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我转过头去看南风。
他冷冷僵硬的脸,紧闭的唇。
我垂眸,不再相问。
“回吧。”我说。
他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心里凉凉的……是的,我在意!
我不在意南风是怎样的身份,但我在意他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朝凰国王子又如何?为什么要隐瞒?是否,看过我做那么多事以后,在他的心里,我就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是怕,我也会如对待其他人那般,为了他的背景与价值,将他玩弄于股掌么?
原来,在这个世上,我一直以为永远如私有物般亲切的人,竟都刻意隐瞒了那么多。
呵呵,原来,没有任何人会毫无保留地属于我。原来,我一直是一个人……
我不再说话。
他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仿佛准备走到……天荒地老。
然而,这世上,又有几多让人可平静而至的天荒地老?
“你走吧。”我说。
即使看不到,我也能感觉到他颤抖了。
我却沉默,咬着嘴唇,不肯收回。
“女公子是说……不要我了?”颤抖的声音,用力说出最后四个字时,几乎已是哭腔。
“是。”我咬着唇,从齿缝里蹦出这一个字。
我听到了身后传来深深的哽咽声,一如受伤野兽压抑的呜咽。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终于,他再度开口。听得出来,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然而,还是抖得让我心颤:“请……不要让南风走。南风……”
“你别这样。”我打断,用力冷笑,“你早已不是我的南风,不是么?不要再叫我女公子,不要再自称是我的南风,我们其实……并没有那么熟悉,不是么?”
“女公子!”简单三个字的呼喊,我几乎听到撕心裂肺的声音。
但是,我还是忍住。冷冷叹息:“走吧。既然早就对我有所保留,还有何可留恋?走吧,我不想跟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相依为命。走吧……我不想,再输一段感情。尽管,这不是爱情。”
如果说,温言是我心头最刻骨的爱,那他,则是我身后最温暖的依靠吧。
“我不想被骗。感情,我输不起。”我用力,一字字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后面的人说:“我明白了。”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
“那就好。所以,请便吧。”我昂着头,说。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终于,身后传来一声“扑通”跪地的声音,震得我生疼。
“女公子,保重……南风,告辞!”随着重重一声磕头的声音,后面的人旋身而退,衣袂携风,扬长而去。
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我在心里祷告,两行泪落下。
果然,等我回到苏府,已有人带着圣旨等候在那里。
“顾倾城接旨。”
在我坦然的微笑中,那带旨的公公便闻讯出来诵读圣旨。
我想了想,还是依照法礼跪下接旨:“民女,顾倾城,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我低着头,听着公公独特的嗓音一个个字宣读着皇帝的旨意,心如死灰……果不出所料,这一纸天子诏书,不是奖,而是罚。而罚的方式,就是:圈至刑部大牢,等候问斩。
天子一言,翻覆生死。
我们这些蚁民,还能如何?
没有任何反抗,没有任何希望,我就被如此带走。
好吧,或许,这样,也好。不用再刻意去经营未来,不用再步步算计所有,不用再……去斗命、斗天、斗一个垂死挣扎的未来。
呵呵,是啊,即便在人前表现得再胸有成竹,即便对温言放再多豪言壮语,然而,夜深人静,每每面对自己的心,总会发抖啊……如果可以简单幸福,谁愿意翻山越岭?如果可以与最爱的人相恋相守,谁愿意去成就霸者千秋?
所谓历史伟人,无不是寂寞的人儿啊……
所以,这样的生命,结束,未尝不好吧?
带着这样的念头,安心入狱。
牢里的伙食并不差,每一顿吃得跟入狱前作为苏夫人的待遇差不多。而狱卒也没有传说中的凶恶,都和蔼地关照这关照那,甚至还笑嘻嘻过来跟我聊天。
虽然我一直以脸蛋为傲,但我从来不盲目自信:让一个狱卒可以做到如此,绝对不是一张落难蒙尘的皮囊可以做到的。
果然,第二天,我就看到了温言。
泪雨滂沱,说是来探监。
看着第一次为我哭成泪人般的温言,我却无比的开心。原来,她竟是如此关心我的么?
其实,若有她的爱,即便是明日就押赴刑台砍了,我也会觉得开心的。
“别哭了,乖,没事的。”我伸出手,温和去拭她的泪。
“呜……”她却握着我的手,哭得更厉害了。
手给她握得酸疼,心却甜甜的很暖。
“别哭了,啊,别哭了,乖啦,别哭啦,没事的……”我微笑着一句一句安慰,仿佛小时候有次她的小猫死了,我安慰她。
拍着心爱女子的头。她为我哭泣,我温和安慰……此情此景,竟让我觉得监牢如此风光明媚、温暖美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不再哭了,抬起头,用一双核桃似的眼睛看着我,红红的眼睛里依然水汪汪:“倾城你放心,我爹爹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果然。
看来我没猜错,能让刑部大牢都如此对一个落难女子献殷勤的,除了当朝首辅,还能有谁?
看来,定是温丞相刻意关照了。
可是,他越这样,我只会死得越快啊。我苦笑,却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果然不出我所料,温言说,他的父亲自得知我被拘入刑部大牢后,日日进宫进谏圣上,想求他饶我一命,但是,却一次次被皇帝拒绝。而最后,皇帝甚至龙颜大怒。
呵呵,这是自然的。他是怕吧?
一个女子,能将他治下的天地搅得天翻地覆:不止指点出一个蜀中名臣,更在谈笑间破了烦扰边关多年的倭寇,而她的裙下之臣,不止有昔日太子遗孤定安王,更有当朝第一臣么?
这样的女子,偏偏被他的亲生女儿指证为所图不小……既然如此,试问,哪一个君王可以容忍其安然在侧?
“不过倾城你放心,我爹爹说,他不会妥协,一定会拼命力争,定当把你救出去!”温言诚挚地说。
看着她圆圆大大的真挚双眼,我只能苦笑。
大概是见我丝毫没有宽心的意思,她握拳解释:“我说真的!你相信我!我爹都说了,一定可以救你出去的!他从来不说谎,答应过我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今日他还说,明日再去面见皇上,如果皇上再不同意,他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呢!虽然他不肯告诉我那个杀手锏是什么,但看他的样子,是定然成竹在胸的!”
什么杀手锏?我皱眉。
正待问,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紧接着,一个身穿刑部总捕头服侍的人走了进来,手托一纸黄绢:“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倾城祸国殃民、身犯死罪,着当场处死,旨到即行!”
不顾温言的尖叫,与我根本连跪都没跪的姿态,总捕头举起佩刀,举起,道:“顾姑娘,得罪了。”
刀出鞘,白光一片,我下意识闭上眼睛。58xs8.com