去,都逃不出这三种情况,顷听得有些没趣,忽然打了个哈欠。
这一哈欠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站在白霄旁边的洪石立刻戳戳他的将军,耳语道:“恩人好像快睡着了啊,那些元老大臣指不定会因为这件事在王面前……”
“我知道,你带他回去吧。”白霄的眉头渐渐蹙起来,眼下不是儿戏,他要对全军和全族人民负责。
顷的姿势是站着的,站着都能打哈欠,自然引人注目。白霄很快过来拍拍他的肩:“跟洪石回去吧,太累就睡会儿。”
顷摆了摆手,“我不是累,是觉得无趣。”
一些不满的眼光立刻投诸到顷身上,他们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似乎有些本能的排斥。
白霄没有在意那些眼光,只是平心静气地道:“讨论战事策略当然无趣了,你不用硬陪着我的,去王城其他地方逛逛吧。洪石,你陪着顷四处转转。”
“等等。”洪石正要有所动作,方才和顷说过话的人却立刻出声阻止了。他阴着脸瞅了白霄一眼,转而对顷说道:“顷阁下,您口中的‘无趣’似乎有其他的意思,为何不同大家一起交流交流,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顷朝他笑了笑,“这位不知如何称呼,您说得没错,我确实有些想法,当初进来的时候就说了,我会为大家提供一些参考的意见,在说出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那人摊摊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那就请顷阁下赐教了。”他发出上扬的语调,有些傲慢。
白霄立时冷下脸来,“左将军,你没必要为难一个外人。”左将军并不姓左,那只是一个职位称呼。白霄作为护国将军,职位凌驾于所有品级的将军之上。
左将军嗤道:“我怎么会为难他,顷阁下连你都能救下来,救一个国家又有什么难处?”
白霄一掌拍在桌面上:“左将军,请注意你的身份!”
左将军老脸一板,“王自有定夺,顷阁下只管说就是。”
王坐在角落里,向这边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言语。这下子,顷不说都不行了。白霄不禁对这位左将军产生隐隐恨意,心里已经寻思着怎么摆他一道。
顷却不卑不亢,踱步到议事厅正对门的墙壁前,上面正挂着一幅白豹城周边地形详细图,方才顷便看了看,与司书处没有多少差别。所有人的眼光都跟着他转移到拿出,坐在角落的王也不得不站起来。
顷将手指指向白豹城北边的一处荒原,那里长着高达十来米的稀疏乔木,再过了那段地界,就是赤狮族的区域了。顷指在那处的时候,很多人都十分迷惘,更有甚者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们俨然不知道那地方的战略意义。
顷自信道:“白豹族不是爬树能手吗,这个地方,完全可以用来伏击赤狮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