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蔡妩也没真扎她,万一她自己学的不到家,把杜若扎出个好歹,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老道到是捋着胡子笑眯眯看着杜若,转头对蔡妩说:“丫头,你看人眼光挺好的。老道我放心了。”然后没几天就给蔡妩弄了里头全是稻草,外面不知道用什么皮包裹的模型放蔡妩书房了。蔡妩头一回见到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这做的太像了。跟她自己屋里放了个死人一样。老道士吹胡子瞪眼训她:“什么死人?这是假的!假的!老道我又不是妖怪,对杀人放血那套不感兴趣。”蔡妩“哦哦”两声点头。从此以后就过上了跟模型扎针打交道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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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妩进来的时候,杜若正在小马扎上绣小帕子恍恍惚惚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门开的时候头也没抬。等蔡妩绕到她身后时才被后头的动静惊了一下,一不注意手就被扎了。
蔡妩回头,一边抓着杜若的手,一边埋怨地冲杜若:“你这两天怎么老被扎。这东西别绣了,你先去休息休息,反正我帕子够多,也不着急这一条。”
杜若一脸自责表情:“都是杜若不好。”
蔡妩皱皱眉,抬眼看看杜若:“杜若,跟姑娘说实话,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心事了?怎么这段日子总过的心不在焉的?”
杜若满目纠结挣扎,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有。姑娘放心吧。杜若什么事儿没有。真的。”
蔡妩怀疑地看了看杜若,最后叹口气:“你不想说就算了。别太累了自己。回去休息吧。”
“唉。杜若这就回去。”杜若轻轻松口气,也不争辩地转身离开,退出去的时候顺手把门带上。然后把背轻轻靠在门上,仰头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凄然一笑,摇摇头清醒一下自己,离开了书房。
蔡妩在不远处的窗户里侧着头,对外面看的一清二楚。她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到底怀了什么心事,能把平日里那个可爱实诚的姑娘难为成这样。但杜若既然不想多说,她就不多问地慢慢等着,等她什么时候心结解开,愿意告诉她的时候。
“嗨嗨嗨,媚丫头。老道我都来那么会儿了,也没见你过来,你干什么呢你?”屏风后老头儿忽然转了出来。看着被蔡妩扎的刺猬一样的模型,浑身一抖。
然后捋着胡子:“心情不好?”
蔡妩转身看看他,眨眨眼睛:“阿姊和倩姐姐要出嫁,管休哥哥最近怪怪的,连杜若都神神秘秘的藏着心事,你说大家这都是怎么了?”
老道“扑哧”一笑,眯着眼睛摸摸蔡妩头发:“啧啧,说你笨你还不信。人都是会长大的嘛。你还指望人家一直跟你似的一天到晚傻乎乎没心没肺?”
蔡妩一愣,然后咧嘴笑了。
她给忘了,她跟他们不一样,她心理年龄有多大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么多年装小孩她都装习惯了,但是她身边那些孩子可不同,他们扎扎实实在熬青春期啊!
“对啊。他们长大了。”蔡妩一边托着腮一边满怀惆怅地感慨。不过转眼功夫就又抬眼看着老道嘿嘿笑着:“不过幸好,还有你这样的疯老头儿陪着我玩呢。”
老道一愣,头一次没有争辩蔡妩嘴里疯老头的说辞。只放下蔡妩头顶的手,坐在蔡妩对面的马扎上,收敛坏笑,正色地冲蔡妩:“阿媚,我跟你说个事。”
蔡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搞得这么正式,抬着脑袋奇怪地问:“你说什么事?”
“我要走了。”
蔡妩的笑僵在脸上,过了会儿,她才声音有些飘渺地说:“你刚才……说什么?”
“丫头,我说我要走了,离开颍川。”老道有些不忍心地看着蔡妩,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为什么?你在颍川待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呀?”蔡妩听清了以后立马像扎了毛的小猫一样从马扎上直起身,居高临下地问老道。倒不是她有什么受虐潜质,而是这么多年相处,她跟老道虽然不断拌嘴,但真情实感却着实在那摆着呢。
老道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目光深远幽静,声音低沉稳健:“为左某早年识人不清,误收劣徒;为辜负至交将其所著托付歹人之手;为……清理门户!”
蔡妩头一回见老道这个表情这个语气的说话,等她听完所有,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蔡妩声音发飘,有些艰涩地开口:
“老头儿,你……刚才说……你是什么某?”
老道儿转过头,看着蔡妩一字一顿的正色道:“老夫左慈左元放。”
蔡妩听完风中凌乱:尼玛,左慈?他真的是左慈!左慈不该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世外高人吗?怎么就这疯老头儿样?那他经常挂嘴角的于老头是谁?于吉?华老头?华佗?我勒个去,太幻灭了。听老头儿平时描述,于吉就是个死心眼儿呀。华佗,更不用说了,跟精神分裂有一比。这么一对比,史书记载算个啥?史书记载就是个渣呀!
蔡妩被打击的有些踉跄,她扶着桌案,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一丝声音:“那个……你那个劣徒是谁?”
“俗姓张。现在?哼哼,人家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大贤良师啊!”左慈面带嘲讽地冷笑着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听上去颇有些咬牙切齿。
蔡妩一屁股又坐回马扎了:好么。她现在知道了。大贤良师是个啥?她这辈子听她阿公蔡斌曾无限赞赏地说过:那是个烧符水,救人命的活菩萨。而她上辈子听到的说法则是:公元184年,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自号“天公将军”,发动并领导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有组织有准备的农民起义。史称黄巾起义。我靠,大贤良师就是张角!
想完这些以后,蔡妩木呆呆地看向老道,心情复杂万分:其实她是有感觉老道可能不是普通人的:普通人不会有那么出神入化的魔术,普通人不会有那么庞杂渊博的学识,普通人不会有那么的来去无踪的身手。只是她知道自己穿的是东汉末,她就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平稳踏实地过日子。屯粮是为将来不挨饿,骑马是为万一的时候逃命用。对于乱世风云,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参与进去,三国那些人物对于她来说就像后世普通老百姓看国家领导人一样,谁都听过但谁也没想过哪天见见真人。
她愿意自欺地想:老头儿他其实啥也不是。他就是喜欢捉弄她,戏耍她的普通老人。他疼她,关心她,惦记着她的点心,也惦记着她的生辰,逢年过节给她送点礼物或者缠着她给她乱七八糟算上一卦。他说话总是不着调,还爱骗她,可对她却的确像对待自己亲孙女一样,疼着宠着,时不时开导教育着。
现在这个跟她处了那么多年的老头忽然告诉她:丫头,我是左慈,那个后世史书里藐视过权贵,戏弄过曹操的丹鼎派创始人。我教出了东汉朝以后最大的恐怖分子。现在我得趁着那逆徒还没成气候去为我早年识人不清买单。我得走了。
要是普通人听说会怎么想?你这老头又说胡话了。
可蔡妩却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黄巾起义是怎么回事她不关心,但她关心他这趟出去是不是有危险?史书说左慈活了一百多岁,说他最后会羽化登仙。你妹的史书,史书还说张角是受仙人传书呢?说汉高祖他妈是被龙强了才有他的呢。按史书来?按史书来左慈这会儿还是青壮年呢!可蔡妩她都看了五六年的老头儿脸了。史书,这会儿看,史书就是坑爹的玩意儿,尤其是对她们穿越者来说,谁要一板一眼拿那个当攻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丫头,你那到底什么表情,怎么搞得跟以后再见不到我老道一样。”左慈转过头正瞧见蔡妩忧伤纠结恍若失神的脸,俩眼睛一眯,又嘿嘿坏笑着按着蔡妩脑袋叨叨她。
蔡妩正伤心,抬头看到老头儿一副熟悉表情地安慰她,忽然鼻子一阵发酸,大眼睛里水汽开始氤氲,眼看着泪珠就要“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左慈一皱鼻子瘪嘴道:“不许哭!丑死了。真是的,老道我出个远门而已,用得着送丧一样吗?”
蔡妩抬手抹了把眼睛,抬着脖子瞪老道儿:“你哪只眼睛看我哭了?都要出远门的人了也不知道让着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回来干嘛?受你欺负吗?你那天做的金丝糕可一个都没给我留。”老头儿又开始没正形的计较吃的问题,但看蔡妩听自己说不会回来以后脸色郁郁,眼睛又有水汽往上冒,赶紧改口:“你针灸学完了还不许我放松放松,云游一阵子?我告诉你,臭丫头,为了你这榆木疙瘩的脑袋,我可是硬生生在颍川呆了四五年没挪窝,憋死我了。这回事了我就去江东,不,不光去江东,老道我还要去益州,去北海,去雁门,去武威,看山看水看沙漠去。再不要受你窝囊气了。”
蔡妩揉揉鼻子白他一眼,嗓子有些沙哑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你那么想我?想我就跟我一块走吧?”左慈拿出狼外婆诱惑小红帽地语气跟蔡妩说。蔡妩扭头不搭理他,心说:我刚才为这破老头儿的伤感担忧全是幻觉!幻觉!还左慈?他就是右慈他也是这幅德性。你就根本不能跟他好好说话。
“等你小人家啥时候嫁人了,我老人家就啥时候赶回来喝你喜酒。怎么样?老道我够意思吧?嗯,我还是觉得你酿的昆仑觞好喝,对了,你还说有葡萄酿没给我喝呢,老道都跟于老头儿夸下海口了,说你丫头酿的葡萄酿肯定比他的破符水好喝,你要婚宴的时候用那个,我肯定能来。”
蔡妩瘪瘪嘴。站起身来扭头开门跑出去了。左慈探着头从窗户里看蔡妩往厨房方向跑,捋着胡须笑骂了一句:“臭丫头,算我老道没白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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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蔡妩把两个半尺多高盛着葡萄酿的小酒坛放好,和装着下午新做金丝糕的小篮子一起都摆在书房案几上。遣走杜若,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托着腮帮等着老道来。可是等啊等,等的她自己都趴桌子上睡着了,也没见左慈的影子。
第二天她一睁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帐,一骨碌跳下床,披上衣服,踩着鞋,头也没梳不顾杜若叫喊就往书房跑。推开门就见书案上东西没了,书案角上站着只扑扑楞楞的鸽子。
旁边一张丝帛上一手铁钩银划到让蔡妩嫉妒的小纂赫然写着:“归期不定,望自珍重,若有要事,飞鸽传书。落款:云冲子”
蔡妩握着丝帛,看看和早前左慈送的那只乳鸽长的差不多的鸽子,再看看落款依旧乱七八糟的名字,裂开嘴笑了:这样真好。哪怕他真是后世丹鼎道士的老祖宗,他是教出最大恐怖分子的道家雅帝,他是被无数人追捧的魔术大师,道家仙师。
他在她心里也不过依旧是那个老送莫名其妙的东西给她,还总把自己道号弄得乱七八糟的邋遢老头罢了。是不是左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