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本是同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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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深处,对方身影已是全然浮现出来,他便是自己的胞兄——赵慎。他踱步而上,悠悠地来到床前,探出手去摸了摸床上少年的额际,欣喜道:“昨晚可真将我与娘亲吓了一跳,那时你浑身是血,隐隐间脑瓜还有些小烧。现在可有不适?昨夜休息可好?”

    见赵忻发愣不语,他又奇道:“昨日你偷跑出去之时还是好好的,怎么才过了一天,性子就这般木讷?全然不像之前与我嬉笑的弟弟一般。”赵忻听了,淡淡地笑着回应了声。

    后世的记忆闯入脑中,带来的不仅是海量的知识量,以及对这个古代世界的重新认知。随之而来的失忆痛苦,更是将赵忻原有的社会关系,亲疏之间,划下了一条巨大的鸿沟。因陌生而伴随的胆怯,虽然对至亲有强烈的熟悉感,但也需大量的时间去弥补这条记忆上的断裂。

    房中的气氛随着赵忻的沉默尴尬了下来,赵慎拉着他的手东扯西聊几句,始终打不开赵忻的心扉。无奈过了良久,赵慎才面色凝重地问道:“你有心事么?”

    若是无兄弟,赵忻自然不会有这般烦恼,但得知自己也有一个兄长之时,脑海不时浮现出李敖的兄弟相残那幕,心中便似有堵墙在牢牢堵住。他之前对爹娘是一种态度,因为他知晓爹娘给予他的是无私奉出的爱意;而兄长呢?他会如何看自己?赵忻沉默片刻,小脑瓜随即点了点头。赵慎喜道:“若有不快之事尽可告之,我必为你分忧。”

    他整理了下思绪,小声说道:“若以后弟弟若恼了兄长,兄长会记恨我么?”

    赵慎顿时一愣,脸上的喜色全然退去,转成了苍白,他略带嗔怒道:“你为何会作这般想?难道是有下人多舌聒噪,挑拨我等兄弟之谊?”他急忙解释道:“非是如此,只是昨日我所见所闻一事,心有戚戚之感。”说罢,将昨日李敖骨肉相残之事细细道出。

    赵忻看兄长的脸忽明忽暗,应是心中波澜不定,待自己全然说完,对方脸上皆是骇然之色,猛拍案道:“怎有如此之禽兽!”又见赵忻目不转睛地看着,劝慰道,“二弟你多虑了,莫说我俩一母同胞之义,少时更是情重姜肱。若以后欲取何物,为兄即便与你共需取,也决不会阋墙相争,伤了手足之谊。”

    赵忻听了,心中那堵墙已然消去,这才将诸多心思放下。又听赵慎笑道:“世间烦事,本就家中务事最难取舍。当年赵氏刚被封侯,入西南之境,朝廷忌惮我族甚重,便欲以一爵位归属引得先祖与其胞弟相争。最后先祖主动退让,并恐后世子孙不肖,订下长老举贤之制,引得族人心服,这才使赵氏安定下来。”

    “反观其他几族,皆是深受嫡袭所害,只需袭爵之人不肖,族内权势必将衰落。而我赵氏却历经二百年不衰,雄霸广南西之域,隐隐一举跃为众侯之长。我等虽是嫡长,但袭爵之事也未必争的过其他几房堂兄弟,族中权势全凭个人能力强弱高低。你说,我等二人还如何会有阋墙之举?”

    赵忻大喜,此时两人便再无芥蒂。赵慎又问道,“那李姓小子怎么办?你准备将此事告他么?”

    但一想到李敖之语,李云霄回去之后,他叔还不知会如何待他,便心生疑虑,心中正对到底要不要相告有些踟蹰。赵忻摇了摇头:“虽是他父亲叮嘱我勿将此事告之,但我心中还是多有疑虑,万一云霄兄回去后,他叔父若有心害他,心无防备之下,那怎么也是躲不过的。”

    赵慎想了想道:“你与他多有相处,那位李兄是隐忍的性子么?”

    “杀父杀母之仇,他尚且都能忍住,不去只身送死,知晓日后再报此仇,我看他算能忍的吧。”

    “你错了,这只是压住心间的冲动,并不是隐忍。”赵慎摇头道,“见了生死之仇尚能忍住心中悲痛,全然尽数忘掉,与之把酒言欢,待至千钧一发之际才使出雷霆一击,这才叫隐忍。但天道反复,复仇岂是那么简单的?高渐离为了荆轲,不惜被熏瞎双眼,以侍秦王。但他心中放不下执念,终还是被秦王看破,最后身死。古语有言,‘怒中之言,必有泄漏。’高渐离尚且如此终不得偿,你觉得他能做到高渐离那一步么?”

    赵忻想到李云霄虽算不上太冲动,但如若得知杀亲之仇就在眼前,别说怒目而向了,便是那呆子拔刀就砍他也是信的,随即摇了摇头。赵慎又道:“那李敖知晓自家孩儿性子,为保住幼子,才这般嘱咐与你,你可别坏了人家的大事。”

    “万一他叔父心生歹心,又怎能保证不加害与他呢?”

    “他们李家兄弟之争,本是为袭爵一事。据你所言,那李云霄算是个木讷的性子,喜怒都写在脸上,这样的人,他叔父只需稍加试探,便能知晓他是否知晓内情。即是李云霄全然不知,他叔父又怎会对他行凶,何必多此一举?你再想想,若是家中嫡子身死,又过些日子,家中嫡孙也不明不白死了,旁人怎么看?他的祖父又怎么看?真当所有人都没脑子了么?据我所猜,李云霄回到家中后,他叔父必然在人前多加疼惜与他,暂时还是安全的。即便有杀他之心,那也得家中长辈尽数仙去,大权在握才会动手。”

    “所以说,人心便是如此反复无常。毕竟李云霄不是勾践那种隐忍到骨子中的人。现在你让他知晓太多,反倒是害了他,就算能报的此仇,那李氏族中出此恶事,就算爵位不被朝廷收去,那也轮不到他袭爵。不若待他哪日有能力报仇之时,再告之。”

    见赵忻一副惊愕的样子,赵慎刮了刮胞弟的琼鼻,又道,“你怎么了?突然之间又呆傻起来?”

    赵忻摸了摸头道:“一时之间我倒未想这么多。但你之前说的,却是和云霄的父亲与外公说的大体一致。”

    赵慎哈哈大笑:“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赵忻心中却是有些复杂,这位哥哥看起来不过只比自己大了三四岁的样子,但心思十分缜密,比起那些整日工于心计的大人也不虞多让。而反看自己,不过只会耍些小聪明,人情世故上的见识,肤浅的完全不能和他们相较。

    对方见赵忻有些默然,又道:“门外院内的那位美艳小娘子是谁?昨夜便见她与你一同进府,脸色间担忧非常,心神好似俱在你的身上。不会你在外面……”只见赵忻的脸突然一烫,转瞬有些发红,有些结巴道:“她已然来了?现在还在门外么?”

    见赵慎略略点头又面带惊愕道:“不会吧,真被我猜中了?这……你平时虽有些顽,但大体上不是挺中规中矩的么?怎么才出去一晌就知道往家中带女子了?”后又恍然调笑道,“我明白了,二弟长大了,开始‘懂事’了。”

    见对方越说越不像话,赵忻恼恨地盯了他一眼,挣扎着便要起身,却觉背部伤口一阵疼痛,又被赵慎扶住:“你疯了,伤口还未结痂,若迸裂开来你又得遭罪了,还不速速躺下。”

    被兄长强行按住,赵忻轻声道:“我想见她……”

    赵慎未答,反问道:“你心中当真有她么?”

    听得此言,赵忻想起林中所立约契,桥头上的生死相依,顿时不再犹豫,重重地一点头。见对方苦恼地挠了挠后颈,赵忻又道:“怎么了?我不能喜欢她么?”

    “这倒不是不能……对了,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赵忻只得将与对方从初始的见面开始都一一道出,直至后来逃出于府,两人的约誓巨细都述说了一遍。

    赵慎感叹道:“想不到才不过一日,在你身上居然发生如此巨大变故,历经此等凶险。但这样的险事,作为兄长告诫你,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决不能有二次。那位姑娘足见对你情深意切,该是良侣无疑,你们若想长相厮守,应无问题。”见弟弟一副欣喜的样子,赵慎喉中欲言又止,硬生生地卡住,心下暗道,“算了,爹娘都未与他知会,我又何必如此多言,与他提这等不快之事?”

    两人调笑一阵,赵慎又道,“那我现在便唤她进来,你身上有伤,可得好好休息,莫再胡思乱想,待会儿我带些零嘴点心,再来看你。”

    说罢便推门而去,见庭院中站着一丽人,面色娇媚的容颜略带忧愁,正痴痴地望着廊外怒放的栀花,淡白花瓣点缀在绿丛之间,更显少女沉鱼落雁之色。微风缓缓送入庭院之处,满院芬鼻皆是香气,倒似花香与少女身上幽兰之馥混成一体,暗香溢鼻间,荡人心神。心中暗叹世间有此绝色,又感自家弟弟真是机缘菲薄,竟能得此女倾心。

    那少女听有人从内而出,惊觉转头而望,见是赵慎,心中顿时一滞,盈盈下拜:“赵公子……”

    赵慎抱了个拳,又小心地探头入房内,见赵忻正紧张地盯着厢门,心中作弄心思顿起,扬着嗓子喊道:“弟妹勿加多礼,我家兄弟思你殷切,怕是晚上一刻就此不活了,还需快些入内以解相思之忧!”说罢再也不理二人,暗笑小跑出院门而去。(去 读 读 .qududu.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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