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这怎么会是南阳?南阳那里可有一半是在张济手上呀。主公这意思是……让你整顿军备提防张济?但那也不该掉您去做……郡丞啊。”(作者注:张济,张绣的叔父。原是董卓部下后关中长安乱后,李傕、郭汜等人不和,张济出走,从关中进入荆州地界。 )
蔡威捏着眉心瞟了眼被调令刺激的思维有些凌乱的进:“别揣摩了,揣摩出来上头用意又能怎样?反正已经这样了。”
一边端着茶水站立的青衿在听了前因后果以后很是不满小声嘟囔:“就为一个魏虎的事,这么对待公子。我说景升公也太能疑忌了吧?”
“青衿!”进厉声喝断青衿话头,然后小心地看向蔡威,却发现蔡威面色如常,仿佛没听见青衿说的什么一样,不疾不徐对他说:“收拾咱们府里的东西,后日带上咱们的人启程去南阳。”
青衿闻言嘟着嘴:“公子爷,您还真打算去赴任啊?”
蔡威一挑眉:“怎么不去?从前军校尉到一郡郡丞这可是升官。不去?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可那明明是……”
“青衿,我听说南阳产丝,布匹不错。而且胭脂水粉也很出名。这次不去,下次也捞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青衿闻言噎了噎,看蔡威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念头后,恨恨地跺跺脚,扭身走了。
门口望风的萧图见青衿气呼呼出门,有些不明所以,探头进来正望见蔡威闲适地坐在席上,手撑着桌案假寐,一副完全不受这种“明升暗降”命令影响的样子。萧图不由疑惑:“公子,咱真老老实实收拾东西走人?”
蔡威睁眼想想后回答:“不止咱们要走人走得老老实实,留在荆州所有的兄弟,甭管他现在是做火头兵的还是做大将军的,这段时间都得老老实实的。”
“这个昨天奉正跟我说过了。我已经告诉他们了。还有咱府里乱七八糟的眼线也已经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只是公子你调任南阳,赴任时咱们到底要带走哪些人的眼线?”
蔡威眯眯眼,脸上浮现出一种堪称暧昧和暖的笑意,只是这笑却让知道他习惯的萧图后背发寒:“全部带走。既然有人那么抬举你家公子,想知道你家公子的一举一动。那咱也不能让人失望,得跟人好好唱好这出戏不是?”
萧图瘪嘴做了个奇怪的表情后,把头缩回门外,颠儿颠儿地办事去了。
两天以后,收拾好一切行装的蔡府,开始正式出发,前往吉凶未知的南阳。而与此同时,榆山的蔡妩也正带着行装家人,在阳翟赶往许都的官道上,缓缓而行。
三天前,蔡妩拜别了父母兄嫂,然后安排嘱咐好戏娴以后回到榆山。花了一天工夫收拾行装,把能带着的都带着,不能带着的都留给了郭海夫妇。郭海和周妈在听说自家老爷进了许都以后,一面高兴,一面惆怅。听杜蘅说,那天她见到海叔自个儿在后院烧香嘀咕,说什么: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保佑公子,少夫人……什么什么的。具体的,她也没听太懂,只这老爷夫人少夫人就搞得杜蘅云里雾里的,不晓得郭海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在晚上的时候,郭海和周妈双双来到蔡妩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没等蔡妩反应就跟蔡妩磕了一个头。蔡妩被老两口吓了一跳,慌不迭的站起身要扶人起来。却不想俩老人非常之犟,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跟蔡妩说:“夫人,明儿您和公子就要启程起许都找老爷了。郭海和贱内都是两把老骨头,蒙夫人不弃,还想带着我们俩人一起去许都。可许都那是天子所居,老爷在许都是要做大事的。郭海这点子能耐,在咱们榆山操持个管家还行,到了那里,对着来往的官爷贵人郭海就是再生出一个脑袋也记住不许多礼节了。”
“夫人,许都不比咱们这儿。那里人多事杂,一个弄不好郭海就容易给老爷得罪人。郭海在郭家呆了一辈子,不能因这点老糊涂耽误了老爷的前程。正好,柏舟也长大了,他一直跟着老爷,人机灵,也忠心。老奴想着与其等将来出了事再让柏舟顶上不如就现在由夫人做主,看着老奴把钥匙信符什么的交给柏舟,等到了许都,就让柏舟给老爷夫人打理家事了。”
蔡妩愣怔地看着郭海,相当诧异老头儿这时的言论:她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子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让柏舟接班。
“海叔,您说什么呢?就算您要柏舟接替您,您也可以跟着一道去许都啊。您跟周妈为郭家卖了一辈子命,在我和奉孝心里您就是我们的长辈啊。这会儿您说您不去,您到时候让我和奉孝怎么交代?”
周妈柔和地地笑着摇摇头:“夫人,有您这句话,我们老两口就值了。今儿白天的时候我跟老头子商量许久,觉得许都我们还是不去了。”
“周妈……”
“夫人您听老奴把话说完。许都现在是万岁住的地方,将来就是京城。京城里做事不容易,动辄家就会得罪人。老爷是从小在我们老两口眼巴前长大的,他那性子,我们两口子也算清楚,不怕别的,就怕他太……夫人您也知道,咱们老爷他对朝廷上那一套板板整整的规矩,他不怎么看得上眼。听人家说有个罪名叫御前失仪,重则杀头,轻则罚俸,还有些免官发配。老爷他受不得拘,我们揣摩着说不定他就是图两年新鲜,等过够瘾,他也就回阳翟了。”
“咱们在阳翟城的老宅还没出卖,要是都走了,没人看着一定得荒了。我和老头子就想着:他年老爷觉得做官不自在,将来辞官了,回到阳翟还能有个收拾利落的家宅落脚不是?”
周妈说完就闭口抬头静静地看着蔡妩,蔡妩几次张口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对着这两位,她是说:你们老爷肯定不会辞官的,他要是只想过过瘾他就肯定不会叫我们去许都。还是说现在当家的不是那位万岁爷,根本不用担心御前失仪这事。亦或者跟老两口说:你们老爷找个好老板,也就是现在许都的当家人,他根本用不着理会圣上到底啥态度啥举动。
最终,蔡妩只好摆摆手,把两位老人扶起来,声音涩涩地说:“您二老让我想想……想想。我不能真这么扔下你们二老,让你们去看老宅。”
郭海拿袖口擦着眼泪还欲再言,就被周妈轻轻地扯了扯衣袖:“夫人。您早些歇息。我们俩这就回去。”
然后就是第二天的时候,蔡妩和杜若各种劝慰,各种安抚,却还是没更改动老两口的心意。郭海夫妇似乎铁了心的认为郭嘉的性子,真没几个主公受得了。他这官儿一定做不长久,搞不好明儿就被罢免回来了。这郭家祖宅一定得看着。说不好就能用上了。最后蔡妩被两口子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老两口的要求。临了在老两口一再推辞下留了不少的金银细软给郭海:“海叔,我留不住您,就想您和周妈以后能过得舒坦些。这些您一定得收着,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郭海这才算是没办法,勉勉强强地收下东西。然后拉着将送蔡妩去许都的郭友到一边提着耳朵交代事情去了。
而等到蔡妩他们离开的时候,老两口送别回去,蔡妩就发现驾车的郭友以一种供祖宗的心态挥舞着小马鞭,赶车赶得相当之稳,当然也相当之慢。
车里和蔡妩共坐的杜若抱着昏昏欲睡的郭奕,插口解释:“这是周妈来前给嘱咐的。周妈说您是有身子的人。咱宁可晚到两天,也不能着急慌赶。万一路上出了岔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麻烦大了。”
蔡妩听完无奈地挑眉低笑。而一路上杜若似乎也跟得了周妈吩咐一样,一会一句:“姑娘,您累了不?要不让郭友缓一缓?”一会又一句:“姑娘,你饿了没?不成咱们先停车休息吃点东西再上路?”
蔡妩先是还一言一语答得耐心,后来真是被紧张过度的杜若问得烦不胜烦,直接跟杜若开口说:“杜若啊,除了郭海和周妈因为故土难离不愿跟着来许都这事让我觉得有些遗憾以外,就是你这忽然话多让姑娘觉得头疼了。”
杜若很是冤枉地看了眼蔡妩,小声地嘀咕说:“那还不是姑娘你上次身孕的时候太吓人了。这个虽然现在老实,谁也保不住路上他就一定也老老实实?”
蔡妩听了直瘪嘴,伸手捏了捏一边熟睡的儿子。看看杜若一直指着的架势,心头很是不忍,掀开车帘,对外头郭友说:“等会儿找个开阔的地方咱们休息休息,两刻钟以后再赶路。”
一旁骑马而行的柏舟舒了口气:让休息好啊。让休息就说明主母脑袋还是清明的,至少不用当担心她急等着见先生,下令他们一路急赶了。柏舟很利落地下马,把车辕处的小木踏支在地上,前头杜蘅也跟着跳下车辕,扒拉开车帘跟扶太上皇似的把蔡妩扶了下车。
蔡妩瞧着一家人紧张兮兮的模样,一时无语,哭笑不得地开始反思自己当年怀郭奕的时候是不是闹腾得太厉害了,还是说现在孩子他爹不在,柏舟他们就觉得她心里膈应的慌,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杜若见蔡妩走神,轻轻扯扯蔡妩衣袖:“姑娘,您不是要歇歇吗?老在车上坐着容易腰疼,要不杜若陪您走走?”说完想了想,又不太放心地回头叫上董信:“哎,你也跟着一道。”
董信闻言露出一个愉悦地点头,也不理会杜若叫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反正很是乐呵地跟在了主仆俩身后。
蔡妩瞟了眼董信,跟杜若咬耳朵说:“你就不能给人家个好脸色?人家又没得罪你。”杜若不明所以:“姑娘,你不会误会什么了吧?杜若叫他是担心你出什么事情,你想多了。”
蔡妩很是暧昧地瞧着杜若,在杜若要受不住脸红之前转过头去笑眯眯地说:“啊,那就是你家姑娘想多了吧。咱们往前头走走。我刚才瞧那边小野花开的不错,就那种紫色的苦丁香,闻着提神怡人。杜若,等会儿咱们弄些放车里,省得奕儿一坐车就睡。这晚上到了客栈他还睡觉才怪呢。”
杜若眨着眼:“得了,姑娘。也别咱们了,就杜若自己去弄吧。苦丁香是吧?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过去。”说完杜若也没等蔡妩反应,提了裙裾就往路边的杂生的小矮木花丛走去。董信不太放心地瞧着杜若背影,然后就察觉身边蔡妩正用揶揄调侃的目光瞧他,不由腼腆地低下头。
“阿信啊,杜若是个好姑娘。可性子就是有点拧巴,你要想得手,还得再加把劲儿呀。”
董信脸色泛红,低声嚅嗫:“师父,这……您就别拿我说笑了,杜若这……”
董信话还没说完就被矮木丛那里杜若一声短促的惊呼打断,蔡妩豁然抬头:“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董信已经不用吩咐拔脚向杜若那里走去,蔡妩也是提着裙裾,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紧随在董信身后。矮木丛中杜若有些着慌地转头向蔡妩喊道:“姑娘,你别过来,这里不干净,容易冲撞了你。”
蔡妩闻言一愣,脚下也不由放慢,很听话地站在原地不再前行。董信回头看看蔡妩后,得到蔡妩允许继续往前,到杜若身边时,顺着杜若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映入董信眼帘的是个衣着褴褛,浑身血迹的小姑娘,看年纪也就七八岁的模样,瘦瘦小小,一张清丽的脸上覆满泥污,让人看不真切。抱膝蜷腿依靠着一个矮木,双只晶亮的眼睛警觉的盯着杜若和他自己。而小姑娘身前横尸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黑瘦汉子,脑袋和身子的连接处被利石狠狠地划过,脖颈处有一小半被割开,脑袋更是被砸的几乎变形,红红白白的脑浆洒了一地。
董信见此下意识地捂住杜若的眼睛,杜若颤颤抖抖地拉下董信的手,忍着恶心在小姑娘和尸体之间来回巡视了一遍,刚要蹲下与小姑娘交流交流问问是怎么回事,就见小姑娘非常警惕地抓起身边一块石头握在手里,尖端对着自己喉咙,眼睛闪着戒备的光地盯着杜若。杜若被她这动作吓得一愣,连忙起身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扭头看向同样在愣怔中的董信。
董信眨眨眼,压低声音在杜若耳边提醒:“这丫头不像是个省事的。划开那男人脖子处伤口的利器跟这丫头手里的石块非常相似。咱们这会儿在赶路,这姑娘底细不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谨慎些好。”
杜若眯眼瞧了瞧抱膝团坐的小姑娘,又回头看看不远处的车队,最终拔下手头上一根银质发簪放在地上,扯着董信的袖子慢慢地向后退下。
而一直等着的蔡妩看杜若那头老没有动静,不由心头焦躁,提起裙裾,迈步朝杜若方向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