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一觉醒来,一身是汗,豹子搂着他的胳膊,头枕在他胸膛上,左腿盘着他的左腿,还伴着一些轻微的鼾声。
外头已经很亮堂了,顷掀开了被子,一阵凉意顿时让他觉得舒畅不已。豹子被惊醒了,他揉揉眼睛,说:“顷,你醒啦?”声音还像没睡醒的样子。
顷拍拍他:“昨天什么时候爬到我床上来的,赶紧起来吧,一被褥的汗,又要洗被套床单了。”
豹子后半夜睡得香得很,那梦也早就忘记了,现在就记得睡觉前在顷耳边说的话,今天要替他洗衣服,既然要洗,当然是连被套床单一起。
于是他说:“顷,等下我帮你洗,你尽管放心去卖鸡蛋饼。”
顷下了床,正在衣柜里翻衣服,听见豹子这句话,心里顿时有点热乎。他转过身来看看对方,豹子正笑容灿烂得坐在床沿。
顷只觉得这孩子越来越会哄自己开心了,在心中酝酿了一下,说道:“小白真是越来越勤快了,今天中午回来,我给你带个好东西,当做奖励。”
豹子立刻眼睛放光了,急忙问:“什么东西,能告诉我吗?”
件将豹子的干净衣服拿出来,放在他手里,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先把衣服换了,我下去给你做早饭。”
豹子心里美滋滋的,顷竟然要送自己东西,以前还从来没有过,他一定要好好做,不能让顷失望。
顷背对着豹子,一下子脱掉了上衣,精赤的后背显露无疑,以前只有鲜明的骨头,现在已经有漂亮的肌肉线条了,而且那上宽下窄的倒三角形,看起来实在让人舒心得很。
豹子就这样站在顷身后,不知怎地,他竟想起那日在兽人村看到了一幕。那女人骑在男人的身上,摇摇晃晃,欢快异常。当然女人没有顷这般坚劲的后背,只是那男人在女人身上伏动时,那后背流淌下汗水的样子,才让人心跳加速。
豹子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赶紧转身捂住脸,那两块脸颊已经烫得像火烧了。他告诉自己不能乱想,不能乱想,以前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今天来劲了?豹子努力平复下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情,赶紧躲到一边换起了衣服。
顷下楼,直接用煤炉烧粥,这时候,豹子也端着木盆下来了,盆里放着拆下来的被套和床单,还有他们换下来的衣服。
煤炉烧粥的时间比较长,顷便活起了今天的面粉,还将昨天买回来的蔬菜洗干净,准备各种出摊必备的素材。
豹子拿着棒槌在青石板上敲衣服,那样子看在顷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欣慰,还有一股心酸。豹子的裤子吊在半空,露出一截不大明显的小腿肉,可能是还在长身体,自己当初给做的,如今已嫌短了。还有那衣服,也添上了不少补丁,自己的绣工不好,粗糙的针线很容易看出来。
顷忖着,今天也别奖励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了,直接给他买套新衣服吧。他目测了一下尺寸,决定给豹子一个惊喜。
……
奇二爷家的泼妇好几天没有出现了,顷这几天耳根清净,心情好蛋饼也卖得好。孩子们依旧热情,两个铜币毫不吝啬地掏出来,极给面子。
顷想到以后要在小旅店做店面生意了,便对孩子们说:“过个几天,大哥哥可能不会来了,大哥哥要去集市东边一条街铺卖鸡蛋饼了。”
孩子都发出咦、哎的惊讶声,七嘴八舌地问为什么。
顷想,要是告诉他们,他这种状态的个体经营户,生活没保障而且收入也不稳定,以后想要娶媳妇儿会非常困难,估计孩子们不会真懂。于是挑了个简单的说辞,“大哥哥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虽然早上不能来这里摆摊了,但是你们要是想吃了可以随时随地来我店里,而且以后大哥哥会做改进,会在这里面放更多东西,做得更好吃。”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于他们来说,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在学堂门口摆摊,他们可以每天定点定时吃到想吃的东西,至于开店,还要专程跑去买,实在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
顷知道孩子们心里有想法,有舍必有得,在集市前开店,虽然失了孩子们这股顾客群,但是可以吸引到更多各种年龄段的顾客,甚至是一些来自外乡的,俗称流动人口。
人流量多了,他的名气也能打出去,回头客也会变多,而且回头客会带来更多新顾客,只要饭馆经营得好,绝对会比单纯的卖蛋饼有前途。
当然顷有点过于理想,他虽然和旅店老板合伙了,还要考虑分成,以及招募其他伙计所需要的成本,还有自己在这家饭馆里担当什么样的角色。旅店老板毕竟是老商人了,骨子里的刁钻狡猾是变不了的,顷虽然信任他的为人,但信不过人对金钱的渴望。所以,他最终得按照现代人的法子,与旅店老板订立一个详详细细的合伙人协议。
那天顷收摊比较早,有些零散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问他明天还来不来。顷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只是今天他要去衣服店看看。
推着手推车去衣服店总是显得不怎么方便,顷便将车子先推回旅店后院,趁着豹子还没回来,他拿着钱又出去了。后院里用竹竿撑起了衣架,床单被套被晾在上面,洗得很干净。兽人世界还没发明肥皂,所以可想而知,豹子洗这些东西花了多少时间。
顷心情特别好,想着要买就多买几件,豹子这么大的人了,出去做事就该穿得体面一些,他以前好歹也是个将军,总不能跟自己过的时候一副穷酸样。
……
奇二觉得,柴术这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真敢跟自己摊牌说,愿意站在蛋饼小子一边,他也不想想,他这个镇长的位置,当初是靠着谁坐上去的。
奇二很气恼地在屋里来回踱步,他已经派人去调查那个卖蛋饼的小子了,也不知那小子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视财如命的铁公鸡硬生生把那一箱子铜币退回来,铁了心要和自己撇清关系。
花云正拿着手绢揩眼泪,嘴里还不停念叨:“这叫什么事啊,我们才多久没回来,这世道就变得这么不讲理了。”花云就是这种人,能将白的硬生生说成黑的,在她看来,自己永远是对的。
奇二蹙着眉头,瞧着自家媳妇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烦躁得很,只说:“你能别老哭哭啼啼的吗,我听得都心烦。”
“那我能怎么着?一个女人家的,还能找人打架不成?”
奇二朝后院看了看,儿子正在院子里玩儿,于是他坐下来,问自家媳妇:“那小子你见过吧,长什么样的,印象如何?”
花云还在装模作样抹眼泪,抽泣道:“那小子长得可丑了,又黑又瘦,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还有他那做蛋饼的手艺,我看着都没胃口,也不知是拿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招数,把那群孩子们唬得一愣一愣。现在,连带着镇长也被他迷惑了,想起来真是气人。你说说看,我们跟镇长多少年的交情了,那小子算个什么东西,真是越想越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奇二听着,没说话,他这几年在外头闯荡得多了,见的人也是各色各样,那些深藏不露的,真是多了去了。他现下没什么好怕的,自己多的是钱,要打通各方关系实在太简单了,怕就怕,这小子也是个深谙不露的,表面上看上去像个普通的卖蛋饼的,实际上非常有本事。自己毕竟多年不在小镇,对这里的情况也不甚了解,自是不敢贸然行动的,眼下他能做的,就是等调查的人回来了。
奇二心里想的,与花云心里想的,其实是两回事。花云只是单纯地想出口气。但奇二不同,他们以后是要在这兽人镇长期居住下去的,眼下方到这里,就被一个卖鸡蛋饼的给欺侮了,他们要是忍气吞声,以后谁都敢在他们面前耍威风。不管这事是谁先挑起的,他都必须让自己这方处在上风,以此来告诉全镇人,他奇二,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招惹的。
……
顷在小旅馆附近的衣服店里逛了一圈,里面的衣服样式很多,不论做工还是面料,都比以前他在兽人村穿的要好上许多。不过他又回想了一下当日亲卫队身上穿的衣服,与这衣服店里的想比,好似又相差了好几个档次。
顷想,豹子以前的吃穿用度,必是相当考究了,若不是现下失忆了,说不定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他想着想着,就觉得不能吝啬那么几个钱,既然要买,就得买配得上豹子的。
店长是个很热心的人,虽然看着顷一副穷酸样,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能单纯用眼睛去看人,很多人都是不可貌相的,穿着朴素,说不定兜里时时刻刻都鼓鼓囊囊的。他为顷挑了几件像样的衣服,但是顷却摆摆手,说不是为自己买的。
店长眼珠子一转,乐呵呵道:“那肯定是为自己媳妇儿了,果真是个好男人啊,来来来,想要什么款式的,看不上眼也没关系,我回去给您定做。”
顷不由感慨店长的服务态度了,他笑笑说:“不是我媳妇儿,是我一个朋友。”他不知道怎么老有人认为他是要为自己媳妇买东西呢,上次的肉铺老板也是,难道在兽人世界,像他这个年纪的,就该娶妻生子了?
店长对顷的回答显然有些失望,顷很明显地感觉得出来。在店长的观念里,男人通常喜欢为自己的女人一掷千金,但朋友嘛,那就难说了。不过顷的行为很快证明了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后来店长想,这位想伙子一定是暗恋这位朋友吧,不然绝不会为了对方一下子买三套衣服,其中一件还花了两个银币,这已经算得上店里的高档货了。
顷回旅店的时候,豹子那边刚好歇息。
豹子一大早就想着顷会送给他什么,在凯迪哥那里干活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而且还好几次找错了钱。凯迪哥看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就忍不住八卦了几句。
豹子支支吾吾说了好几次,凯迪也是听得模模糊糊,后来跟着急了,便问:“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扭扭捏捏的,也算是个大男人了,怎么思想像个姑娘家似的。”
豹子觉得凯迪哥是在鼓励他,心里也踏实多了。以前他赚了钱,总是第一时间上交给顷,不过后来凯迪哥对他说,男人也是要有点私房钱的,不能什么都让自己那口子把持着,不然日子会过得不怎么畅快。豹子其实不怎么懂凯迪哥的意思,他只知道把钱交给顷非常高兴,每次把挣到的钱摆到顷面前,他都觉得很有成就感。
不过他还是听从了凯迪哥的意见,每次都拿出五个铜币,放在自己的小口袋里。现如今,已经积累了不少了,足够用来给顷买个像样的礼物。
凯迪肯定不会想到,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豹子留下的私房钱,最终还是花在了顷身上。
凯迪其实是知道豹子对顷的感情的,不过这事他不能一股脑地说出来,要让当事人自己去感受和发掘。豹子虽然还处在一个懵懂的状态,不过他的所想所做,都昭示着他对顷全然付出的心意。
在兽人世界,男人喜欢男人,雄□上雄性,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所以凯迪总是有意无意地去引导豹子,以至于顷常常腹诽,到底是哪个无良人士把豹子教坏了。
……
之前顷想要从镇长手中买下的普通摊位,现如今正红火地经营着售卖金银珠宝的生意。豹子好几次经过,都忍不住驻足看个半晌。
今天从凯迪哥那里回来,他又在那里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一对对男女手挽手在摊子前流连,一边贴近交谈一边欢笑着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饰物。之前有好几次,豹子想要拉着顷的手,也像那些男女一样,在那摊子前与老板讨价还价。然后顷要什么,他就买什么。
想着想着,豹子不由站在路中间笑得咧开了花。有人朝他指指点点,他浑不在意。他拉开自己的衣兜,看了看里面的几十个铜币,其中有一些是他今早从私房钱里面拿出来的,还有一些是今天的工钱。不过他不打算全部花完,他还要留一部分交给顷保管。他以后要买下整个小镇,不能太过奢侈。
豹子在摊子前,道了声老板好。然后看着一大摊子堆在一起的金银首饰,有点眼花。
“想要点什么?”老板问他。
豹子不懂这些玩意儿,他也没想过要让老板帮忙挑选,就一个劲地在那翻,就想着找个和顷脖子上挂着的差不多的。
他把摊子上的首饰弄得乱七八糟,老板和伙计看得有些无奈。后来伙计实在忍不住了,拍开豹子的手就斥责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要买什么说出来我们帮你挑,你这么一搞,我们还怎么卖?”
豹子有点窘迫,他是真的不懂这些东西。但是看着伙计带着点怒气的眼神,他觉得自己是该说点什么。脑子里晃过顷那块玉佩的模样,豹子脱口便描述起来:“要绿色的,老虎的形状,虎头上还要镶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
顷看到豹子拎着一条吊坠在他面前晃悠的时候,他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忍不住拿出自己的玉佩,比对了一下,非常相像,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差别来。那件买回来的工艺品,老虎的表情不那么生动,虎头上宝石的颜色也不那么鲜艳,整个材质也有些粗糙,但要是两块玉佩换一下,外行人还真看不出那块是真的。
“顷,好不好看,送给你的。”豹子一副期待表扬的热切表情。
顷心下感动,有多少年了,有人能这么单纯地只为讨他欢心而送他东西。他自是高兴的,一时间,他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索性把自己那块玉佩摘下来,想着,干脆两块换一下,真的给豹子戴上,毕竟他那么喜欢,假的就自己留着,这样豹子同样高兴。
此时豹子正拿着床上几件衣服比来比去,一副好奇的样子。顷弯起嘴角来,直接说:“那是给你买的,试试看,合不合身?”
豹子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顷你买给我的?”豹子几乎是飞奔过来,搂着顷便在他脸上砸吧一口,亲得极响。他马不停蹄地想要脱自己衣服,可是想想又不对,自己下午还要出去干活,现在已经一身汗,穿上新衣服,汗水就沾到衣服上了。
于是,他又一脸严肃地把衣服叠好,说晚上回来穿。
顷看着他的样子,解开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慢慢走了过去,然后环过豹子的肩,将那块带着自己体温的东西系到了对方脖子上。
豹子明显一愣:“顷?”
顷道:“这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要好好保管着,千万不能让人偷走。”
豹子立刻有模有样地板起脸,一副身负重担的模样。
那天晚上,豹子捂着玉佩,带着美得不行的笑意入睡了。那会儿几乎整个旅馆的人都知道了,他把顷给他买衣服的消息传播都到处都是,见着熟人就摆出一副得瑟的表情,说这辈子一定要攒钱把小镇买下来,不然对不起顷。
旅店里的伙计和住客们都挺无奈的,要是他们养着这么个整天异想天开的小大孩,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所以,他们一直都挺佩服顷,当然也有点可怜。不过顷满不在乎,他们那些局外人,不懂他这局中人的乐趣。
豹子握着玉佩,仿佛搂着顷的身体,睡梦里,他忍不住撅起嘴对着空气,啾啾地不知道在亲谁。不过除了这些美梦,他似乎又遇到了那个背着长刀的男人。
这一次,豹子又不可控制地叫那个男人为奇刃。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和那个男人有什么瓜葛,不过在梦里,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个男人的长相。豹子不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他与这个男人,曾经是认识的。
这一次,场景还是在一片颓垣断壁之间,不过,男人手里,好像多了件东西。豹子发不出本来的声音,在梦里,他是不受控制的。
他们走在石子路上,都没有说话。不多会儿,从四周窜出了几只猛兽,龇牙咧嘴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他俯□,将手里的东西交到了豹子手里,说:“替我看着,别让他出事。”
手短脚短的豹子接过来,手一弯,他觉得很沉。他没想太多,跐溜一下跑到了石头堆里,这时候他才有机会看清,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一个婴儿,一个人类状态的婴儿——他还是头次见到。
婴儿长得瘦瘦的,好像有点营养不良。一双眼睛却非常好看,泛着淡淡的金色。
豹子不受控制地盯着那双眼睛出神,然后又不受控制地说道:“听说你是奇刃的私生子,不过你这个样子,肯定当不了继承人,只有三等劣兽才会一出生就保持着人的形态,奇刃把你带回去,肯定也是可怜你。”
然后那婴儿就忽然噗噗噗地开始吐泡泡,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豹子虽然身体言语不受控制,但是他的思维还是自己的。他觉得,这婴儿的眼睛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个时候,身体又有动作了,他的手指戳了戳那婴儿的脸蛋,婴儿还在不停地吐泡泡,好像在说,你别戳了,再戳我吐你一身。
豹子神游天外,他哪会想到婴儿在想什么,他只在思考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双眼睛的。
外头厮打声很激烈,豹子浑不在意,婴儿也一点都不害怕。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久到男人已经打退了来犯者,笔直地站在他们面前了,这时候,豹子才猛然想起来,这双眼睛是顷的啊,都泛着淡淡的金色,简直一模一样。
豹子脑中飞快地运转着,顷怎么突然变小了,谁把他变小的,是不是这个男人?
翠色的虎形吊坠一晃而过,男人俯□,伸手揽过,把婴儿抱了起来,然后他说道:“刚刚打架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要给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就叫奇穆,你看怎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