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得……模糊不清的铜镜中一样能映照出绝代容颜,轻嗤一声,不再看那张显得光怪6离的脸。
她是谁?如今连自己也分不清了,苏妲己?九尾狐?还是来自数千年之后的一缕幽魂?
“小姐,你又在揽镜自照了?我们还有三天的路程就到朝歌,别伤心了。”
“我没事,翠儿。”她垂下眼帘低声道:“也是该休息的时候,你先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翠儿欲言又止,还是退了出去。他们家小姐也可怜,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被当做贡品送入宫中,也不知今后的日子便将如何。
见翠儿满面心事地离开,妲己摇了摇头。本是自己的心思重,倒让这个丫头跟自己一起烦心。如今既然来到此地,其他事情也不必多想,走一步算一步。只是——突然攥紧了拳,苏妲己最后那凄惨下场,她绝对不要!
推开窗户,外面黑洞洞的,偶尔有侍卫拿着火把经过,才能约略看清四周的境况。这几日都是这么黑压压,天上不见星也不见月,看来是要变天了。突然有一种冲动,夜下伸手不见五指,如果自己逃出去,是不是就能躲开这一切?
反正父母不是她的父母,国家不是她的国家,如果——轻喘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胡思乱想什么啊……
脑子里的东西太多,这一晚上就都没有好睡,第二天坐在车里,不由得头一点一点打瞌睡。
“小姐,您睡一下吧,这车走得还算平稳。”
“我睡不着,让我静静靠一会儿就好。”妲己靠着车窗旁,呆呆看着窗外,脑子里却一直在过着五彩缤纷的情景。
商纣,商朝最后一位帝王,力大无穷,好武善斗,性格暴躁。自从纳了冀州苏侯侄女妲己,穷奢极欲,酒池肉林,炮烙虿盆,剮骨剜心,惹得万民穷苦,四方不宁,最后有周武王姬发揭竿而起,覆灭殷商,建立周朝。
正史自然没有这么多是非,不过是纣王好武,周武王趁着他北伐时朝歌空虚,夺了帝位。可如今这里是封神的世界,自己在九尾狐夺了妲己身体时降临,吞噬了这两者的意识,这些编造的故事在这里都会成为现实。
闭上眼睛,感受着车厢的晃动,耳边是车外甲士嘈杂的步伐声和马蹄声。
九尾狐来宫中颠覆殷商天下是女娲之命,可是一切结束之后,女娲竟然过河拆桥,将九尾狐交给了姜子牙,还让姜子牙将她就地正法。就连始作俑者的纣王最后都封了个天喜星,可怜轩辕坟三妖,落得个形神俱灭的结局。
若这就是自己自己的未来,自己如何能甘心?
突然车外一股强大的压力,她立刻睁开眼睛。身边的两名侍女都没有察觉到,车外的侍卫也没有异样,可自己却几乎被压得无法呼吸。
是修道之士?掀开车窗的竹帘,对上那双眼睛。
是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道士,颇有仙风道骨的模样,拿着一柄已经很残旧的拂尘,目光灼灼。
谁?心里掠过许多人名,妲己敛下神色,很恭谨地对对方施了一个道门礼节,然后放下竹帘。
待她走远,那中年道士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师伯,您怎么自己站在这里?”另外一名修道士走过来,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纪,剑眉星目,面若白玉无瑕,八荒**的水玉袍,背负一柄银色长剑。
“没什么,刚刚看到……我们先去与你师父会合,其他只是小事。”
一同离开,中年道人还是回头看了看已经快要望不见的贵人车驾。三教签押封神榜,殷商当灭,西岐圣主将兴,有这般祸国妖孽也实属平常。可这狐妖却与别不同,多了一股人气,而且对自己施的那一礼?
前面走的少年回头,正捕捉了中年道士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微微皱眉:“师叔可是在意那车驾中的妖孽?不如由我去——”
“不,杨戬,那怎么说也是天子贵人的车驾,虽然我们是方外之士,也不能随便出手……随她去吧。”
杨戬心思电转,躬身应道:“是。”
天子贵人车驾?也就是说要入宫为妃的。可是让这种妖气冲天的入宫为妃,致使殷商大乱,他们不是也胜之不武?纣王现在还没有大过错,若是君王昏庸是因为仙人的算计……
想到这里,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算了,反正和师父会合之后没有其他事情,自己去看看好了。
下车入驿馆,看着自己女儿恹恹的样子,苏护带着歉疚的神色:“女儿,你的神色愈加不好,是不是生病了?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妲己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车马劳顿的关系才会觉得倦,去休息一下就好。”
“也好,也好。”苏护忙不迭地说:“快扶小姐进去休息,晚饭便在屋内吃吧,别着凉。”
妲己立刻转身就走,倒不是怨念谁,她要是不装出这幅恹恹的样子,说不定还要惹多少麻烦!
吃完饭之后,让侍女将洗澡水倒进浴盆,照例遣了所有人出去,独自泡在暖和的热水里,这才是她最顺心的时候。
撩了热水扑在脸上,她却突然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个。
立刻甩头,将整个身体埋入水中。
好不容易能有放松的时候,她才不要想会让她心烦的家伙!
谁知道一冒头出来,眼前便站了一个人。她没看清这个人的长相,坐在浴盆的高度只能看到对方穿着道袍。
于是想也没想一泼水先甩了出去:“什么人!竟然敢偷看我洗澡!!”
话还没说先吃了一口水,来人的脸色已经青了。不过看到这女人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抱歉,我并非有意,只是这浴盆表面被花瓣铺满,我本来以为屋内无人。”
那意思很明白:你现在只有脑袋露在水外面,其他都在花瓣里,我什么都看不见!
妲己慢慢放松身体,也看清这并不是那个中年道士,于是坐在浴盆里,和他大眼瞪小眼。
来人轻咳一声,还是略微转开了眼睛,却没有忽视她的一举一动:“妖孽!你假托人身进入宫中,所为何来?”
“别一口一个妖孽叫的难听,你三教中人是修道之士,我妖类就不是了?”
“就算如此,但你假托人身入宫,岂不是要享受血食,秽乱朝纲?”
“那又如何?你三教签押封神榜,当知道日后走势如何。我也是身不由己……女娲娘娘有令,命我轩辕坟三妖入宫,蛊惑圣聪,败坏成汤基业。圣人在上,我等小妖也只有听命一途。”
年轻道士自然是杨戬,他听妲己如此说,心中一惊:“竟然是女娲娘娘?”
妲己撇过头:“你若不信,自可上那三十三重天去问,若是娘娘说个不字,我立刻离开这具身体,四处逍遥去!”
杨戬的神色慢慢和缓:“这么说,你不愿败坏朝纲了?”
“不愿,但却必须如此,来日待我祸国殃民之时,恐怕没有人信我不是真心自愿。”妲己微微扬起头,冷笑道:“我此刻与你说,或许你也一样不信吧?妖女就是妖女,什么都不做是识时务,一旦做了什么,就算形神俱灭也是自己活该,谁会去问缘由?”
“你若是有此心,我倒信你三分。”
“我不会谢谢你信我的,反正对我而言所有人都是一样……你若是话说完了,便走吧。”
杨戬微微皱眉:“既然如此,在下告辞!”
“等一等!”妲己突然叫住他。在他回过头来时,立刻转开眼,一脸倔强地说:“你……你叫什么名字?若是真有一日,我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时,至少……至少知道唯一相信我的人叫什么。”
杨戬转头看着她,就算泡在热水中也是一脸苍白,明明是个妖精,却显得如此可怜。也许正如她所说,妖又如何?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杨戬。”他低声说。
妲己低下头:“我记得了。”
等到杨戬离开后她才抬起头,哪里还有忧愁苦涩?要摆脱自己的命运,就要不停算计,杨戬……元始天尊座下的天才道士,日后那可是圣人门下第一人,认识他没有坏处。
叹了口气,她朗声道:“翠儿,来给我更衣。”
第二天,妲己的精神好了很多,连带着苏护的心情也变好,督促手下,这一路士兵精神饱满,士气高昂。
“小翠,你在偷笑什么?”
“侯爷啊,侯爷一直担心小姐,如今看小姐没事,乐得跟什么似的。”
“是啊,他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女儿,自然父女连心。”妲己闭目养神。苏护对妲己的确不错,当初反商也是因为纣王想强娶,可叹如花似玉的女儿被狐妖夺了身子。
突然想到,正史上妲己也是个奸妃来着,莫不是为了替父亲报仇?这个报仇方法好啊,难怪人家说,生一个女儿养不好就是祸害了别人全家。
至理名言!
打个哈欠,车驾停顿了片刻,似乎前面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前进。
妲己却突然觉得难受,她浑身发冷,不停打着寒颤,心口绞痛,而且还很想吐。
“小姐?小姐?”翠儿连忙掀开车帘:“老爷你快来看看啊,小姐出事了!”
“别……别叫。”妲己伸手拉住翠儿的衣袖,汗珠滚滚而下:“我没事,一会儿就好。”
“可是小姐,你这个样子——”
“女儿,你怎么了?”
苏护掀开车帘,妲己立刻贴着车壁,那种感觉就是从苏护身上传出来的,凌厉非常。
“爹……爹,有什么人送了你什么东西吗?”
苏护一愣,立刻拿出自己藏于怀中的木制护符:“是这个?这是一个道人给我的,说是能保平安喜乐,我还打算给你带着。”
妲己苦笑,带着它?带着它自己就死了。
“莫非是这个让你不舒服?该死!”苏护立刻把木护符远远扔出去:“早就猜测那道人不怀好意,没想到竟然是要害你!”
妲己看着那木护符,神色复杂,默然不语。
“没事了,女儿,我等一下就将它挫骨扬灰!”
“这倒是不必,离我远远的就好,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闭上眼睛,感觉心沉入谷底。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明明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有人来杀她!是不是只要自己走上这条路,就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等着某人来杀了自己!
一直到驿馆,都是沉默寡言,一句话不说,什么事情都不做。
“小姐,你这样子不成啊,吃点东西。”
“我吃不下,你们都去休息吧,我只是想睡一下。”和衣躺在床上,妲己闭上眼睛。
“……好吧,小姐,您好好休息。”
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妲己看着棚顶,傻傻发呆。
“我必须要这样吗?走入皇宫之后,我还有什么机会?”喃喃自语,却越来越觉得正确。
是的,走入皇宫那个墓场,她就什么都做不到了。如果要做到什么的话,不就是趁现在吗?
悄悄起身,她拿出床边柜子里的两个盒子,那里一包是母亲给自己的首饰细软,一包是父亲打算带去京中贿赂官员的金银。
还好,因为苏护害怕这些金银有闪失,所以只要是到了驿馆,就放到自己房间里。毕竟是皇帝的贵人,她的房间没有人敢随便进来。
这些东西随便找个小地方,她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还能给自己找一块小坟地。
走吧……摸着那个盒子,妲己露出挣扎的神色,然后变成坚定。
她要走,一定要走……这本就不是她的人生,她为什么要替别人承担!
将金银都包好,换上一身适合离开的黑衣。虽然她还无法完全运用九尾狐的妖力,但从一群普通人手里逃离,这种事情太简单。
轻松翻越了围墙,在阴影下行走,身体几乎化成清风一般,似有形似无形,就算从巡逻士兵的眼皮底下走过,他们也只是眨了眨眼睛,纳闷为什么突然风吹得这么急促。
一直走出了大门口,她才松了一口气。
自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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