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正殿大明殿外,正在准备一场马球比赛。
殿阶下竖有日月二旗,东西相向,迎风猎猎而舞。
教坊司鼓乐队设于殿外两廊之下,每边各设五面鼓,连带着每个球门后的五鼓,共有二十面。
宫院东西两侧各竖了两根金龙彩雕木柱做球门,高约丈余,门前分别站有一人守门,两名禁中侍卫官手持小红旗侍立于一旁,是为裁判。
参赛者一队着黄衣,一队着紫衣,均乘马执球杖分列两旁静候。
场边两厢坐席上百官已经就座,而大殿内珠帘后的座位上,皇上、皇后与众妃嫔也已坐定,只有皇帝右手边一个座位空着,众人都在等她。
终于,长宁公主自侧殿走来,身上质地轻柔的罗裙,是华丽的艳红,长长地曳地,附在光洁的云石地板上,有流霞的姿态。上衣广袖边口绣有精致的花纹,一幅纱罗披帛顺势流下,透明,却泛着浅淡的金银色泽。
清丽的面孔上,眉宇平舒,唇角轻抿,有不容置疑的高贵。
表情是一如继往地清冷、倦怠。
皇上见了,暗自叹气,心说,罢了,这元子都估计也没希望了。
原来场上紫衣队中有皇上为长宁第不知多少次挑选的驸马人选——当朝太尉元欣之子元子都,时年二十有六,官居从二品副将。
这元子都不仅身材修长、善于骑射、英武非常,而且生的十分俊美,螓首膏发,自然娥眉,见者无不啧啧。
就相貌和出身来说,皇上早就相中元子都了,但因嫌元子督一直在其父卵翼之下不曾建功立业,才没有向长宁提起,直到将其派到边关历练了五年之后的今天,才精心安排了这场马球赛,以借机将元子都正式介绍给长宁。
当下长宁坐定,皇上便下令马球赛开始,霎时鼓乐齐鸣,教坊乐伎合奏《凉川曲》,两厢官员起身拜舞,三呼万岁。
黄衣队开球,比赛开始。
宫中女眷以手争擘珠帘去看场上胜势,唯有长宁气定神闲地独自坐着,并不像她们那般激动。她一向都是一副冷冷的神情,妃嫔们见惯不怪。
黄衣队是以太子为首的皇子队,紫衣队则是以元子督为首的武将队,队员全部出身关西世族。
关西世族自大齐建国之初便牢牢把握大齐兵权,今天也要让大齐皇族们知道关西世族不是好惹的,想要剥夺他们的兵权要想清楚后果才行;皇子们则早就不甘被关西世族视为弱不禁风的温室花草,这一次也是一心要给关西世族子弟一个下马威。
所以,虽然是皇上安排给公主相亲的比赛,但两边都是雄心勃勃,打定主意要让对方好看。
此时只见太子球技娴熟,开球后与各位皇子传切配合数下便已攻至紫衣队球门边,引杖一截,稳稳接住三皇子传来的球,从容推击,对方守门官员扑救不及,朱漆七宝球应声入门,唱筹官哪敢怠慢,立即取出一面黄旗插在黄衣队架上。
见皇子队拔得头筹,两厢百官立时齐声喝彩,教坊乐队伴奏得越加起劲,二十面大鼓同时擂响,其声震天。
此后皇子队攻势不减,很快又由太子再下一城,黄衣队两筹在手,马球赛以三筹分胜负,皇子队只须再攻入一球便可大获全胜。太子颇为自得,扬手挥杖示意队员一鼓作气尽快拿下这场比赛,诸皇子们大受鼓舞,越发振作精神驭马飞奔追击七宝球。
却不知紫衣队的战略是先礼后兵,只是暂时让皇子们得瑟一下而已。
当太子再度攻至紫衣队门前,低首引杖将要击球的刹那,忽有一支紫漆球杖横入视野,那呈半弦月状的杖端插于他的球杖与球之间,不过是短如电光石火的瞬间,球已被执杖人远远击开,朝黄衣队球门那边飞了过去。
太子抬首,看了破坏他临门一击的男子一眼。
那人身着紫衣,一手握球杖,一手策良驹,挺身坐在雕鞍之上,剑眉星目,英姿勃发,见太子冷冷视他也不害怕,只略微欠身以示歉意。
此人正是当朝太尉元欣之子元子督。
太子未及多想,驰马准备接应皇子们的传球,不想适才被断的球已落在紫衣队杖下,元子督迅速策马奔至前场,紫衣队友当即心领神会将球朝他一拨,元子督侧身双手握杖迎空一击,只听“啪”地一声,球硬生生地改变飞行的轨迹,黄衣队守门者尚未反应过来,球已经飞入球门。
这球进得煞是漂亮,皇帝与百官不禁齐声叫好,乐队依律击鼓三通,紫衣队的旗架上也插上了一面记分的旗帜。
此后形势陡然逆转。
元子督乘骑精熟,驰骤如飞,策着宝马东西驱突,行动如风回电击一般,不断抢断猛攻,黄衣队门前风声鹤唳,没隔多久城门再度告破。
两队平分秋色,剩下一筹最为关键,先入球方为胜,因此双方队员神色都变得尤为凝重。
两厢百官也屏住了呼吸。
殿内皇帝也睁大一双龙目。
要问皇帝希望谁赢,皇帝自己也说不清。
一边是自己的儿子,哪有当爹的不希望儿子赢的呢?
另一边吧则是自己相中的女婿,一旦败北,长宁哪里还看得上,事先安排好的一切就都泡汤。
皇帝正勿自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身边皇后轻牵皇帝龙袍,嘴角朝旁边弩了弩,示意皇帝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
皇帝闪龙目看去,只见长宁以手托腮,双目微合,似已睡去。
皇帝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由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一众妃嫔在侧也不好发作,只得摇摇头,还去看场上比赛。
此时黄衣队好不容易自后场将球断下,众皇子一路疾驰牢牢将球控制在己方杖下,奔至前场,控球队员抬头一看,见太子已驭马驰到门前,而且身边并不见紫衣队员身影,一喜之下连忙将球一击传出,可是忽见一道紫影凌空闪过,影落之时飞向太子的球已不见踪迹。
众人定睛一看,才知是元子督纵马自远处飞跃而来,在空中以杖将球击下,落地时再俯身一挡,略停了停球,然后猛地挥杖,全力一击,只见那球如流星般越过数名皇子头顶,划出一道悠长弧线,擦着门柱自黄衣队球门左上角吊入!
短暂的沉默后鼓声和喝彩声再起。
太子只得浅笑一下,向元子督道:“好,你赢了。”
皇帝见胜负已定,虽有点替儿子们遗憾,但还是龙颜大悦。
因为接来就可以按事先安排好的进行了。
皇帝随后召群臣进殿饮酒,分赏胜负两方,席间大赞元子督:“元少卿马术球技都精湛过人,今日紫衣队获胜可说全仗元少卿一人力挽狂澜,理应特别嘉奖。”然后和言问元子督,“元少卿希望得到何种赏赐?”
元子都出列,躬身问:“陛下,臣可以直言相告么?”
皇帝道:“当然,但说无妨。”
于是元子都抬首,朗声说道,“臣请陛下降长宁公主予臣。”
皇帝拿眼角余光去看长宁,但她尚自托腮假寐,不知有没有听到?便故意向元子督道,“你说什么?”示意他大声再说一遍。
元子督再次躬身一揖,声音洪亮,一字一字清楚地答道:“臣斗胆,求尚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终于睁开美目,坐起了身体,但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她提起面前酒壶自斟一杯御酒,酒露淙淙倾流,那声音在沉默的大殿内显得异常清晰。
皇帝和百官都拿眼睛去看。
元子督更是不能自己地盯着长宁一举一动。这美丽冷艳的女子一直是他心中的梦想。
长宁斟满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抬眉凝视元子督良久,唇角忽地上挑,拉出一道冷冷的月弧,“你我比试一场如何?你若胜了我,我就嫁你。”低首又去斟酒。
元子督没想到长宁会做出这样的答复。
长宁自幼习武他自是早有耳闻,但自己出身武将世家,又经历过五年沙场历练,怎么可能败给长宁?长宁应该心中有数。她这样说岂非等于答应求婚?但是这么容易就答应求婚好像不是她长宁公主会有的作风?
元子督向长宁确认,“公主殿下说的是比武吗?”比他可不行,他甚至连笔都握不好。
长宁修长的眉毛挑了挑,“自然。”
元子督不由一笑,“公主殿下不要反悔。”以为胜券在握。
约莫两柱香的功夫,两人各自更衣,立马殿外马球赛场之上。
元子督依然一身紫衣,长宁则一身明黄色箭袖劲装,做男子打扮,长发在头顶高高束起一只冲天马尾,明黄色锦带抹额,手持一柄青铜长剑,冷俏逼人。
皇后见了不由以袖掩嘴而笑,“这都不用比了,宁儿横剑立马往那一站,顿时就把元将军比的没影儿了。”
一众妃嫔也纷纷点头,“确实是公主殿下更为俊美些”、“果然公主殿下穿男装更好看”,如此云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