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了没多久,便在半路上迎面遇上了风涯,风涯见到两人,便知道是打算去找他的,冲两人微微点点头,说道:
“我已经去过那处禁地了,确是反魂树不假,咱们走吧,详情回去再谈。”
于是三人便仍旧赶回了岛边的栈桥,放出那艘画舫,静悄悄的驶进了重重迷雾中,消失不见。
画船在风涯操纵下行驶极快,不久就远离了那座岛屿,船舱之内,风涯见再无被发现行踪之虞,便一边操纵着画舫,一边说道:
“看样子,你们要找的东西,已经有了着落了?”
他适才见两人赶去找他,便猜测两人应该已经有所收获,不然不会将自己的事情放下,却先去帮他。
杨业点了点头,回道:
“风兄先前所料果然不差,这虚家确实知道如何去往中洲,当初他们祖上便是从中洲渡海至此的。海图和航海记录,我们都已经找到了。”
风涯闻言笑着道了声恭喜,便又问道:
“那虚家大少爷呢,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杨业摇了摇头,将在虚家大少爷住处看到的一切向风涯讲了一遍,最后说道:
“若说有可疑之处,也就只有那虚家大少爷最后说的那句话了,不知道他哪里的自信,可以如此笃定的说一个金丹境的强者不是想杀就能杀得了他。”
凤倾雪想了想,说道:
“或许他只是口出狂言,抑或只是为了安慰那个仆人才这么说的呢。”
风涯却摇了摇头,说道:
“若这番话是出自虚二少那纨绔之徒的口中,我自然当他是在大放厥词,但这虚家大少爷却是个一辈子足不出户的废人,又不受亲族待见,定然不会养成这种张狂性子,不大可能是狂妄之语,我还是觉得,我那不详预感,必定就是应验在这虚家大少爷身上的,所不知的,只是如何应验,会给我带来多大麻烦罢了!”
杨业闻言迟疑了一下,说道:
“那要不我们再回岛上去仔细查查那虚家大少爷的虚实?”
风涯听罢,皱着眉头,透过窗格向那岛上的方向看了片刻之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摆了摆手,说道: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风涯纵横瀚海州至今,什么风浪没见过,他老子尚且败于我手,一个黄口小儿,还能翻天不成!”
说罢,专心操纵画舫,不再言语。
杨业见状,也只得闭目打坐,不再言语,毕竟他和凤倾雪所需之物已经到手,就算这虚家大少爷真是个麻烦,也是对风涯而言,与他们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风涯既然不想再查,他自然也没有强求的道理。
刚刚入定片刻,杨业便被人叫醒,睁开眼睛,只见凤倾雪站在船舱窗边,指了指窗外,示意他过去看。原来凤倾雪闲着无事,便仍如来时那般,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无际迷雾出神,不经意间,却见到远处雾中影影绰绰,似有一道黑影在水面破雾穿行。
风涯闭目操纵画舫,自然是一直清醒着的,此刻听见了两人的动静,便也起身来到窗前向那黑影看去。那黑影速度极快,片刻之间便驶离了几人的视线,隐入雾中消失不见。
“我瞧着那黑影倒与我们这座画舫的形状有些相似,只是却比我们的快了许多。”看那黑影消失之后,凤倾雪说道。
风涯点了点头,回道:
“没错,是虚家的船!我这艘不过是应急赶造的,速度上确实不如虚家的那几艘。不过除了速度,其余的倒与他们的分毫不差的。”
“瞧那船驶去的方向,与我们似乎是相同的,莫不是奔你的琅琊山去的吧?也不知道那船上的人发现我们没有。”
风涯笑了笑,没有回答凤倾雪第一个问题,只是道:
“想来是没有发现我们的。这船隔绝内外,若非凰道友眼尖,凑巧看见那艘船,我们也不可能发现它,同样,除非那船上也碰巧有人趴在窗户上往咱们这里看,不然断不会察觉到我们的。”
风涯说罢,便仍旧回了原到那操舟的法阵中,继续控制画舫行进去了。很快,船便驶离了那古怪迷雾笼罩的水域。这船虽然远比普通画船速度疾快,但是比起金丹境修士御空飞行的速度来讲,却是差的远了,因此脱离了那迷雾之后,几人便收了画船,仍旧御空向琅琊山飞去。
进入琅琊山之后,一行三人直接御空向着主峰行去。风涯将杨业和凤倾雪送到住处,告诉两人,让两人先歇息一番,第二天再来商量具体事宜之后,便告辞离去。
凤倾雪站在窗前,看着风涯走远之后,回头对杨业说道:
“你歇息吧,我去四处走走。”
杨业见此情形,就知道凤倾雪是要去找风家小姐,好在许是之前自己的那番话起了点作用,这次凤倾雪并未拿此事撩拨风涯,而是特意等风涯走了之后才说。
杨业点了点头,等凤倾雪走后,便关上了门窗,点起桌上油灯,将那本航海记录拿了出来细看。此时瀚海州的天色,已经接近傍晚的样子,门窗关闭之后,屋内便是一片黑暗了,虽然以杨业此时的目力,纵然黑暗之中,也能看清那些蝇头小字,但是因为自幼读书养成的习惯,还是下意识的喜欢点亮灯烛去读。
不出杨业所料,凤倾雪出了杨业住处之后,便向着后山赶去,穿过了一片竹林,来到了后山山腰处一座雅致小院前。
凤倾雪走到院门前,举起了手正要敲门,院内却忽然响起了箫声。凤倾雪眼珠一转,放弃了敲门,隐匿了气息,越墙而入。原来两人关系已经十分熟稔融洽,凤倾雪知道风小姐素来有些羞怯胆小,因此便打算悄悄潜进去,趁屋内的风小姐不注意的时候,吓她一吓,以她的身手,没有任何修为的风家小姐自然不会事先察觉到她的行迹。
院内万籁俱寂,所有房间都关着门窗,只有其中一间屋子有灯光从窗户透出,那幽咽箫声,也是从那间屋内传出。
凤倾雪知道那间亮着烛光的房间就是风小姐的卧室,便向那间屋子走去,刚走了两步,却又忽然站住,看向那窗户,面露疑惑之色,原来,那窗户纸上,却是映出两道影子,显然此刻屋内有两人存在。
凤倾雪前些日子常来这里,知道风小姐是独居此处,伺候她的下人都在附近另外一处院落,平时并不在这里,此刻见此情景,疑惑之余,就有些好奇,略一沉思,便悄无声息的跃上了那间房屋的屋顶,伏低了身子,静听屋内的动静。
起初,屋内除了笛音,并没有其他动静传出,直到一曲终了,才有一个柔婉女声传出:
“玄一,这就是你送我的那首残曲的下半阙,当初你苦寻下半阙而不得,却被我意外遇到呢。可惜我苦练了这么久,却一直吹不好,总是只具其声,不具其神,曲中意境,实在太难把握了。”
凤倾雪听出说话的人便是风小姐,接着,便听到那个被称作“玄一”的人说道:
“已经很好了,明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的心境不同,对曲中意境的把握自然也就不同,又何须强求。就算是谱出这首曲子的人还活着,如今也未必能再吹奏出当初的那种意境了。”
这人是个男的,声音不高,比风家小姐,也就是他口中的明雪,还要轻些,但是声音却很温和清朗,让闻者很容易便生出好感。
凤倾雪皱了皱眉头,想不出这叫玄一的男子究竟是何人,竟然可以这么亲昵的称呼风明雪,这人的声音也很陌生,她是从来都没有听过的。
风明雪听到玄一的话,轻声嗯了一声。接着,屋内重又归于沉寂,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直过了有盏茶时间,风明雪才又说道:
“玄一,我越来越怕,最近我老是做梦,每次要么就是梦到我父亲发现了我们的事情,要么就是梦到你父亲发现了我们的事情,有时是他们两个,他们冲着我冷笑,然后、然后就杀了你。玄一,我真的好怕!”
风明雪说到这里,带着哭腔,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玄一轻声劝慰道:
“好了,明雪,别怕,别怕,那都是梦,不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风明雪稳住情绪,低声说道:
“玄一,要不,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里呢,风、虚两家权倾天下,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话,若是他们不肯罢休,终究还是会找到我们的。”
“前些日子,我父亲带了两个客人回来。那两人一男一女,都是修士,我父亲对他们极为客气。那半阙曲谱,就是那位杨姓公子给我的。那位姑娘,与我关系也很好,前些日子,闲聊的时候,她告诉我说,他们两人不是这里的人,是从很远很远的海外过来的。”
“海外?”玄一惊讶地问了一句。
“嗯!她说,他们那里叫中洲,非常辽阔,比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还要大上许多。她们因为一些意外,才流落到了这里,留在我们风家,就是因为答应了我父亲,和我父亲合作,寻找离去的办法,我当时听她话中的意思,他们已经有些眉目了。玄一,他们人很好的,我和那位姑娘关系也不错,不如我去求了他们,到时候带着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他们说的中洲吧?”
玄一听罢,踌躇了片刻,说道:
“关于海外诸州的事情,我也略有所知,据我虚家家史记载,我们虚家,便是上古时候,从中洲迁移到这里来的,那两人所说,或许并非虚言。只是,据传从上古时起,各州之间的往来就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困难,直至完全断绝联系。如今,他们未必能够找到去往中洲的办法,就算找到了,只怕也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虚家先祖,迁移至此途中,就伤亡惨重,十去其七,更何况,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并非修士。我担心纵然他们肯答应咱们的请求,咱们也未必能够安然抵达中洲。”
风明雪闻言有些失望,说道:
“那怎么办?”
玄一并没有回答风明雪的问题,而是说道:
“前两天,你父亲和那两个人离开琅琊山,往虚家去了。”
“什么?我父亲……。”
“你别慌,不是为了我们的事情,他还不知道。”玄一连忙安慰道。
“那是为什么?”
玄一迟疑了一下,说道:
“你知道,你父亲之所以这般对你,就是因为……。”
玄一没有点明,而是接着说道:
“他这次去,就是因为得知了虚家有一株上古奇木反魂树,传闻那反魂树有起死回生之效,所以他打算强抢回来,这次和那两人一起去,应该就是提前打探虚实的。”
风明雪吃惊不已,喃喃道:
“简直荒唐,简直荒唐,他越来越疯魔了。”
“这是他的心病,久而久之,就成了他的心魔,变得不可理喻。就像快要溺毙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明知救不了他,也会死抓着不放。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迁怒与你,对你越来越冷情,直至恼恨仇视。不过,这反魂树倒并非虚假,我查过虚家典籍记载,此树是真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却并非古书上记载的那般简单,还需要合好几种上古奇物,将其练成返魂丹喂给死者吞下,再辅以特殊秘法,才能起到起死回生之效。”
屋顶上的凤倾雪听地暗暗心惊,从两人话中,不难听出,这叫玄一的男子,竟然是虚家的人。从这玄一说话的口气,凤倾雪心中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屋内,玄一接着说道:
“前些日子,我去见虚夜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别的本事没见长,性格倒是越发偏激乖戾了。”
风明雪听玄一说去见了虚夜,吃了一惊,“他没把你怎样吧?你明知道他的脾气,干嘛还要主动去找他?”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去找他,就是想问他要那返魂丹的配方和那返魂秘术的。”
“为什么?”风明雪大惑不解。
“你要知道,虚夜同你父亲,终究是不同的。虚夜如此待我,只因他生性便是残忍暴戾,骨肉亲情,他是全然不在乎的。而你父亲却不同,你的父亲,是极重情的,若非如此,又岂会心病成魔。他这般待你,倒不是他生性凉薄,不过是因为心病成魔,迷了心窍,硬把责任归咎到你身上来罢了,饶是如此,却也没有像虚夜那般,对你动过杀心。只要这个心结解开了,他自然就会对你好的。
我去要那返魂丹配方和返魂秘术,就是打算帮你父亲解开这个心结,到时候,他应该就能接纳我们了。”
奈何这父女两人对彼此的成见已经极深,风明雪听罢,只是摇摇头,问道:
“若是他还这般对我,那怎么办?”
玄一也知晓他们父女之间,互相敌视,几成仇寇,纵然风涯心愿得偿,心结解开,也不是轻易就能化解的,就仿佛有人告诉他能转圜他与虚夜之间的关系,他肯定也会嗤之以鼻的。可是,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总要尝试的,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若是仍然不成。那就只能试试你说的那个办法了。”
他对风明雪跟随那两个中洲修士去往中洲的提议,并不抱太大希望,一来这里同中洲隔绝已经无数年,便是修士之间,也少有人听闻过中洲的存在了,更遑论找到去往中洲的办法了;二来,那两个修士未必就肯答应带他们离开,两人未必肯平白得罪风涯这个金丹境中期修为的大修士;三来,各州之间断绝往来,并非是出自当时各州修士的自愿,据传闻,最初的时候,各州之间,就算凡夫俗子,也能开着海船往返各州进行海上贸易,可是后来各州之间的海路却越来越艰险难行,直至最后,就连神通广大的上古修士,也难以跨越天堑,往返于诸州之间了,上古大能的神通修为,许多古籍中都有所提及,纵然有所夸大,想来也是远较如今修士强大的,如此看来,就算能够找到去往中洲的办法,并且那两个中洲修士同意带他们离开,他们也未必能够安然抵达中洲,更何况风明雪还是一介凡人。
风明雪点了点头,风涯终究是他父亲,若是两人直接真能消解宿怨,总是好过背井离乡,冒险前往中洲的,不过转念一想,又看向玄一,担忧地道:
“可是,虚夜那般对你,他怎么肯把那些东西交给你,你去找他索要,万一他恼怒起来……。”
玄一打断风明雪的话,说道:
“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他奈何不得我的。他不肯给,我就用别的法子。你父亲最近几天估计就该回来了,他探得虚实之后,只怕很快就会动手的,我得先回云烟大泽,提前做好准备了。”
风明雪虽然担心玄一的安危,但是听他言语之中十分自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说道:
“那你小心点。”
玄一微笑着点点头,说道:
“放心吧,我走了!”
屋顶之上,凤倾雪看着一身黑衣,单薄消瘦的玄一出了院子,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幽暗的山林中,轻声自语道:
“玄一,玄一,虚玄一?”
凤倾雪轻轻跳下屋顶,看到风明雪的卧室已经熄灯,想了想,便转身离去了。(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