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大恸,紧紧搂着她,越安慰却哭得越发厉害,哭声像把尖刀狠狠扎进他心口,鲜血汩汩涌出,手忙脚乱的安抚着,衣料很快浸透了,最后没有办法,将她一把抱起,小心越过地上的杂乱,走向床榻,将她安置在腿上,轻轻摇晃着:“娴儿乖,不哭了,是我不好,我一定给你出气,啊,不哭了……”
翠环轻手轻脚快速收拾好地毯上散乱的珠宝,容嬷嬷心里难受极了,红着眼睛强忍着泪水,将惊魂未定的小宫女都赶了出去,被令嫔撞到的花架,打碎的瓷器还在地上,寝宫从没这样狼狈过;
兰馨并未走远,躲在一边等太后仪仗离开,忙又匆匆赶了过来,只是妃嫔的轿撵还停在坤宁宫外,犹豫了一下,问明皇阿玛在寝殿,悄悄靠近,却听见里面传来皇额娘的哭声,心顿时疼得厉害,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听着里头男人轻柔的哄慰声,泪水珠线般滑落。
皇后身怀六甲,这一闹,容嬷嬷怎么放心得下,刚出来准备找太医,转头就见公主站在外面,微微垂首看不见表情,可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正哭着,忙过去搀她:“公主,您怎么来了?”
“皇额娘怎么样了?”兰馨由她扶着在一旁的房内坐下,擦了擦眼泪,哑声问。她之前在外面时分明感受到了额娘怒极而发的威压,现在隔这么远也能听到的隐约的哭声,做了额娘这么多年的女儿,何曾从她哭成这样,心里又痛又恨,端丽秀美的脸上闪过愤怒,对太后也怨上了,就算之前表现得多宠爱皇额娘,有事却一点情面都不给闹上坤宁宫!
“公主别担心,奴婢请太医来只是以防万一,娘娘没事……”容嬷嬷压下满腹心酸安慰她,眉间却难掩忧愁,这次事情闹得这样大,也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内殿,景娴扯过帕子捂着眼睛痛痛快快哭了一阵,心头郁气消散一些,腹部鼓胀得越发难受,皱起眉头,连忙安慰的抚摸,孩子大约是感受她情绪过于激动,拳打脚踢着,脸色不由发白。
另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起揉抚着,醇厚的男音轻声道:“小公主乖乖的,额娘累了,啊,听话!”
也许听到熟悉的声音,腹部剧烈的鼓动慢慢平缓了下来,两人微微松了口气。
容嬷嬷劝走了兰馨,打了热水送了进来,乾隆动作轻柔将景娴放在床上,在她背后垫上靠枕,又拉过被子盖到腹部,亲自挤了湿毛巾给景娴擦脸擦手,又替她敷眼睛,
景娴心里舒坦多了,乖乖配合他的动作,手一直放在腹部,疲倦又涌了上来。
容嬷嬷见帝后这样,也放心不少,轻声道:“皇上,周太医在殿外,是否宣他进来为娘娘诊脉?”
“把帐幔放下,宣进来!”乾隆坐到床边,面上有些担忧,今天闹这么厉害,他也很是担心,但外面那些太医却是不能用的,容嬷嬷做事倒也细致。
“嗻。”
周太医进来是紧低着头,神色慌张,余光瞅见殿内的混乱,心怦怦乱跳,他听闻太后宣召太医去坤宁宫立时吓得魂不附体,果然太后派来的侍卫直接将他看押了过来,幸亏很快皇上就到了!
现在皇上还宣他进来诊脉,说明并没有怀疑他泄密,这已经是上天保佑,只要皇后娘娘身体无碍,他应该也不会有事。皇上必定会怀疑他泄密。
把过脉后,倒是放下心来,皇上有多紧张皇后他可知道的清清楚楚,没事就是大幸:“启禀皇上,娘娘这是动了胎气,不过好在并无危险,需卧床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嗯,开方子吧!”乾隆声音低沉暗含怒气,本以为令嫔已经拔光了她的爪牙,竟然还有能耐蹦跶,他真是小看了后宫的女人,这次要她们再无翻身之地!
仔细看了太医呈上来的药方,是保胎和安神的,摆了摆手,坐回床边将景娴搂紧,贴着她微凉的脸颊,手一下下抚着他顺滑柔软的秀发,黑眸变得幽暗:“娴儿,这里不能住了,还是和我一起住在养心殿吧?”
景娴舒适的依偎在他肩上,正闭着眼睛放空思绪歇息,昨晚的□本就耗费她不少精力,早上也没能休息好就被强拉了起来,又是动怒又是大哭,孩子还折腾她,这么早累得狠了,迷迷糊糊听到,还以为是做梦。
乾隆一手托起她精致的下巴,重复问:“好不好,住在养心殿我也能安心点!”
景娴睁开眼,泪水冲刷过的双眼湿漉漉的,神情有些迷糊,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只是内殿碎了些摆件,怎么就不能住了?
乾隆见她哭得鼻子还有些红红的,长长地睫毛带着湿意颤动着,水润的脸蛋,嘴唇有些干燥,乖顺的偎在他怀里显出几分可怜,心疼的亲了亲,舌头含住她唇舔了舔她,含吻一阵,直到变得水润光泽,
这个吻充满着心疼眷恋,并不含有欲念,唇离开时,景娴竟有些舍不得。
乾隆心头愈发柔软,继续道:“之前同意你住回坤宁宫,也是我本来想着,过完年还去园林,反正你在坤宁宫也住不久,也免得你不自在!可是你看,才回来几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听说太后找上坤宁宫,我心跳都停了!我看啊,还是把你在我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景娴脸微红,为他这般宠溺呵护的口吻,又想到她现在也算和太后翻了脸,犹豫一下:“我、我今天对太后无礼了!”
乾隆微怔,又因她语气里淡淡的不安泛起心疼,拍了拍她背:“没事,今天这事说到底也是太后失察,那些个玩意也敢闯进来,也难怪你生气!”
景娴差点又掉下泪来,忙闭了闭眼,眼睛盯着他下巴处,轻声道:“弘历,我累了!”
乾隆心一慌,这语气,就像当初她提出独自前去园林时,轻飘飘的,却让人感受到那种从心底而生的疲倦,目光触及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倦怠,松了口气,将她放倒躺平,轻声哄道:“那你睡会,我让容嬷嬷给你收拾。”
景娴闭上眼,真是累得狠了,手被包裹在温暖的大手里,很快沉沉睡去……
隔壁房间,容嬷嬷跪在地上,将先前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包括太后怎么在妃嫔的鼓动下闯进内殿,为难皇后行礼,威逼着诊脉,还有那些妃嫔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说得清清楚楚,泪水纵横:“……皇上,皇后娘娘的脾气您最是清楚不过,她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冤枉,娘娘自从进了宫,可是一颗心都在皇上身上啊!那样的念头都不可能会有!”
“娘娘以前最是孝顺老佛爷,还说老佛爷疼她最是了解她,可这次,事情问也没问清楚就……娘娘实在是委屈啊!”容嬷嬷嗓音哭喊着,声音沙哑:“这么多娘娘都来了,若是当场诊脉发现月份不对,就算皇上心里明白,担保了娘娘,可若有人存心陷害,传出些流言蜚语,娘娘的名声就毁了呀,求皇上为娘娘做主啊!”
乾隆心底怒火越烧越旺,令嫔用心极端险恶,就算证明皇后清白,闹出这一场皇后威严扫地,而且太后和皇后也有了芥蒂,还有那些想落井下石的,也决不能轻饶!
再看容嬷嬷哭得这样凄惨,也知道她一贯忠心,对她失礼也不在意,何况皇后对容嬷嬷的感情,非一般主仆可言,难得出言宽慰:“朕知你对皇后忠心,这次的事你要多费点心,你协助吴书来一起查办,关押的那些宫人无关紧要的都打杀了,其他的都要严查!皇后从今天起搬去养心殿,你下去准备吧!”
“嗻,谢皇上!”容嬷嬷闻言大喜砰砰磕头,等皇帝一走,直呼阿弥陀佛……
太后带着弘昼回了慈宁宫,一路上冷风一吹,就冷静了下来,开始想着怎么善后,既然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不对,那今天她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阴沉着脸回到大殿,晴儿款款迎上前来,太后怒瞪了她一眼,没理会她伸过来搀扶的手,气冲冲扶着弘昼入殿,
晴儿在后面眼泪积聚,吸了吸鼻子,万分委屈,难堪的跟上,自从她进宫伴在太后身边,太后对她就像亲孙女一样,还从来对她摆脸色,何况在和亲王和一众嬷嬷面前打脸!
进了殿内,弘昼正手舞足蹈,不停的比划着什么,老佛爷脸上怒气消了,很快笑出声来,指着弘昼:“你这个皮猴子,哀家还想着你怎么这么久没进宫,原来连你媳妇都一起瞒着!怎么,为你皇兄办差,还敢说委屈不成?”
弘昼嬉笑着:“皇额娘,您是不知道,儿臣这回出去,可辛苦了,马不停蹄跑了很多地方,您看,儿臣瘦了这么多,福晋差点没认出来!”
太后瞥见一脸委屈泪盈盈不敢上前的晴儿,不悦的皱了皱眉,转而对弘昼无奈叹气:“行啦,知道你辛苦,又想要什么?”
弘昼撇了撇嘴:“皇额娘,您也太小瞧儿臣了,儿臣可不是诉苦来着,这会在外面这么久,儿臣可是拜访了许多得道高僧呢,还求到一些佛塔寺庙供奉的手抄经书,明儿让福晋给您请安时带来!”
“嗯,算你有孝心!”太后信佛,闻言大喜,在皇帝那里受得气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又和弘昼说起家常。
弘昼暗暗抹了把冷汗,心思飘到方才的事上,他虽然没进内殿,可里面的情形也听得七七八八,这么多的妃嫔搅了进去,宫里不会出大事吧?想到福晋昨天说起皇后独宠,大封皇子却唯独漏了永琪,看来他不在这半年,真得出了很大变故啊!
晴儿站立不安,看老佛爷和和亲王说得高兴,也不敢上前,老佛爷不是去了坤宁宫吗,怎么会和王爷一起回来,还对自己动怒?她今天没做什么啊,还是和令嫔娘娘有关?
越想越是不安,难道老佛爷去坤宁宫是因为令嫔的原因?她只是同情令嫔处境艰难,加上以前令嫔对她很和善友好,这才帮她一把,听她说得可怜,才带她来见老佛爷请安!
之前宫里传闻说皇后遇刺和她有关,她也是不信的,这才想让她在太后面前解释清楚!后来见太后真的带人去了坤宁宫,还觉得自己做了好事,不过现在想想,若只是误会,太后将皇后宣来就是,何必特意亲自赶去?
晴儿很想开口问问老佛爷,可她和和亲王两年没见,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宫娥连着上了几次茶点,他们还在说话,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流逝。
却不知道弘昼心里暗暗着急,皇兄到底在做什么,就算要先安抚皇后,也不用这么久吧,难道忘了这里还有个被得罪狠了的老娘吗?
太后心里存在事,这会见弘昼心不在焉,也回过神来,一看居然午时正了,脸又沉了下去,扬声道:“来人啊,去打听一下,皇上是不是还在坤宁宫?”
弘昼忧心开口,太后摆了摆手,叹气道:“行了,如果这事是哀家冤枉了皇后,你皇兄生气也是正常的,哀家不生气!”
‘不生气才怪!’弘昼腹诽着,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口,谄媚道:“皇额娘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皇兄说不得有什么事耽误了,您再等等,要不先用晚膳?”
太后摇了摇头,也没有说话的**了,小太监倒是很快回来禀告:“启禀老佛爷,奴才方才打听到,皇后娘娘搬进了养心殿!”
殿内气氛一窒,弘昼心一突,不想去看太后的脸色,想想皇兄那句“弄脏了朕和皇后的眼睛”,所以整个坤宁宫都不能住了?
太后显然想到一块了,如遭雷劈,浑身血液凝结,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手边茶盏被狠狠扫开,
“啪”的一声砸在桌脚,碎裂的瓷片四散炸开,有些溅到一旁不明所以的晴儿身上,顿时花容变色;
皇额娘,您息怒!”弘昼吓得连忙去扶太后,晴儿面如土色和其他宫女嬷嬷一起,战战兢兢跪了下来,她从没见过太后这般动怒过……
太后站起身来,雍容慈祥的面容扭曲,朝着小太监怒叱:“去,把皇帝叫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